“貞兒,怎么樣,看到京城了嗎?”在那厚重的車簾后面,傳來了一聲細糯甜美的低喚聲。
“娘娘,已經能夠看到京城的城墻了,怕是沒多大會的功夫,咱們就能夠進城了。”松開了掀起車簾的手,將那車簾小心地掖好,以免那寒風裹入車內,裹著溫暖的雪色裘披的萬貞兒這才轉過了頭來,沖那方才開口詢問的錢皇后笑答道。
珠圓玉潤,眉目如畫的錢一娘緊緊了環抱著懷中幼兒的手,一臉慈愛地看著那襁褓中的小家伙,略有些遺憾地道:“總算是回來了,也不知道大半年不見,陛下過得可好,孩子都已經滿了半歲了,卻還沒見過他的父皇呢…”
懷里的小家伙瞪著一又黑漆漆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這內里墊著厚實的棉制品以保暖的車廂,小嘴噎呀噎呀地也不知道說著什么。萬貞兒湊了上來,抬手輕輕地撫過小家伙那溫潤滑嫩的臉蛋,輕笑道:“小家伙還真是夠乖的,這一路上,都不吵不鬧呢。”
“是啊,可是陛下到了如今,都還沒給這小家伙取名字呢,真是的,還說什么非得回了京城再取來著。”錢一娘寵溺地親了親小家伙,然后小心翼翼地交給了身邊的奶娘。轉過了臉來,看向那身邊的萬貞兒。“貞兒,這一路上,你可是夠辛苦的。”
“娘娘可別說這樣的話,這些都是奴婢該做的。娘娘你們都帶著孩子,最是辛苦不過,奴婢不過是操持一些雜事罷了。”萬貞兒笑頭搖了搖頭答道。
在宣府,錢一娘與那娜仁都先后誕下了皇子,再加上那周妃要照顧著太子見深,所以萬貞兒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在宣府朱祁鎮的行宮的一應事務,幾乎皆由萬貞兒來主持、操勞“妹妹你這說的是哪家的客氣話,切莫再一口一個奴婢的,姐姐可是再三囑咐你的。”錢一娘伸手過來拉住了萬貞兒嗔道。“你莫不是忘記了,陛下離開宣府之前,給你的承諾了嗎?”
聽到了這話,萬貞兒俏臉不由得一紅,不過旋及被那一直藏在心頭的陰郁所掩蓋,畢竟,朱祁鎮現如今,可不再是那落難的天子。誰能知曉,他過去說出的承諾,還算不算數。
雖然萬貞兒知道朱祁鎮是一個怎樣的人,可是終究是小女人,越是在這個時候,就會越發地顯得忐忑不安,情近情怯,不外如是。
看到了那萬貞兒那復雜的表情,錢一娘不禁掩唇暗笑,不過也懶得多言,她要遠遠比萬貞兒更清楚自己的丈夫是怎樣一個人,對于自己的丈夫,錢一娘永遠都是那樣的充滿了信心,一如過往。
回過了頭來,看向那被奶娘抱在懷中的兒子,聽著小家伙在那奶娘的懷里邊鬧騰,時不時發出脆聲聲的歡笑,錢一娘的心里邊幸福滿盈,自己總算是也成為了一個母親。
就在這個時候,車隊外那隆隆的蹄聲的節奏突然發生了變化,而且還有士卒們的高聲歡呼聲。“看,那是陛下!”那些高昂而有力的呼喚聲穿過了車廂,鉆進了那錢一娘的耳中。
陛下,聽到了這個稱呼,錢一娘嬌軀一震,帶著一臉的驚喜之色撩開了那車簾,不顧儀態的站到了那馬車夫身邊的車轅上,向著那京城的方向眺望。
遠方,在那巍峨的京師城下的襯托之下,一群衣甲鮮明的騎士,正向著這邊疾行而來,為首者,正是那朱祁鎮,在那陽光之下,縱馬奔來的朱祁鎮顯得那樣的高大挺拔,當看到了那被騎兵們簇擁保護在中央的馬車里探身出來的佳人的身影時,朱祁鎮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揚了起來,催促著身上的愛馬奔跑得再快一些,終于要見到,在這個世界,在這個時空,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們,還有自己血脈相聯的骨肉。
朱祁鎮一行人越行越近,而那護在車隊前方的百數精騎很是識趣的讓開了大道,讓朱祁鎮可以直馳座騎來到馬車跟前。
在馬車前,朱祁鎮猛然一勒馬韁,身上的座騎前蹄騰空而起在空中連連蹬踏,嘶鳴不已,而朱祁鎮的目光卻一直未離開那位坐在車轅之上,沖著自己甜甜笑著的錢一娘。
“一娘…”朱祁鎮翻身跳下了座騎,大步行至了那馬車前,張開了雙臂一攏,在那錢一娘羞喜交加的低呼聲中,一把將那錢一娘舉離了那馬車,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嗅著佳人發際那熟悉的香味,感受著懷中佳人的綿軟與溫熱,朱祁鎮甚至甘愿讓時間停止在這一刻。
