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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忠肝鐵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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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聲之中,他已翻身躍起,正待狂奔而去。

  白袍婦人大聲道:她已不在帝王谷了!

  金非頓住腳步,道:她到那里去了?

  白袍婦人道:她已嫁了丈夫,隨她丈夫走了。金非大聲道:你為何不跟著她去,日後她若是受了別人欺負,你連知道都不知道,你放得下心麼?白袍婦人目中淚珠,簌簌而落,顯見心中亦是悲痛已極,中卻也大聲道:有什麼不放心的。金非怒道:你放心我卻不放心,快將我女兒找來還我,她若是受了絲毫損傷,我便要…便要…白袍婦人一抹淚痕,厲聲道:你便要怎樣?金非呆了半晌,仰天嘆了長氣,緩緩道:南燕,你我二十年不見,見面之後,你便要和我爭吵麼?白袍婦人垂首黯然半晌,緩緩道:你放心,以她的武功智慧,絕不會吃人虧的,是以我沒有跟她,卻來尋飛雨。直到此刻,她心里似乎才想起別人的存在,目光掃過,歉然道:飛雨,阿姨一時興奮,竟忘了你了。她手掌微揮,便解開了蕭飛雨的穴道,將她扶了起來,輕嘆道:傻孩子,你有什麼事想不開,竟要偷偷逃了出來!蕭飛雨半晌沒有出聲,白袍婦人輕撫著她的肩頭,道:還是回去吧,你爹爹…蕭飛雨突然大聲道:我不回去!

  白袍婦人皺眉道:你不回去?難道…難道你要…轉目瞧了瞧展夢白,輕輕道:難道你要跟著他?蕭飛雨想也不想,大聲道:我要跟著舅舅和你。白袍婦人呆了一呆,金非卻已大笑道:好極了,你就跟著我吧,我丟了個女兒,又得回一個,總算兩不吃虧了!蕭飛雨道:阿姨,你答應我麼?

  白袍婦人輕嘆道:阿姨自然答應,但…但你難道不想想你爹爹和媽媽,他們失去你,必定寂寞的很。金非大聲道:我們失去女兒,難道就不寂寞了麼?白袍婦人嘆道:無論如何,我們也該先回帝王谷去,告訴她爹爹一聲,你也該去看看六哥和八妹。金非凄然長笑道:八妹嫁給了蕭王孫,我還去看她作什麼,難道要我去叩謝蕭王孫的大恩麼?笑聲頓住,面上變作黯然神色,接道;老六更是從來不愿見我,他和我從小就是對頭,我也不愿見他。白袍婦人道:無論如何,他總是你的親生兄長,他表面雖然對你不好,其實心里總是關心你的。金非冷笑道:我雖是他的兄弟,他卻不止一次要殺了我,我處處提防著他,心里對他一直怕得要死。他突地仰天狂笑數聲,接道: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怕他了,只怕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武功已比以前強了十倍!蕭飛雨眼波轉動,道:舅舅,你武功肯教我麼?金非大笑道:自然要教給你的,我若不肯教你武功,只怕你也不肯跟著我了,外甥女,你說是麼?蕭飛雨被他說破了心事,面頰微微一紅,垂下頭去,牽著白袍婦人的衣袖,道:舅舅不肯入谷,我們走吧!白袍婦人道:現在怎麼能走?

  金非大聲道:現在為何不能走,常言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不愿入谷,你還要入谷去麼?白袍婦人長長嘆息一聲,道:我縱不回去,但也不能將這幾個受了傷的人留在這里。金非喝道:你放心,他們死不了的。

  他目中突又閃起殺機,緩緩道:但我在這里還有個約會,等他來了,我們立刻就走…話聲未了,突地大喝道:來了!

  眾人隨著他目光望去,只見一條人影,自黑暗中飛奔而來,見到這里的情況,驟然頓住腳步。

  夜色中只見他面如滿月,頷下無須,身上衣衫,剪裁得極是精致,巧妙地掩飾了他略顯臃腫的身軀。

  他,駭然竟又是那天巧星孫玉佛!展夢白一見此人,便覺怒從心起,只見他雖然滿面驚詫,卻仍強笑道:金老前輩可尋著了入谷的道路麼?金非面色陰沉,短短道:沒有!

