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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花朝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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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凄迷的云霧中,那老人激動的面色卻漸漸平靜。

  只聽他緩緩道:不錯,果然是帝王谷所傳的絕世劍法,普天之下,各門各派的劍客,施展這一招鳳凰單展翅時,劍鋒俱是自右而左,前胸微露空門,腳步跟著搶進,乃是進手攻勢!只有帝王谷所傳劍法,這一招卻是自左而右,不但護住了前胸空門,而且劍鋒可顧三路,自是攻守并備的妙著!這老人不但目光銳利,對武功的分析見解,更是精僻已極,展夢白心頭不禁暗嘆,這老人果然無愧為當世之奇俠!

  舉目望去,卻見這老人面容上,無可掩飾地露出一種失望之色,緩緩道:帝王谷所說,的確全無虛言。他黯然一笑,接道:但他卻不知道,這無所不能的老人,此刻不但無法助人,連自己都無法自助了!他身后的襤褸漢子,送上了一塊烤熟的馬肉。

  但老人卻微一揮手,道:你們先吃吧!

  襤褸漢子倒都彷佛呆了一呆,一人顫聲道:但你老人家已有兩日…老人又一揮手,截斷了他的話頭。

  襤褸漢子終于不再顧忌,狼吞虎咽地大嚼起來,他們似乎只要有了食物,生命中其他任何事都不再放在心上!

  刺耳的咀嚼聲中,黃虎不禁轉身去瞧瞧展夢白那匹坐騎,見它也已入林,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展夢白卻沉聲道:不知前輩被何人所困?以前輩的神通,怎會無以自解?在下心里委實奇怪的很!那老人異樣的雙目中,突又暴射出閃電般的光芒!

  那是積聚在心中已有數十年的怨毒,所爆出的憤恨之光,若非當場的人,誰也不會了解這種光芒的煞氣!

  展夢白等人,只覺心頭微微一寒。

  老人沉聲道:將老夫困在這里的人,乃是老夫的徒弟!展夢白等人心頭又是一震,半晌說不出話。

  老人又已凄然笑道:老夫平生最大憾恨,便是收了這兩個徒弟,老夫將一身武功,全都傳授給他們!三十九牛前,以他兩人的武功,并肩聯手,已可天下無敵,就是那天凡道人,也未見是他兩人之敵手!展夢白聳然動容,脫口道:藍大先生也不是他兩人敵手?老人微微頷首,接道:那年武林甚為平靜,華山派掌門百花仙子,在華山之巔,召開了花朝大會。這花朝之會,自來已久,武林中人人都以能得到此會的請柬為榮,每年到了那一日,華山之巔,當真可說是群英畢集。尤其那一年,更是與往常不同!只因那百花仙子,早已柬邀天下武林英雄,要在那日,一較身手,在武林豪杰中,選出七大名人!此舉百花仙子實存有私心,只當選出的這七大名人,他日就是武林七大門派的掌門人!只因那時江湖平靜無事,看不出有什么特出的英雄,能壓倒七大掌門,她樂得如此盛會,再加些必可名留千古的盛舉。但她卻不知平靜的江湖中,正不知隱有多少臥虎藏龍,本就躍躍欲動,聽得此訊,自然群上華山!縱然有些自知武功不夠之人,卻也都要上出去開開眼界,看看武林中這些一流的身手,誰都不愿錯過!這其中只有傲仙宮的藍天,已對老夫那兩個徒兒的武功深懷戒心,早已托故未去!還有的就是帝王谷主,淡泊名利,自然不肯與人爭鋒。他語聲微頓,展夢白不禁恍然忖道:難怪以藍大先生那般武功,那種脾氣,那等名聲,卻未曾名列七大名人!心念一動,又自問道:前輩你可去了么?

