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蔭城的鐵花,是一種別致的焰火,全國絕無僅有,俗名鐵犁鏵、鐵禮花或鐵驪花,是把鑄鐵熔化成粘稠狀的鐵水拋向天空,散開后,熱鐵水在氧化作用下綻開會自然迸出火花,說是焰火,更甚焰火…這和我們潞州地區具有悠久的冶鐵史是分不開的。左教授、宋教授,您二位是這方面的專家,我是不是有點班門弄斧了?”
許部長笑著回頭道,車后坐著兩位教授,一起來觀這次大民俗攝制場面的,時別兩月,許部長卻是比上次陪同更小心了幾分,潞院的意外讓左教授生氣拂袖而去,他也沒少遭池魚之殃。
從潞州市區到蔭城鎮還有30余公里的路程,此時后座的左南下和宋誠揚卻是心情頗好,晚飯的時間剛過,稍顯微醺的左南下笑了笑,謙虛了一句,不料旁邊的老友宋誠揚揭底了,笑著道:“許部長,您還真是班門弄斧了,左老母親娘家就是蔭城人,娘家舅就是六十年代鐵花隊的隊長,七十年代左老回潞州,我陪同走親戚,那時候舅老爺七十歲還打鐵花。”
“是嗎?”許部長驚咦一聲,好不意外,怨不得左南下對這個廟會節情有獨鐘呢,還要親自來看看。
“呵呵,那時候我們倆都是窮老師,可沒有現在的待遇。”
左南下笑著,接著許部長遞過來的一瓶涼茶,放到了宋誠揚手里,照顧著這位比他還大的教授,解釋著這其中的淵源道:
“嚴格地說,這是咱們潞州過去祭鬼驅祟的一種儀式,過去殯葬死者儀式就是打鐵花,按照迷信的觀念,屈死鬼是不能投胎轉生的,所以每逢二月十五、或者七月十五,專門打鐵花為冤鬼鳴冤,場地特意選在老槐樹下,而且有意將鐵花打到樹枝葉之間,以象征鐵樹開花,過去選用這種方式寄托對屈死鬼的同情,祈望他們再世成人,之后形成了鬼節打鐵花的民俗…不過因為鐵花的艷麗魅力,演化到現在,反而成了一種歡度佳節的娛樂活動,殯葬反而不打鐵花了,呵呵,有時候民俗的演變,像哲學里正反論一樣,可以相互轉化的。”
“哦,看過不少次鐵花,我還真不知道起源是殯葬儀式。”許部長一副受教了表情,雖有恭維,可也透著尊崇,要真說起民俗來,就他這個土生土長潞州人未必知道得比這倆老頭多。一旁坐著宋教授也接上腔了,又擺活了一番八角樓、檐臺、高蹺、儺戲等等一堆民俗,而且說最早在三十年代就有荷蘭的傳教士把潞州不少民間藝術介紹到國外,特別是搭檐臺和鐵花民間藝術,被他在書中稱為“神奇的魔術”。
車行駛間,談笑風聲,左南下不時地側頭向后看看,這次的派場卻是比上一次更大了,前面有警車鳴笛開道,領隊有市委O字號的四輛奧迪,后面還有天脊化工、電視臺、攝制組隨行的七八輛車。
聽到警笛的聲音,左南下微微蹙眉的回過頭來,發疏臉黑的宋教授打趣地問著:“怎么了?又破壞左老的清心寡欲了。”
說實話,有點,女兒是天脊化工的董事長,市里又把招商引資作為全市頭等大事,這招待得就有點過猶不及了,不長的一截高速路,收費站全線開放,路口有交警敬禮致敬,空蕩蕩的大路全車通行無阻,不用說,肯定清路了,左南下舒了口氣,咂吧了嘴,明顯不屑,搖搖頭,凜然對宋教授說著:“不瞞你老宋,我還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成了特權階級了,七十年代回鄉時候你記得咱們什么得性么?班車壞半路上了,還是坐老鄉的驢車回蔭城的。”
“這也是正反論相互轉化嘛,有什么想不開的?”