  孫玉佛千靈百巧,雖不知道這白袍婦人便是金非的妻子,但已隱隱覺得此刻的情勢有些不妙。

  於是他面上笑容更是恭順,道:晚輩在那邊轉了一圈,也未發現入谷的道路,生怕前輩久等,便趕回來了。金非不動聲色,故意長嘆道:我此刻心里已有些懷疑,不知你說的話可是真的,蕭王孫似乎不像那麼可惡的人。孫玉佛正色道:此事千真萬確,晚輩已打聽得清清楚楚,那蕭王孫的確侵犯了前輩的夫人與令妹。語聲微頓,長嘆又道:晚輩聞得此事後,心里的確義憤難當,曾在象山之巔,要家師藍大先生出來主持公道。展夢白大怒忖道:原來此事又是他造的謠。金非靜靜地聽他說話,也不插。

  只見孫玉佛搖了搖頭,又嘆道:那知他不但不肯出手,反將我逐出門墻,晚輩悲憤之下,狂奔下山,想不到竟在山下遇著了前輩,更想不到前輩不但未死,反而練成了絕世的武功,唉,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蕭王孫看來必是惡貫滿盈,蒼天才教晚輩恰恰遇著前輩。金非道:看來你當真是條好漢子。

  孫玉佛垂首道:前輩過獎了。

  金非指了指蕭飛雨,道:你可知道她是誰麼?孫玉佛抬頭望了兩眼,道:在下眼疏的很。金非冷冷道:她便是蕭王孫的女兒。

  孫玉佛面色驀地一變,情不自禁,倒退了兩步。

  金非又指了指白袍婦人,道:你可認得她是誰麼?孫玉佛面無血色,道:晚輩…晚輩…

  金非冷冷道:她便是我的妻子。

  孫玉佛強笑道:夫人…夫人…你…!

  金非突地暴喝一聲,怒道:好個造謠生事的奴才,竟敢在老夫面前胡言亂語,你還要命麼?孫玉佛滿頭大汗道:晚輩只怕是一時聽錯了…突地掉轉身形,拔足狂奔而出!

  金非冷笑道:你縱然脅生雙翅,也逃不掉的。語聲中他身子已貼地飛去,孫玉佛耳畔只聽風聲嗖地一響,無腸君金非已冷冷站在他面前?

  他機伶伶打了個寒噤,膝蓋顫抖,一步步向後退了過來,中強笑道:前輩既然不信,晚輩…金非怒喝道:跪下來!

  孫玉佛當真聰明已極,明知自己動手也不行,果然噗地跪了下來,絲毫遲疑都沒有。

  金非厲聲道:你自殺還是要我動手!

  孫玉佛汗流如雨,仍然跪在地上,顫聲道:晚輩…晚輩雖然錯了,但…突見金非身後急地掠來一條人影。

  這人影身法之快,無與倫比,帶起一溜青藍色的劍光,宛如驚虹掣電,經天而來,一閃便到了跟前!

  孫玉佛目光動處,辨清了這條人影,精神立刻一震,突地大聲道:你要殺便將我和那邊武當、少林的弟子一齊殺死,我絕不皺眉頭。金非怔了一怔,突聽身後冷冷道:他動不了手的!金非霍然轉身,只見一個清逸出塵的道人,冷冷站在他眼前,掌中長劍,碧如秋水。

  那邊倒懸著的藍衫道人大喜呼道:師傅真的來了。金非微微吃驚,道:你就是武當派的掌門人麼?玉璣真人目光森寒,緩緩抬起長劍,道:請。白袍婦人急道:真人請慢動手…

  展夢白也大喊道:前輩,此事其中有了誤會…兩人同時大喊,語聲相混,反而誰也聽不清楚!

  孫玉佛大聲道:前輩高徒已多重傷,再遲便來不及。玉璣真人眼見自己門下弟子身受酷刑,早已怒火填膺,眉宇間殺機閃動,冷冷道:你還不動手?白袍婦人大聲道:真人,此事…

  無腸君金非厲叱道:他不問皂白,便要動手,難道老子還怕他麼?…老雜毛,你小心了!暴喝聲中,雙掌齊出!