  老人頷首道:老夫也去了,但卻只是混雜在武林眾豪間,遙遙旁觀,要看我那徒兒,奪得鰲頭!盛會一開,百花仙子才知道自己大大錯了。武林七大門派的掌門人,竟在一夕之間,全都敗在別人手下,而這些人卻又幾乎全都是無名之輩。江湖中人自然大為聳動,這才知道無鞘刀吳七。無影槍楊飛。白布旗秦無篆.離弦箭杜云天、千鋒劍宮錦弼、萬花拳馬玉天、四弦弓風入松這七人的聲名!這七人武功各得秘傳,有的以兵刃見長,有的拳掌無敵,有的卻在暗器上有獨到功夫!到了排定名次之際,這七人心高氣傲,又是少年揚名,自然各不相容,誰都要爭那第一名頭!這自然更是一場百年難見的搏斗,在那三日里,華山之上,當真可稱是劍氣凌霄,歡聲雷動!黃虎等人聽得這些聲威顯赫的名字,這些震動江湖的往事,心中實不禁熱血沸騰,幾乎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

  展夢白亦不禁脫口問道:后來究竟如何分出勝負?老人道:激戰三晝夜之后,楊飛、吳七等六人,仍是難分高下,只有四弦弓風入松,卻以拳、劍、箭三絕,壓伏了群雄,奪得七大名人的首位,然后才以抽簽之法,決定其他六人的名次。而那四弦弓,正是老夫的兩個徒兒?黃虎呆了一呆,突然大聲道:不對不對。老人道:有何不對?

  黃虎道:四弦弓明明是一人,怎會是你兩個徒兒?老人嘆道:江湖中只當四弦弓乃是一人,卻不知他們乃是孿生兄妹,兄長風入松,拳劍可稱難敵。他那孿生妹子風散花,卻練成了老夫獨創的四弦神弓,四弦四箭,人所難當,那日在花朝大會上,他兄妹兩人,一明一暗,交替著出來較技,是以才能壓敗群雄,而他兩人又生得太過相似,兩人同作男裝,誰也分辨不出!黃虎恍然哦了一聲,突又大聲搖頭道:但這樣勝的,也沒有什么光采,怎能說得上是天下無敵?老人道:他兩人勝的雖不光榮,但武功卻是天下無敵!只因他兩人自幼及長,從來都是形影不離,若是遇見敵人,兩人自也聯手為敵,豈非如同一個人無異?黃虎哼了一聲,心里顯然還是不服氣。

  只聽老人黯然嘆道:老夫雖然淡泊,但見到自己親手傳技的徒弟武功有成,心里自也欣喜的很。花朝會后,群豪散去,百花仙子,愧悔之下,竟嘔血而死,少林、武當兩掌門,回去后也立刻掌門位給本門弟子。于是武林中情況大變,華山派一蹶不振,只剩下花朝大會仍每年不變,而少林、武當,也多年后才能重振。老夫卻在會后,置酒為他兩人慶功。酒酣之時,那風散花忽然問我,他兩人武功可算天下無敵?老夫便道,他兩人縱然聯手,還是敵不過老夫!風散花又問我,如何才能勝得過老夫?話雖然問得無禮,但她嬌笑如花,老夫對他兩人本極寵愛,又只當她乃戲言,便告訴她,除非她兄妹兩人,能廢去老夫的武功,再以極困難的誓言,逼得老夫不能設法恢復武功,他們才能真正算是勝過了老夫,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有等老夫死了。只因他們拜師之時,便曾立下毒誓,永遠不能弒師!而老夫縱然被人廢去武功,也定有方法可以恢復。當時老夫酒已九分,得意之下,還大笑著說:你們若未立下那不得弒師的重誓,方法就簡單的多了。那知老夫笑聲未了,那風散花竟嬌笑著拜了下去,道:多謝師傅指點,徒兒們就照這法子做了。老夫驚怒之下,他兄妹這才說道,原來他們早已在酒中下了迷藥,老夫暗中一試,果然無法使出真力…展夢白等人,早已聽得面目變色,怒憤填膺。

  只見那老人黯然一笑,接道:于是老夫作法自斃,果然被他們散去了武功,又被他們逼著立下了重誓。于是他們兩便將老夫困在此間,只因他兩人還要老夫來受這可望而不可得的無邊痛苦?眼望滿林飛鳥,耳聽林外人聲獸蹄,卻不能出此林邊一步!而老夫忍受此種痛苦,卻已有三十九年了!這三十九年來,老夫先前本也曾想盡各種方法,引誘別人進入此圈,但那些人至今俱都早已死去。而老夫身不能動,卻在此忍受了三十九牛,只因老夫還想留下性命,等著他兩人先死!這三十九年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已將這老人的情感折磨得幾乎全部麻木,在敘說這種慘痛的經歷時,面上竟又恢復了木然的平靜。

  而展夢白目中卻幾將流下淚來,顫聲道:三十九年…黃虎額上,汗流如雨,忍不住脫口大聲道:老丈你竟能這樣活了三十九年,黃虎實在欽服的很!那老人苦笑道:單憑老夫之力來尋找食物,只怕也早已要被餓死了!老夫縱然鑿土吸泉,也難忍那喉渴之苦。黃虎呆了一呆,道:如此說來,莫非那姓風的兄妹兩人還不時送些食物來么?否則又會是什么人送的?老人道:正是風入松、風散花兩人送來的,每當天寒地凍,鳥獸絕跡,老夫實在無法尋食之際,他們便會送來。黃虎大奇道:這又是為了什么?