宋誠揚仰頭哈哈大笑,前面那兩位卻是不知還有這等秘辛,都笑了,宋誠揚理解老朋友此時的心態,恐怕對市里這番安排有點微詞,笑著勸道:“入鄉隨俗啊,你說你左老成這么大人物了,總不能再牽頭驢送你吧。沒看出來啊,你脾氣還挺大,一聲不吭就走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照樣得被拉著陪坐道歉。”
“這話不對啊,那次我可真不是有意給你難堪…我實在是生氣,全市就這么一所高校,怎么都成了這個樣子。”
“什么樣子,你眼前還不也是個看不慣的樣子,你不也勉力為難接受了。”
“不是,別偷換概念,這教育氛圍和社會風氣,中間最起碼應該有一個隔絕層吧?我去潞院還真不知道剛發生學生罷灶,之后又有假冒偽劣曝光的事……這個場面咱們就不談論了,可這個學校搞得像個勾心斗角的名利場,那總不好吧?”
“南下,你不像七十了,你像剛過十七了…我現在發現你這個出世之逸也是裝出來的啊。呵呵,我不相信,現在是家家擴招、全民學歷,你在的大學里能比潞院強多少?這和當年的打倒臭老.九,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何其相似呀,所謂文化一直就是政.治和政.權的附庸,這不是一個兩個力挽狂瀾的人能改變的現狀,就即便有,也不是你我。我們不也都是政治洪流的幸存者么?”
兩人嗆了幾句,反倒是宋誠揚說得左南下啞口無言了,相比之下,發疏面黑、滿臉皺紋和老年斑的宋誠揚著實沒有點出塵之意,只不過話里的境界要比左南下高出一截,一聽此言,左南下呵呵一笑而過,搖了搖頭,無語了。
前面的許部長卻是不敢摻合進這兩位老頭的爭執里,現在也略略知道了點左南下所痛都在城市化對民俗的破壞和摧殘,上一次又是因為潞院發生那點爛事,說起來實在是地方上夠嗆,隱隱地多少對這位沒有一點富紳貴氣的老頭多了一份敬畏。
“哎…老宋,咱們倆吧,都活不了幾年了,你說咱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將會在什么樣的氛圍里成長,我還真不敢想像。”
“該成長,總會成長起來的,我們沒有預測未來的本事,可我們已經為未來作了力所能及的事,無憾今生了。這點我倒不擔心,就像你講話,文化的因子是根植在這個民族每個人的骨子里的,如果有適合它的土壤和陽光,總會開枝散葉的……我用事實來駁斥你的擔心,我前兩天收到了全系初審的畢業論文,當然,大部分都是垃圾,不過這垃圾里,可能有一篇你感興趣的東西…”
宋誠揚說著,隨手從老式的提包里拿了一摞紙質論文,左南下還當是宋老頭想舉薦個什么人,笑著沒有揭破,這點順水人情,來潞州已經送出去不少了,接過論文,粗粗一覽開頭,寥寥數語看得興趣大增,拿著老花鏡,叫著開燈,許部長趕緊地安排著放下前后廂的隔窗,給這兩位討論學術的一個安靜的空間。
很安靜,左南下一直在細細地看著厚厚的論文紙,直到蔭城在望也未發覺,宋誠揚微微笑著,頗為得意地笑著,好像確實比這位左教授高出一籌。
車下了高速路又行駛了數公里,卻都是蜿蜒的山路,這個蔭城城如其名,是一座包圍在崇山峻嶺中的大鎮,進鎮一行直駛蔭城最高的建筑,蔭城賓館,天臺上已經搭上了望遠鏡,升降式的攝制器材開進了廣場,就等著入夜最盛大的一場鐵花焰火開幕。
在鎮中心廣場上,躋躋攢動的人群中,剛剛從儺戲現場下來的雷大鵬樂呵呵地玩著鬼臉,直往司慕賢臉上貼,司慕賢不迭地躲著,生氣了就踹這貨一腳,兩人奔前一段路,又不見單勇了,只好回頭找著,拔了電話才發現蛋哥爬到了檐臺頂上,直朝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什么。