  玉璣真人劍鋒一展,身隨劍走,自左至右,盤旋半圈,突地輕飄飄揮出一劍,寒光直削金非肩頭。

  金非的身子滑溜一轉,突地到了他身後,雙掌揮動之間,便已攻出七招,掌風激厲,令人心驚。

  玉璣真人沉聲道:難怪如此張狂,果然武功不弱。回身一劍劃破掌風,點點劍花,暴雨般灑了出來。

  剎那之間,但見森寒的劍氣,直沖霄漢,匹練般的劍光,漫天飛舞,一柄長劍,如有千鋒。

  無腸君金非身形閃動在劍氣之間,身法之奇詭迅快,便是玉璣真人見了,也暗暗吃驚。

  只見他招式開闊凌厲,身法卻是飛靈閃變,也不知是那一門那一派的武功,卻比任何門派的武功都要奇詭。

  玉璣真人劍走輕靈,劍勢綿密,已將武當七十二式連環劍,施展得有如天河之水,源源自來。

  兩人身法,俱都迅急無儔,剎那之間,數十招已過。無腸君金非目中精光閃閃,招式間帶著一種不司形容的悍野氣,宛如荒山中的怪獸。

  玉璣真人長衫飄飄,劍光霍霍,劍勢雖連綿不絕,但身法卻仍在瀟灑俊逸中帶著一種雍容華實的風度。

  白袍婦人心里又急又怒,知道兩人這一動手起來,誰也分不開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但無論是誰傷了,俱是嚴重異常之事。

  只見玉璣真人劍法越來越快,一劍未了,一劍跟出,到後來人劍幾已合成一體,將金非團團圍住。

  天巧星孫玉佛目光亂轉,乘著眾人注意力全被這場驚心動魄的巨斗吸引,悄悄溜走了過去。

  無腸君金非耳聽四路,眼觀八方,突地暴喝一聲:那里逃?身子一斜,自劍法中沖了出來。

  他心里已對孫玉佛憤恨已極,怎肯容他逃走。

  那知玉璣真人長劍揮處,笑指天光,匹練般的劍光,便將他身形攔住,跟著又是叁劍揮出!

  無腸君金非怒喝道:好雜毛,你竟敢攔我。他暴怒之下,左掌突地一翻,五指如鉤,竟抓住了劍鋒,左掌貼劍而出,直擊玉璣真人胸膛。

  玉璣真人,捏訣的右掌立刻迎出,接住了他的掌勢。

  只聽砰地一聲,雙掌相擊,兩人身形俱都一震,向後跌倒,長劍當地落到了地上!

  玉璣真人向後踉蹌退了幾步,斜斜倚到山壁上,面色變得紙一樣蒼白,顯見已受內傷。

  無腸君金非雙足釘立,向後倒的身形,突地挺了起來,大笑道:好雜毛,你…一張開,便吐出一鮮血!

  他若是身子後退,便可將玉璣真人的掌力藉勢消解幾分,縱然仍不免受傷,卻絕不致如此嚴重!

  那知他偏要逞強,十足十接了這一掌,本已內腑震動,熱血激翻,再加上他還要張狂笑,自不免吐出血來。

  白袍婦人大驚失色,奔過去扶住了他,顫聲道:快坐下來,運氣調息,否則…傷就難治了。金非隨手抹去唇邊鮮血,大怒道:誰要坐下去,來來來,老雜毛,有種的再來斗叁百回合。玉璣真人茫然望著地上那柄精光耀目的長劍,神色間充滿了悲痛,直似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說話。

  金非甩臂掙脫了白袍婦人的手掌,仰天長笑道:我只道那些名門正派的掌門人武功有多驚人,原來也不過如此。笑聲未了,突聽遠處有人呼道:是誰在那里說話?語聲蒼老雄渾,彷佛是天凡大師的聲音。

  放眼望去,那天巧星孫玉佛已乘方才大亂時溜了,遠處卻有叁條人影,隨著語聲而來。

  其中兩條人影,聽得笑聲,便加急而來,身法之快,有如乘風,另一條人影輕功雖也不凡,卻遠遠落在後面。

  金非狂笑道:好極好極,又來了兩個!

  他話才說完,那兩條人影已到面前,一人灰袍,一人黃衫,赫然竟是天凡大師與帝王谷主!

  數十丈的距離,他們仿佛一步便已跨來。

  天凡大師望到玉璣真人的神情,面色立刻為之大變,目光凜然轉向金非,道:是你傷了他麼?金非狂笑道:除了老子之外,還有誰傷的了武當掌門?跟在天凡大師與蕭王孫身後而來的,是個眉清目秀的藍衫少年,正是展夢白曾在少林寺見過的傲仙宮弟子。

  他聽了金非的話,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名垂武林,長劍震江湖的玉璣真人,竟會傷在別人手下,這確是令人難以置信之事!