  老人道:只因老夫武功被廢后,那風散花又大笑著問我:到此刻他兩人武功可算得是天下第一了么?老夫便告訴他們,世上還有一人的武功,勝過老夫!他兄變色之下,再三逼問,老夫卻再也不肯說出,只因老夫深知這兄妹兩人的生性,若是知道世上還有人的武功勝過他們,他們當真是食不知味,睡難安寢,是以他兩人不肯教老夫饑渴而死,便是要老夫說出那人究竟是誰?否則以他兩人的毒辣,縱不破誓親手弒師,也要設法要老夫自己死去了。展夢白忍不住問道:世上真還有人的武功勝過前輩?老人道:確有其人。

  展夢白動容道:誰?

  那老人搖頭嘆道:只在人世間,神龍不知處!展夢白知道老人定必不愿說出此人是誰,當下也不再問,想及自身的處境興這老人的遭遇,心頭不覺充滿悲哀!

  黃虎突然大聲道:咱竟不信天下沒有人能救得了你!老人嘆道:有是有的,只是無處尋去!

  展夢白精神一振。

  黃虎大喝道:誰?

  老人目中神光又自一閃,筆直凝注著黃虎,緩緩道:此刻已有了一人,只是另一人卻再也無法尋的到了。展夢白心頭突地一動,想起這老人方才呆望著黃虎手掌時,突然顫聲所說的話:有了…有了一個…這心念在他心中雖有如靈光掠影,一閃即過,但他已忍不住脫口道:前輩說有了一人,莫非就是這位黃虎黃大哥?老人頷首道:不錯!

  黃虎呆了一呆,連連搖手道:錯了錯了,咱外相雖然不錯,其實卻是個草包,怎能救得了老丈?那始終馴貓般伏在老人掌心的鸚鵡,突然飛了起來,吱吱叫道:就是你…就是你!飛起落在黃虎掌上!

  老人緩緩道:你心無旁心,有如渾金璞玉,只要你專心起來,什么事也擾亂不了,是以你雖直視老夫的眼睛,也不覺異樣?黃虎道:這也不算什么!

  老人緩緩接口道:最重要的,是你這只手掌,掌生七指之人,雖非僅見,但卻可遇而不可求!黃虎伸手摸了摸那鸚鵡,搖頭苦笑道:掌生七指,又有何用,多出的兩指,全不過是廢物而已!老人道:在你眼中的廢物,卻是老夫眼中的無價之寶,若無這多出的兩根手指,誰也勝不了四弦神弓!黃虎茫然道:老丈,你越說在下越不懂了。老人道:四弦之弓,可放四箭,手有五指,五指可挾四箭,以五指挾四箭,以四箭按四弦,弓弦響震,四弦齊覆,四箭齊出,其速度之快,縱是柴家堡名傳天下的連珠箭法,亦所難及,射箭到了這種速度,可謂已至人類之極限,老夫窮十余年之力,制成了那四弦神弓,創出了那五指挾箭術,造就了那風散花,是以她在花朝大會之上,才能以四弦弓,技壓天下群雄!這便是因為無論什么人,無論以何種手法射箭,都難以打破這天然的極限,除非你我這樣的七指人!黃虎似乎有些懂了,喃喃道:七指是比別人多了兩指!老人道:這多出的兩指,便是此中的關鍵!也唯有掌生七指的人,才能打破這天然極限!五指可挾四箭,七指使可挾五箭,唯有令七指之人使老夫的五弦弓,才能勝得風散花的五指四箭!黃虎又驚又喜,道:但…但在下掌上多出的這兩根手指,卻如同廢物一般,不能運轉的。老人嘆道:以你之心性,老夫自有方法在三個月里,教你練成這七指挾箭術!

