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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九逸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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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如輪轉,不過數日就到了盛澤之會的日子。錢逸群換了母親新給置辦的儒服,戴了逍遙巾,走到外面哪個不贊一聲“錢小哥俊朗”?

  陳象明身為吳縣縣令,自然不便大張旗鼓去參加一個妓女的出閣禮。他隱在文、周二公子的車駕之中,像個冷面的幫閑,絲毫沒有二榜出身的氣勢。

  反倒是縣尊身邊的跟隨都不是尋常人,李師爺是中過舉的,走路四平八穩儀態不俗。

  另一邊走著個皂衣官靴的壯漢,手持一柄鯊魚皮包口的棗木鞘單刀,鷹視狼顧,負責縣尊微服私訪的安全。

  錢小哥與那人只打了一個照臉,就垂下了頭,偏偏縣尊大人在車上還叫了一聲:“九逸,上車來。”

  那壯漢倒是不吃驚,一手掀開車簾,低聲道:“小心些。”這一來是提醒錢逸群上車小心,二則也是提醒他伴君如伴虎,跟上司在一起要謹慎口舌。

  錢逸群略一踟躕,叫了聲:“舅舅,這…”

  今朝負責陳縣尊安全的,正是代理快班捕頭朱云生。

  天下哪有外甥坐車舅舅走路的道理?

  朱云生微微一笑,低聲道:“上去罷,聽大老爺的。”

  錢逸群這才尷尬一笑,彎腰鉆進車里。

  車廂里鋪著一層上好的細蘆葦席子,下面襯了棉紗,軟硬宜人。陳象明正坐席上,靠在窗口,手里卷著一卷書,就著窗口透進來的光讀著。

  錢逸群有樣學樣,正襟危坐,少頃便雙腿麻木,想想很快就要到碼頭了,只好忍著。

  “你平日讀什么書?”陳象明兀然飄出了一句。他早就想與這個能夠跟戴老師相抗的屬下打好關系,偏偏又自重身份,不舍得折節下交,這才想出了請錢逸群同去盛澤觀禮的法子,就是想在舟車之上找點話題。

  陳象明只會讀書,也只愛讀書,自然從書上入手。偏偏錢逸群是個學渣人物,在學霸面前哪里敢談讀書?再想想這二十年來,曾經能背誦的清人詩詞也忘記得差不多了,更不敢往風雅上靠。

  “卑職平日走街竄巷,實在沒精力讀書。”錢逸群硬著頭皮道。

  “香光先生說三日不讀書便面目可憎,誠哉斯言。”陳象明說完又有些后悔,讓個小吏讀書,難道去考科舉嗎?明明是該說延請入幕的事吧。他不等錢逸群答復,拿眼睛一掃錢逸群,突然發現了這位屬下佩著寶劍。

  當下讀書人的標準配置是折紙扇,有錢人家大多買朝鮮或者日本運來的白扇請高士題書或是作畫。像錢逸群這樣身穿儒服腰佩寶劍的,還真是屬于非主流裝束。

  “九逸,你這劍…”陳象明細看之下,只舉得這劍上傳來陣陣輕靈之氣,絕非凡品。

  錢逸群隨手一掩,笑道:“老父母好眼力,正是師父借我撐面子的。”

  陳象明讀書修行都在行,人情世故卻不精通,并沒有聽出這是錢逸群怕他強取豪奪謅出來的話,伸出手道:“取來看看。”

  錢逸群無奈,只好雙手捧了給陳象明。

  陳象明輕輕掂了掂寶劍,緩緩抽出登時一股寒光充斥了整個車廂。正是錢逸群這些日子的多加磨礪,自身的靈蘊淬煉得寶劍劍氣更甚,遠非當日殺那三個小碎催可比。

  “好劍!好劍!”陳象明左右翻看,愛不釋手。

  錢逸群不敢答話,生怕說了什么被上司抓住了話頭強行索要過去。

  “你學的是哪家劍法?”陳象明的手指輕輕拂過明亮的劍身,原本沉靜如古井般的雙眸之中噴涌出濃郁的曖昧,就像是在撫弄一個絕色美女。

  錢逸群不知為什么,心中泛起一股惡心。他挪膝上前,道:“小弟演示給麗南兄一觀,還請指教。”

  錢逸群一直恪守本分,從來沒有在口頭上逾越過。畢竟雙方地位差距太大,人家可以客氣,自己若是當福氣就等著倒霉吧。陳象明被錢逸群的這聲“小弟”“麗南兄”驚醒過來,剛剛興起占為己有的念頭硬生生被遏制住了。

  陳象明雖然由心底里看不起錢逸群,但是…也只能說人才難得,只要掌握了這個人,不也等于間接地掌握了這件神兵么?

  雙手接過陳象明還回來的寶劍,錢逸群輕輕舒了口氣。他將寶劍放在膝上,雙手掐訣,低聲喝道:“起!”

  寶劍泛出碧玉劍光,應聲而起,懸浮在空中。

  陳象明心中一緊,暗道:玄術實修果然震撼人心,這是他的功法之力,還是神兵殊異?

  錢逸群見陳象明不言不語,心中忐忑,暗道:莫非御劍訣也是大路貨,我又被那只老狐貍坑了?——咦,我為什么要說又呢?

  陳象明暗中清了清喉嚨,道:“若是換了尋常鐵劍,也能如此么?”

  錢逸群這才松了口氣,收起寶劍,笑道:“可以。”

  別說鐵劍,就連筷子都可以。

  御劍訣到底不是御物術,錢逸群發現長條形物體已經逼近極限,連輕一些的石頭都御不起來。其中關節恐怕是沒有明師點破是很難想通的,所以他也就沒在這上面耗費腦力。

  根據錢逸群的試驗,只要劍的分量在三斤左右,都能駕馭起來。

  陳象明聞言輕咳一聲,暗嘆道:若是早有此等助力,當日怎會遭謫遷之辱!

  “你若是在儒門,也該有正心境界了。”陳象明嘆道,“日后不如入我幕府之中,脫了賤役,總覓個出身。”

  “小弟志不在此。”錢逸群聲音冷了下來。若說天下有什么能讓他極度厭惡的話,“賤役”兩字恐怕就在其中。

  “敢問九逸之志?”陳象明對于自己的被拒頗為意外,不由重新打量了一番錢逸群。

  “小弟總覺得紅塵不過螻蟻窩,富貴終究過眼云。”錢逸群直起身子,看著陳象明,“若是能怡神真境,快意神霄,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所為。”

  陳象明臉上一沉,心中說不出地不悅:這無知小兒,遠人而慕鬼神,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可惜了一塊好材料。

  錢逸群收起劍,索性微微垂下眼簾,靜養精神,不再理會陳象明。陳象明自己翻了兩頁書,覺得無聊無趣,也閉目做起了功課。

  過了不久,車到碼頭,錢逸群跳下車跟著舅舅一起拉過私舫,又見了周正卿、文蘊和二人,虛情假意打了招呼。周、文二人見錢逸群從陳象明車上下來,心中難免遺憾,私下頗為羨慕陳象明近水樓臺先得月。

  誰知上船的時候,陳象明一言不發,徑自上了大船。看到錢逸群與一班下人坐了小船,周、文二人不禁喜上眉梢,卻不道破,巴不得陳象明跟錢逸群走得更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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