  天凡大師面色更見凝重,雙臂倏然注滿真力。

  帝王谷主雙眉微皺,緩緩道:閣下既能傷得了玉璣真人,必定大有來歷,不知閣下能否將大名見告?金非笑聲一頓,道:你不識得我麼?我便是…白袍婦人長嘆截道:他便是我的夫婿!

  帝王谷主從容沉靜的神色,也不禁立刻為之大變。

  天凡大師與帝王谷主相交最是莫逆,也知道有關此事的一段隱秘,聞言變色道他便是無腸君麼?白袍婦人緩緩點了點頭,幽幽地說不出話來。

  天凡大師目光四轉,看到玉璣真人哀痛的眼色,看到門下弟子所受的酷刑,看到傷重難起的展夢白…

  同時,他也看到了左右為難的蕭王孫,滿面慘綠的白袍婦人,以及睜大了眼睛的蕭飛雨。此刻,他雖然還不知道這一切變化發生的詳情,但事已至此,他心中已加上了一份沉重的擔子。

  良久良久,這凡事為人著想的慈悲高僧,方自輕輕跺了跺足,長嘆道:金施主,你快去吧!金非厲聲道:去什麼?

  天凡大師面色突沉,如籠寒霜,一字字緩緩道:你此刻不走,等老僧變了主意,就來不及了。金非大怒道:你變了主意,我難道就走不成了麼?天凡大師長須震動,勉強控制著胸中怒火,緩緩道:老僧話已至此,你去不去都由得你了!金非大喝道:不去!

  白袍婦人面色蒼白,一言不發,緩緩拾起了地上的長劍,道:你若不聽天凡大師良言相勸,我便立時死在你面前!金非呆了一呆,道:你為何要我聽別人的話?白袍婦人慘然道:你真的要我死,我就死在你面前好了!突地平掌一反,長劍直抹咽喉而去!

  金非惶然大喝道:南燕!你…你…

  白袍婦人掌中劍鋒,已及咽喉,道:你肯答應麼?金非木然良久,仰天長長嘆息了一聲,突又震耳地狂笑起來,道:走就走,誰還愿意留在此地!大步走了幾步,走得遠遠的道:要走就快走!白袍婦人雙手捧著長劍,交給了天凡大師,輕輕拜倒了下去,道:多謝大師成全之恩。天凡大師滿面沉痛,道:毋庸相謝,你快去吧!他若非為了這其中那一段復雜的情仇恩怨,此時此刻,他是萬萬不會放走金非的!

  白袍婦人轉身面向蕭王孫,垂首道:谷主…帝王谷主亦是滿面沉痛,緩緩道:你的話不說我也知道,他既然來了,你自應隨著他去!白袍婦人目中流淚,道:二十年來,多承谷主你…你…突地雙手掩面,轉身狂奔而出。

  蕭飛雨忽然走到展夢白身前,道:你得了我爹爹的秘傳武功,便該好生看顧著他老人家!展夢白嘆道:你真的要隨他們去麼?

  蕭飛雨望也不再望他一眼,隨著金非與白袍婦人飛奔了去,誰也沒有看到她目中涌泉般流下的淚珠。

  帝王谷主面色大變,腳步微動,似要追去。

  天凡大師亦自大驚道:令嬡怎地走了,老僧去勸她回來。那知他腳步方動,帝王谷主卻又突地拉住了他,長嘆道:這孩子天性好強,必是要去學金非的武功,讓她去吧!他黯然一笑,接又道:只是這孩子本已太狂,再學上金非那種悍狂野的武功,唉…長嘆住不語。

  天凡大師嘆道:爭強好勝之心,誤盡了蒼生。轉身走到玉璣真人面前,雙手捧著那柄伏魔圣劍。

  玉璣真人茫然望著他,黯然嘆道:覆水難收,羞刀難入,此刻已被震飛,貧道怎能再接回它?天凡大師嗤地一聲,正色道:道兄數十年修為,難道也和蕭賢侄女一般,放不開這爭強好勝之心麼?玉璣真人身子一震,如夢初醒,雙手接過了長劍,肅然道:多承大師指教,黃道敢不從命!天凡大師展顏笑道:道兄一念之間,便已大澈大悟,老衲當真欽佩的很!肅然合十為禮。