  只可惜僅你一人,還是無用!

  他語聲微頓,接口又道:只因那風家兄妹,所逼老夫發下的重誓,便是要尋得一人,箭術能勝得過她,老夫方能脫困。但七指人已是并世難尋,何況這七指人還要有你這樣的心性,老夫只當今生再也尋不著的,那知卻遇到了你!展夢白道:還有一人,要怎樣的人?老人苦笑道:這誓言本是他兄妹千方百計想出的難題,還有一人的條件,自更難得不可思議!展夢白道:老丈不妨說來聽聽。

  老人嘆道:若要尋得此人!除非天賜奇跡,不說也罷。展夢白大聲道:也許今日就有天賜奇跡?亦未可知!老人默然半晌,方自嘆道:此人首先必需認得老夫…展夢白大聲道:在下豈非認得了?

  老人苦道:老夫不妨將誓言全都說出,你便可知道此事幾乎是絕望的了,他兄妹兩人逼著老夫所立的重誓,就是要老夫再去尋兩個徒弟,勝得過他兩人,這其中一個徒弟,便是要與風散花一較箭術之人,要尋此人本聲幾乎難如登天,何況老夫還不能出去尋找。

  另一人卻是與風入松較技之人,此人必需認得老夫,必需從未拜師,必需在三個月中,便已練成勝過風入松的武功,更必需曾經避開過他兄妹的四弦神弓還需身懷切金斷玉的寶刀利刃!展夢白道:可是就只有這些條件?老人嘆道:就只這些條件還不夠么?

  試想老夫之來歷,江湖中僅有三、五個人知道,若是從未拜師之人,怎會認得老夫,而老夫卻早已立誓,絕不收曾已拜師之人為徒。試想從未拜師之人,怎能在三個月中便學會壓倒風入松的武功,縱有此人,他還需已避開過四弦神弓。只因四弦神弓一擊不中,永不再施!他只要避過一次,一生中便不會再遇第二次了,那么他與風入松動手時,風散花才不會在旁相助。否則他縱有勝得過風入松的武功,在動手時也難心分二用,便避不開風散花的四弦神弓了!而斷玉切金的寶刀利刃,更是難求。這些條件本乃互相矛盾,互相沖突之事,若非奇,焉有此人,有此人,又怎會走來這里?龍浩人、林秋谷,兩人面面相覷,暗暗忖道:這風氏兄妹,當真是狠毒已極,他不說這樣的條件,反倒好些,他說出這種幾乎絕無可能的條件,教這老人有了個希望,卻又要終日忍受這希望的折磨,等待的痛苦。要知老人被自己這種無法達成的希望折磨,當真是無法描摹的痛苦。

  只聽展夢白沉吟半晌,突然沉聲道:此人此刻便在這里。老人變色道:誰?

  展夢白道:便是在下!

  龍浩人、林秋谷齊地心頭一震!

  那老人平靜的神色,更不禁為之驟然激動起來,顫聲道:那些苛刻的條件,你竟然全都具備了么?展夢白道:一樣不少。

  老人道:但…但你豈非是帝王谷主的弟子?展夢白肅然道:在下平生從未拜人為師,但今日卻愿拜在前輩門下,不知前輩可否收納?那老人雙目之中,突地涌泉般激出了狂喜的淚珠。

  他仰視蒼天,嘶聲道:蒼天…蒼天…奇跡…奇跡…三十九年的痛苦,今日真能給束了么?展夢白一揮掌中鐵劍,朗聲道:這柄劍足能切金斷玉,在下方才還在林中避開了四弦神弓所射四箭,在下自信掌中這柄鐵劍,絕不會敗在那孽徒惡賊之手。他方才雖不知迷林中之箭,是否發自四弦神弓,但此刻卻已深信不疑!

  后面的襤褸漢子,也不禁歡呼雀躍起來,有的甚至跪拜在地上,感激著蒼天所造成的這次奇跡!

  那老人顫聲道:展…展夢白,你…你可愿可憐可憐老夫,此刻就拜在老夫門下么?展夢白毫不遲疑地跪了下去!

  雖然有許多位當今江湖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愿收他為徒,而被他拒絕,但此刻他卻毫無遲疑地拜在這已如廢物般的老人門下…這是何等的俠心與義氣。

  普天之下,除了展夢白外,又有誰肯回絕那許多顯赫的高人?又有誰肯冒著絕大的危險拜在這自身難保的老人門下?