時間仿佛只過去了短短的一瞬,又像是過去了無數的時光,讓朱祁鎮如此熱烈的方式,擁緊在懷中,感覺著他胸口那強有力的心跳,直想閉上眼睛,就這樣依偎在愛人的懷中不愿意醒來的錢一娘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周圍那些跪拜于地的士卒,不禁心中羞意大起,手指禁不住在那朱祁鎮的腰間輕捏了一把。“陛下,您,您別這樣,有人呢…”
“有人又如何,老公抱老婆,你害什么羞?”朱祁鎮卻一臉壞笑地打量著懷中那俏臉紅得猶如天邊一抹云霞的錢一娘,一面湊趣道。換來的卻是那錢一娘手指的用力,還有那不依的嬌嗔聲。
朱祁鎮亦不由得暗抽了一口涼氣,悻悻地松開了環抱著錢一娘的手。這個時候,一襲雪裘的那萬貞兒亦已邁下了馬車,盈盈拜下。“奴婢參見陛下。”
朱祁鎮回過了頭來,沖那錢一娘笑了笑之后,大步朝前而行,伸出了手,將那如同帶露水的鮮花般嬌滴的萬貞兒給攙了起來,看著這張絕色的臉蛋,看著那雙明眸里透出的期盼,還有幾分的擔憂,朱祁鎮不禁彎起了嘴角,握緊了她那溫潤如玉的纖手。“貞兒,朕跟你說過,等朕做完了大事,會接納你,你可還記得?”
“奴婢焉能不記得…”聽到了這句話,感受著朱祁鎮噴吐在面頰上的熱力,幸福得幾乎暈眩的萬貞兒垂下了俏臉,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聲音低喃道。
“這才乖。”朱祁鎮臉上的笑意更深,更濃。而不遠處,娜仁已然跳下了馬車,向著朱祁鎮飛奔而來,而那周妃也同樣帶著一臉的驚喜,摟著那朱見深,向著這才走來。
冬日的陽光,映照著大地上尚曾盡數化去的殘雪,也同樣揮散在朱祁鎮一家人身上,讓天地之間,多了幾分的溫馨與暖意。
“皇孫見深,叩見皇祖母。”已然四歲半快五歲,身量比一般的六歲小童都還要高出小半個頭的朱見深恭恭敬敬地給那端坐于仁壽宮內,一臉笑意盈盈打量著他的孫太后拜下,老老實實的叩了三個響頭。
“好了好了,我的乖孫兒,快過來,好好讓我看看…”孫太后一臉洋洋喜氣地招手讓那朱見深來到了自己的跟前,雙手撫摸在朱見深的臉上,胳膊上。頻頻頷道不已:“好,真好,孫兒這年余不見,長高了,也長壯實了,可是比皇帝當年還高呢。”
“皇祖母,孫兒在宣府,可是天天都鍛煉身體呢。”朱見深舉起了自己的胳膊,一彎,學著過去朱祁鎮沖他比劃過的健美姿勢擺了起來,看得那孫太后笑得前俯后仰的。
朱祁鎮只能無奈地搖頭。“好了,見深,莫要耍寶了,你想要胳膊上有肉,那還得勤學苦練才是,要知道身體可是本錢,有了一副好身體,做什么都才有勁,知道嗎?”
“父皇放心,兒臣知道了。”朱見深像個小大人似地用力點了點頭,然后指了指后面那兩個還被奶娘抱在懷里的小家伙。“皇祖母您看,這是我的兩個弟弟呢。”
“那還不快抱過來,讓老身好好看看,真是的。”孫太后見孫心切,顧不上太后的尊儀,徑直站起了身來,步上前,摟著一個,打量著另外一個,眼睛都笑得瞇成了兩條細縫。“好,呵呵,都是老身的乖孫兒,沒想到,去歲之后,我兒才只一個子嗣,可是到了今歲,卻已經有了三個,你父皇若是知曉,也不知道會高興成什么樣…”自己的兒子這么能生養,那日后,宣宗皇帝一脈的皇統肯定不會斷絕。
朱祁鎮緩步走到了那孫太后的身邊,看著那臉上流露出無私關懷與慈愛的母親,看著那幾位臉上滿是驕傲與幸福的女人,還有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和那已經漸漸長大的朱見深。
朱祁鎮的心里邊暖得發燙,這些,就是自己的家人,自己在這個時空的親人們,看著這一張張面對著自己的歡顏,朱祁鎮臉上的笑容,不禁又多了幾分。這種溫馨與甜蜜,是已經很久沒有品嘗到的。
仁壽宮外,寒風呼嘯不已,而仁壽宮內,卻溫暖如春,清脆的笑聲交織在一起,給這在夜幕下,顯得陰森而威儀的紫禁城內,抹上了幾分的溫潤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