  那藍衫少年卻已走向展夢白,微笑道:家師計算一年之約已將期滿,特命小弟前來迎接兄臺。展夢白掙扎著站了起來,道:兄臺太客氣了。心中卻在暗暗好笑,那藍大先生脾氣當真是性烈如火。

  藍衫少年微微一笑,又道:小弟雖然奉命而來,若非朝陽夫人指點,只怕永遠無法尋得帝王谷的所在。展夢白望了帝王谷主一眼,道:朝陽夫人此刻在那里?藍衫少年道:夫人將小弟送至帝王谷的入之處,便飄然去了,但卻留下了話,說她自會尋找兄臺。原來這藍衫少年人谷時展夢白已走了,帝王谷主便將他自捷徑中帶出尋找,卻先遇著了天凡大師。

  帝王谷主熟悉山徑,知道兇險多半出於隱秘之處,是以便一路尋來這里,否則此事又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此刻天凡大師、玉璣真人已將他們門下的弟子解下。

  這四人雖已傷重垂危,但精神卻極振奮,你一言,我一語,說出了他們遇險、受刑的經過。

  帝王谷主長嘆道:名門弟子,果然多是忠肝鐵膽。他轉向天凡、玉璣接道:但兩位的高足,俱已傷重,難以跋涉長途,不如先隨在下入谷靜責。天凡大師道:正要打擾。

  帝王谷主目光轉向展夢白,道:小兄弟,你呢?展夢白恭聲道:晚輩此刻便要隨這位兄弟前去,免得誤了與藍大先生一年之約。帝王谷主展顏笑道:你若不去,他只怕自己也要尋來了,只是…你已身受重傷,走得動麼?展夢白笑道:區區傷勢,算得了什麼?

  帝王谷主含笑道:看來你不但膽量如鐵,就連身子也像是以純鋼精鐵,千錘百煉鑄成…展夢白正不知該如何謙謝,藍衫少年已扶起他身子,笑道:家師等得心焦,晚輩們先告辭一步了!天凡大師笑道:見著令師,莫忘了代老衲等問好。藍衫少年含笑應了,扶抱著展夢白走向曙色。

  帝王谷主突地笑容一頓,道:小兄弟…展夢白回首道:前輩還有何吩咐?

  帝王谷主嘆道:若是見著了飛雨,你…你…他雖然大智大慧,但遇著骨肉親情、仍是言難成句。

  展夢白肅然道:前輩心意,在下已知道,蕭姑娘無論是否能練成絕技,在下都不會與她動手。帝王谷主長長嘆息一陣,似乎還要再說什麼,但終於只揮了揮手,道:你去吧,閑時莫忘了來看看我。直到藍衫少年已扶著展夢白消失在東方魚肚般的曙色中,天凡大師等人猶未移開目光,凝注著他走去的方向。

  玉璣真人微喟道:這少年果然是濁世難見的奇男子,難怪連藍大先生也與他結成了忘年之交!天凡大師道:他已得蕭兄的真傳,若再加上藍大先生的薰陶,十年之後,你我怕都不是他的敵手了。帝王谷主面帶欣慰的笑容,道:只怕還毋庸十年。武當門下那藍衫道人忍不住插道:武功不去說它,就憑他那份膽量和勇氣,已令弟子五體投地。帝王谷主緩緩道:忠肝鐵膽,義勇雙全,只可惜飛雨…突又長嘆一聲,改道:回谷去罷。於是微風便送去了這些江湖名俠,而迎接了黎明。

  在山腰上的一道清澈溪流邊,那藍衫少年正為展夢白洗滌著傷,包扎著傷勢,敷上了傲仙宮的靈藥。

  朝陽之下,展夢白似又容光煥發,含笑道:兄臺不嫌污穢,為小弟包扎,實令小弟感激不盡。雖是通常幾句感激之言,但在他中說來,卻是那麼輕松而自然,正如朝陽一般,令人倍覺親切。

  藍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弟名喚楊璇,但兄臺日後莫再以兄臺相稱,直呼賤名便可以了。展夢白大笑道:你聲聲稱我為兄臺,卻不要我稱你為兄臺,豈非太過自私了些麼?藍衫少年楊璇笑道:兄臺果然心直快,熱血過人,小弟常聽家師談起兄臺,早已傾慕的很。展夢白大笑道:又是兩聲兄臺。