  襤褸漢子們的歡聲更響。

  黃虎也見著拜了下去,大聲笑道:咱也拜你為師啦,能夠做展夢白的師弟,我黃虎福氣當真不小?老人目中,熱淚盈眶,突然掀起蓋著下身的獸皮,慘笑道:徒兒,先看你掌中鐵劍,可斬得斷這鎖骨金么?展夢白抬目望去,只見一條極細的烏金,自老人左右雙跨骨穿入,又自左右氣海穴穿出,穿牢鎖在一處!

  他心頭只覺一陣愴然,振腕揮出鐵劍!

  一陣快得幾乎是肉眼難辨的烏光閃過后,那刀劍火水難傷的烏金,叮的一響,立刻應聲折為兩段!

  七七四十九日后,林中仍是云霧凄迷!

  在這死圈中,空地上的人們,雖也仍是枯瘦饑餓,但心神之欣喜興奮,卻已與昔日截然不同!

  三十九年的痛苦纏綿,已被展夢白一劍斬斷!

  在展夢白與黃虎未曾與四弦神弓風氏兄妹較技之前,他們雖仍應誓不能踏出這死亡之圈!但踏出的日子,已在眼前!

  那老人身軀已能活動,只因展夢白還有樣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武功神技——昆侖六陽手?

  展夢白竟以六陽手逼出了老人體內淤積已有三十九牛的陰寒之氣,使得這枯坐三十九牛的老人終能重享行走的滋味!

  還有許多件令這老人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是展夢白根基之厚,武功之強,靈悟之敏,勇氣之堅!

  黃虎也使這老人大大出了意料,這渾厚的少年,竟在四十九日之內,便學會了七指挾箭的手法!

  四十九日前,每件事都令展夢白與黃虎驚奇,而四十九日后,展夢白與黃虎卻令這老人事事驚奇了!

  旭日初升,老人斜坐在椅上。

  他終于說出:你們可以提前出林了!他知道展夢白急著出林,而他又何嘗不急著結束自己的痛苦!

  只因他直要等到風氏兄妹服輸之后,方能破誓出林!

  這句話說出后,眾人自是歡聲雷動!

  展夢白與黃虎,更是大喜拜倒!

  老人卻肅然接道:你兩人出林之后,隨時都會遇著那驚人的惡戰,而此戰的勝負之數,猶未可知。尤其是黃虎,你雖有過人的天賦,但短短四十九日中所練的手法,是萬萬比不過風散花的。黃虎呆了一呆,哭喪著臉道:那…那么,這一切豈非又是空歡喜了,那徒兒可真是受不了啦!老人微微一笑,道:但風散花卻有兩大致命之傷。她先天太弱,本應夭折,元氣稟賦極至,目力更是難耐強光,后來練功心切,走火入魔,雖經為師救轉,但每日午正陽光直射時,其功力便要失去八成,是以以后與她較箭之時,必需選在午正日光直射之時,所射之鵠,必需要當著日光,那么她功力、目力,便都要比你差了!那么!你便可以七指挾箭的速度,取勝于她…黃虎道:若是她不肯在午正時出戰又當如何?老人道:她昔日曾經說過,較箭的時間、地點、鵠的,都可由對方選擇,只因她再也想不到世上會有如此奇的。黃虎道:她若食言背誓,又當如何?

  老人道:這兄妹兩人雖然殘狠偏激,但卻從來不肯食言背誓,否則他豈非早已破誓將為師殺了!黃虎長嘆一聲,道:那么,徒兒們就去了!老人道:出此林后,數日之內,風氏兄妹定必就會尋找你們,那時便是惡戰之期,你兩人千萬小心了,去吧!人雖饑餓,馬卻更肥。

  只因林中木葉,皆是馬之食糧,展夢白隨時俱可取來,只是他不肯虛耗時日,到遠處去為人尋找食糧而已!

  龍浩人、林秋谷,自要隨著他兩人同出。

  老人笑道:從此刻起,除老夫之外,誰都可以出林了,那風氏兄妹此刻,只怕再也不能分神來加害你們,而要全心來應付那將來的惡斗了!但襤褸漢子們卻都愿陪他共進共退,共渡寂寞。

  于是老人大笑道:既是如此,只有請龍、林兩位,出林后為我找尋送些食物來了!