  兩人相對大笑間,展夢白不覺已對這精干的少年大生好感,將方才的驚險危難,全都忘得乾乾凈凈。

  那知他突然緩緩停住了笑聲,長嘆道:小弟家世孤苦,自慚形穢,否則…唉,只是高攀不上。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言下之意,顯然有與展夢白結為兄弟之心,卻又仿佛不敢說出來。

  展夢白雙眉軒動,大聲道:英雄豈論出身低,你若看得起我,我便看得起你,再說此話,便該罰了。楊璇大喜道:小弟若能與兄臺這樣的男子結為生死金蘭之交,也不枉虛渡此一生了。展夢白朗聲笑道:有何不可,你我也不必學那般俗套,就在這里撮土為香,拜為兄弟如何?楊璇更是喜形於色,道:兄臺貴庚?

  展夢白笑道:約莫二十左右,我也記不甚清了!他脫略形跡,不拘小節,從來記不得這些身邊瑣事。

  楊璇道:小弟卻已虛渡二十二了…

  展夢白伸手一拍他肩頭,大笑道:你既已二十二歲,便是我的大哥,再自稱小弟,便該罰了。當下兩人便在溪旁撮土為香,結拜起來,展夢白孤身飄泊,此刻結了個金蘭兄弟,不覺心中大暢。

  楊璇目光轉動,道:你我雖不拘俗禮,但既已結拜兄弟,便該換個金蘭之帖,不知二弟你意下如何?展夢白道:大哥既要如此,小弟自然從命。楊璇含笑自懷中取出一只絲囊,囊中竟有數張紙箋,一截焦炭,他取出紙表微笑道:就用此物來寫如何?展夢白大笑道:想不到大哥身側竟帶著這些東西。楊璇道:我孤身趕路,沿途若見著風物絕佳之處,便忍不住要念幾句歪詩,這些就是我路上寫詩之物。展夢白道:想不到大哥你還是位雅人!

  於是兩人便以炭為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姓名家譜,楊璇寫得極為仔細,展夢白自也不能過於潦草。

  傷勢包扎好了,楊璇又取出些乾糧野味,以及提神的藥物,展夢白也不客氣,立刻就著清水吃了!

  他稟賦本強,近日內功大進,略略歇息了片刻,精神便已振作,立時便嚷著要動身就道。

  昆侖山勢雄陡,他們雖已下山甚遠,但此刻道路仍十分險峻,展夢白雖有心狂奔,但楊璇卻頻頻勸他慢走。

  走了段路,只見前面一峰插天,分開兩條道路,一條羊腸小道,通向山上,另一條較為平坦,通向山下。

  到了這里,楊璇突地停下腳步,望著那條崎嶇的羊腸小道,呆呆地出起紳來,面上卻漸漸泛起悲憤之色。

  展夢白目光轉處,大奇喚道:大哥…

  楊璇長長嘆息了聲,道:我好恨呀…好恨!展夢白更是驚奇,道:大哥,你恨什麼?

  楊璇指向山上,恨聲道:你可知道帝王谷主蕭王孫,為何不敢出來江湖行走,晚年潛伏谷中?展夢白搖了搖頭,詫聲道:這其中難道也有什麼隱秘不成?楊璇長嘆道:自有隱秘!那蕭谷主…

  他吞吞吐吐,說了半句,突又住不言。

  展夢白更是奇怪,道:大哥為何不說了?

  楊璇長長嘆息道:并非我有心不說了,只是我生怕說出之後…唉,二弟,你天性義烈,還是不聽的好。展夢白道:大哥你若不說,便是看不起我這弟兄。楊璇沉吟良久,方自嘆道:蕭王孫終年潛伏,便是為了住在這山上的一間怪屋中的叁個老人。展夢白軒眉道:以蕭谷主那樣的武功,難道還會畏懼於人?這叁個老人,卻又是什麼樣的人物?楊璇嘆道:這叁個老人,心狠手辣,脾氣古怪,而且最善放蠱傷人,蕭王孫便是一時不察,中了他們的蠱毒。展夢白怒道:有這等事麼?

  楊璇接道:蕭王孫為了此事,終年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唉,真可惜沒有一個大膽的少年,為他解憂。展夢白轉動目光,道:要怎樣才能為他解憂?楊璇道:若有一個膽大包天,心堅如鐵的少年,不避萬難,上此山去,尋著那叁位老人,取回…他望了展夢白一眼,突又住不言。

  展夢白著急道:取回什麼?