  龍浩人自然應聲從命!

  林中,道旁,那兩付馬鞍猶在,只是添加了幾許風霜痕跡,漆黑的顏色,也變得有些斑駁灰黃。

  展夢白與黃虎,顯然也憔悴襤褸了許多,外表看來,似已失去了四十九日前,躍馬揚鞭的風神與光采。

  但他們內在的收獲,卻足以彌補一切!

  展夢白銳利的目光,霸氣已收了,昔日那刀鋒般的眼神,如今已變為珠玉,晶瑩。

  清澈,而充滿智慧。

  只因他目光已深沉,鋒刃已隱藏。

  他最后向老人拜別時,心頭充滿了虔誠與尊敬,那與他拜師時的心情,已顯然有了極大差異。

  他從未想到自己能從老人處得到這么多,也從未期望,是以他得到后的心情,并非感激,而是尊敬!

  林外,天色晴朗!

  龍浩人、林秋谷,雖不愿別,終于作別,在這四十九日中,他們四人已有深摯的友誼,是以此刻便無虛偽的客套!

  展夢白直立在晴朗的陽光下石像般沉默了許久。

  他肩上的負擔,日益加重,任務也日益艱苦。

  但是,他自身也日益堅強。

  筆立在晴朗的陽光,他只覺胸中充滿了信心,身上充滿了力量,足以肩負任何沉重的擔子。

  突然,他仰天大喝:風入松,出來吧!你等了三十九年的對手,此刻就站在這里等著你!呼聲凌云,回聲激湯。

  但四野卻沒有應戰的回音?

  陽光,更明亮,映照著這膽敢向武林第一名人四弦弓挑戰的少年,也映照著他腰間的鐵劍!

  有人竟要向七大名人之首,四弦弓挑戰的消息,像雷聲一樣,立刻震動了整個武林!

  這是震撼人心的信訊!

  這也是三十九年來,唯一令人興奮鼓舞的事。

  江湖久已被情人箭的神秘與恐怖所懾,久已沉郁,此刻,才被這驚人的信訊掀起了巨浪。

  展夢白唯恐四弦弓再去加害迷林中的友伴,是以他一路散布挑戰的信訊,要這第一名人,來尋自己!

  他轡頭的金鈴,搖曳橫過鄂境。

  棗陽、樊城、襄陽、荊門、當陽、宜昌、黃陵廟的豪杰,也都隨著鈴聲,追隨相送!

  挑戰的信訊,便在蹄聲、鈴聲中傳怖到四方!

  但,四方卻仍無應戰的回音!

  鄂邊的利川,并非重鎮。

  但此日利川卻突然熱鬧起來。

  成群的健馬,在黃昏日薄時涌入了利川,使得這小小的城鎮,在驟然之間,膨脹了起來!

  馬上人多是健壯而英豪的,每個人的名字,都有段輝煌的歷史,在鄂境中,這些人的名字足以主宰江湖一切。

  但這些顯赫的豪杰,今夜卻只都是烘吒的星群,明月卻是在一匹轡頭系帶著金鈴的馬鞍上!

  展夢白!

  人人俱是為了相送展夢白而來!

  平靜的利川鎮,無法接受這驟來的膨脹與刺激,因而人人都顯得有點騷動,有些不安!

  儲藏經年的美酒,幾乎在一夕間傾銷而空。

  酒助豪興,豪杰們的談鋒更健,談論的中心,自然還是展夢白!但等到他們第四度向展夢白去敬送別之酒時,展夢白與黃虎卻已尋不見了,只留下張字柬!

  千里相送,今夕為終,相送之情,永銘五內,蜀道艱難,諸君請別,山高水長,期以后會。

  展夢白與黃虎,輕騎越境,到了石柱。

  黎明時官道,靜寂無人,金鈴聲便顯得分外清悅。

  展夢白揚鞭道:是投店打尖?還是筆直前進?黃虎大聲道:筆直前進!

  他嘆息一聲,又再接道:一入川境,小弟心里就好像火燒了似的,恨不得此刻就能見得著賀家兄弟!展夢白黯然一嘆,閉口無言。

  黃虎挺胸吸了口氣,切齒道:若是再見不著賀家兄弟了,你我無論如何也得將仇人尋出,大卸八塊!展夢白沉聲道:既入川境,敵蹤必已將現…話聲未了,已有兩匹健馬,自前面道旁竄了出來!