  楊璇搖頭道:我說出之後,只怕你便要沖上山去了!展夢白道:大哥你只管說,小弟不去便是。楊璇嘆道:并非我不愿說,只因此行太過兇險,上山之人,不但要藝高膽大,最主要的是,要能忍得住一切誘惑,一路之上,無論遇見什麼,都不能回頭,他若能筆直尋著那間怪屋,便可見著那叁個老人,問他們要一條赤紅色的毒蛇,取回來給蕭王孫服下,蕭王孫的蠱毒便可破了。展夢白道:這有什麼困難?

  楊璇道:那叁個老人武功倒不甚高,只是最會騙人,以蕭王孫那樣的人,都會上當,何況未滿二十的少年?展夢白奇道;為何指定未滿二十的少年?

  楊璇道:只因蕭王孫昔年曾經與他們立下誓約,唯有未滿二十的少年,才能為他上山取回解蠱之物。他長嘆一聲,接道:想那叁人,年老成精,死人都能騙活,未滿二十的少年,怎會不上他們的當?展夢白大聲道:這也未必見得,我偏要去試上一試。楊璇變色道:你說過絕不去的,如今怎地又改了?展夢白嘆道:蕭谷主對我恩重如山,我對他卻歉疚甚多,如今聞得此事,我若袖手旁觀,豈非畜牲。楊璇大急道:你萬萬不能去的。

  展夢白道:為什麼不能去?

  楊璇嘆道:你表面看來,雖是剛強,其實心腸卻極軟,若被他們叁言兩語騙了,豈非…唉,枉送一條性命!展夢白大聲道:大哥只管放心,無論那叁個老人怎樣花言巧語,我都不會上當,只當他們放屁就是了。楊璇道:你真能如此麼?

  展夢白挺起胸膛,道:小弟此番上山,無論如何,得將那條赤紅的毒蛇要回來,任何事都擋不住我。楊璇道:你的傷勢…

  展夢白伸了伸胳膀,踢了踢腿,大笑道:傲仙宮傷藥果然靈妙,小弟此刻已完全沒有事了。楊璇嘆道:只恨格於誓約,不能兩人上山,否則你我兩人同去…唉!你要多多小心了。展夢白道:大哥你只管放心在此相候,多則一日,少則半日,小弟便會將那赤紅的毒蛇帶下山來了。楊璇黯然道:你若不下山,小兄我也絕不回去!展夢白道:好!大步奔了上去。

  楊璇望著他身影漸漸消失在山峰後,面上突地泛起一絲陰狠的笑容,喃喃道:你上了此山,還想下來麼?他仰天舒適地吸了氣,道:展夢白呀展夢白,你莫要怪我害你,只因你若入了傲仙宮,藍天的衣缽就傳不到我了,我辛辛苦苦,好容易挨到今日在傲仙宮的地位,豈能輕易讓給你。他取出那份金蘭帖,鄭重地收藏起來,冷笑接道:有了這份拜帖,誰也不會懷疑是我害你的。他咯咯笑道:到那時我反要故意作出悲戚之態,再鼓動藍天上山來尋這叁個怪物尋仇…他笑聲越來越是得意,突又轉念道:不到黃昏,他便要死了,那時我再上山收回他的尸體,這件事豈非更妙。突地一拍巴掌,大笑道:對了,就是這麼辦,只要我對那叁個怪物恭恭敬敬,他們也絕不會為難我的。一面自懷中取出塊乾糧,坐到石上咀嚼起來,那塊平日看來極為粗的乾糧,今日他卻咀嚼得津津有味。

  展夢白心頭卻充滿了對他這結義兄弟的感激,暗暗忖道:想不到我與他結識不久,他便對我如此情重。放眼望去,只見道路盤旋而上,勢甚陡急。

  到後來但見怪石崢峙,寸草不生,山風更是強勁,但是他心頭熱血奔騰,卻絲毫未覺寒意。

  走了約莫頓飯時分,寸草不生的山道兩旁,突地種滿了花草,顏色紅如鮮血,花瓣大如海碗,卻看不出是何品種?

  只見云生足底,花香撲面,兩行其紅如血的鮮花,筆直接上青天,遙遙望去,竟宛如神話中登天的仙徑。

  突見一面青石牌樓,矗立花叢之中。

  牌樓之上,鐫刻著叁個劈巢大字:莫入門!兩旁一付似偈非偈,似聯非聯的短句:快走回路,莫入此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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