  馬上人打馬揚鞭,直奔而來。

  這兩人俱是勁裝急服,腰佩長刀,魚鱗綁腿,搬尖灑鞋,頭戴馬連坡大草帽,滿面俱是風麈之色!

  黃虎劍眉軒處,似乎便要發作。

  展夢白卻暗暗制止了,只見這兩人一左一右,自展夢白馬旁奔馳而過,四只眼睛,藏在馬連坡大草帽下,不住向展、黃兩人打量。

  直等這兩人兩馬絕麈而去。

  黃虎忍不住脫口罵道:直娘賊,果然來了,咱真恨不得把他先揪下馬來,先痛打一頓,大哥你為何攔住?他年紀雖較長,但卻是要呼喚大哥,改也改不過來。

  展夢白沉聲道:這兩人看來也只不過是刺探消息的小賊而已,還不值得你我兩人動手。黃虎道:先打一頓,出出氣也是好的。

  展夢白道:別人見尋我等之前,你我切切不可動手,反正你我既已入川,還怕無人來尋事么?黃虎嘆了口氣,道:大哥怎么說,就怎么辦吧!展夢白微微一笑,突聽身后又有蹄聲傳來。

  原來兩騎竟又去而復返,揚鞭越過展、黃兩人,打馬絕塵而去,還有個人回頭瞧了展夢白一眼。

  黃虎大罵道:瞧什么,殺胚…又待揚鞭追去。

  展夢白沉聲道:事變已在眼前,眼見得就要有人尋來動手了,你我該留些精神才是,著急什么?他端坐在馬鞍上,不動聲色。

  黃虎苦笑道:大哥你倒鎮靜的很。

  展夢白笑道:這鎮靜功夫,我也是才學會的。兩人走了段路途,道途突然轉出四匹健馬,馬上人亦是勁裝佩刀,馬連坡大草帽緊緊壓在眉際。

  但這四騎卻只是緩緩跟在展夢白與黃虎馬后。

  黃虎悄悄道:大哥…

  展夢白沉聲道:等著。

  又走了段路途,黃虎只見道旁馬嘶隱隱,等他們走過去,道旁林旁便又走出四匹馬跟在他兩人身后。

  黃虎勉強忍住,也不開口。

  但他兩人向前走去,后面的蹄聲卻似越來越多,自封面而來的行人,眼睛瞧著這邊,面上已卻現出詫異之色。

  黃虎雖忍住不回首去瞧,但卻已在馬鞍上坐不安穩了。

  側目望去,只見展夢白仍然是不動聲色,黃虎忍不住嘆道:大哥你若是才學會的鎮靜功夫,也未免學得太快了。展夢白微微一笑,道:你若忍不住,不妨回頭瞧瞧。一話未完,黃虎已回過頭去。

  但目光動處,不禁暗中抽了口冷氣。

  他兩人身后的馬匹,竟已有二十余騎之多,但見煙塵滾滾,蹄聲得得,但馬上卻無一人開口!

  風過處,斜插在側背后的刀把紅綢,飄飛而起,但馬上人也只是雙手持,沒有絲毫動作!黃虎回轉身,梢聲道:已有三十騎了,還不夠么?展夢白沉聲道:他們還不出手,顯見是主腦人都還未來,你我也切不可匆忙魯莽,只當沒有瞧見就是了。黃虎嘆道:小弟雖想當做沒有瞧見,卻委實沒有這能耐,只望他們的瓢把子快來,否則小弟真要急瘋了。忍不住偷眼回顧,那迎風招展的紅綢,竟又加多了!

  這時,前面亦有旌旗招展,卻是個青布酒招。

  展夢白道:前面有個酒肆,你我正好去喝上三杯。黃虎道:但…但…忍不住又回顧一眼。

  展夢白笑道:飽餐戰飯,再作惡戰,豈非大妙。當先下馬走了進去,黃虎也只得隨之而入!

  展夢白也不系馬只將馬隨意挽在馬轡頭上,大聲道:店家,這匹馬乃是千里良駒,你要好生照應了!黃虎苦笑暗忖道。這哪里是要店家照應馬,分明是說給身后的強盜聽的么,人家正是沖著這匹馬來的。回首望處,馬上的大漢,眼睛果然都町在馬上,只是在馬連坡大草帽的陰影下,他的面色如何,也瞧不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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