“哇,這傻B,要妞不要命了啊。”雷大鵬抬頭看著,回頭道了句,人工檐臺足有十幾米高,都是用碗口粗的椽木加紅綾裹的,要摔下來絕對是個生活不能自理,司慕賢笑了笑道著:“就怕不要命,也未必能見到妞啊。”
噢,這倒是,環視這個廣場,演職員足有十幾拔,搭臺的、唱戲的、舞獅的、耍龍的…從下午開始吸引了全鎮上萬人圍觀,全鎮的警力差不多都派來維持秩序了,聽說當地也是下血本了,光這臺演出,花上百萬了。
等了一會兒,哥倆看單勇還在不死心地看,雷大鵬扯著嗓子喊著:“蛋哥,快下來,鐵花一會開始了。”
“就是老大,下來吧,這么多人你看得見嗎?天都黑了。”司慕賢也在喊著。
下來了,終于開始下了,只見得穿著黃褂子、打著白頭巾、兩腮涂紅的蛋哥,從檐臺柱上蹭蹭蹭幾下溜下來了,站定時,活脫脫的農民青年形象,惹得雷大鵬直想摸摸蛋哥的臉蛋,那叫一個好玩,單勇啪聲打開了這貨的手,沒搭理。
這哥仨一相跟,又是單勇在前,司幕賢一左一右,下午開場就來了,不過把蛋哥這嗩吶水平放到一干老藝人中間馬上就泯然眾人矣,也就沾了個年紀小的光,站在嗩吶隊的隊前吹了一曲百鳥朝鳳和將軍令,還被現場錄制挑出幾個錯音節來,此時才知道,單勇這嗩吶把式根本沒有系統學過,整個就是跟著他爸單長慶胡亂吹的,吹得最熟悉的就是那首《抬花轎》,那玩意在村里辦事誰會吹誰就能盡好先吃上,可不得學得最好。
而單勇呢,心思恐怕也放不到這鑼鼓喧鬧的現場里,不時地四處張望,從下午看到晚上,愣是沒有看到想見到的人,看誰呢?這點不用說了,雷大鵬都知道了,身子努努單勇逗著道:“蛋哥哎,你哭喪個臉干嘛?我也失戀了,你看我就沒事。不是我說你啊,蛋哥,你追人家左老頭家閨女,那叫白骨精想吃唐僧肉…”
“咋講呀二哥?”司慕賢逗著。單勇沒搭理。
“癡心妄想唄。”雷大鵬道著,接著勸著單勇:“還有,你兩人就即便在一塊,那叫啥,穿著褲衩打領帶。”
“這個咋講?”司慕賢又問。
“不相稱唄。”雷大鵬道,和司慕賢使著眼色又想起來了,繼續說著道:“還有叫啥來著…雞蛋上刮毛,也叫癡心妄想…”
兩人吃吃地笑著,看樣商量好了勸單勇。單勇邊走邊瞪了兩眼,也笑了,笑著道:“慕賢,你就借雷大鵬的嘴損我吧啊,傻雷,想學歇后語別問他,你問哥呀,哥教你一個,褲.襠里耍大刀是什么?”
“知道知道,這個我知道,傻(殺)吊。”雷大鵬高興地一說,馬上醒悟著,拽著單勇要理論著:“喲,罵人是不是?誰傻.吊?”
“誰罵人了…我說是女生褲.襠里耍大刀,是什么?”單勇笑著問,這一問,雷大鵬反應不過來了,單勇笑著走了,雷哥咬著食指使勁想著,想不出來一把拽住笑著的司慕賢,好奇地問著:“是什么意思?”
“傻(殺)逼唄。換個褲.襠你就不知道了?”司慕賢一笑,也走了。
雷大鵬這才省得,橫豎都被罵了,追著上來了,那兩人一眨眼,笑著奔了。
正追打著,擴音里傳來了秦導演的喊聲,在指揮各就各位,單勇三人看時,幾家影視公司的導演車正從場外沿著進口開路,路旁的人紛紛往兩側讓道,期待已久的鐵花隊終于進場了,這一進場,端得是氣勢非凡,二十八臺拉在車上的風箱火爐正冒著藍焰,后面跟著鐵花隊個個扛著一手寬的木板,一人高低,不管是推車的還是耍鐵花的,都是戴草帽、光脊背、大紅腰帶、千層底鞋的打扮,一下子全場進來了這么多光脊背的剽悍爺們,登時把全場矚目的焦點全部吸引到這兒了。
“嗩吶隊、東場集合…擂鼓的西北角集合,大王莊的樂隊到臺前,鐵花隊周邊清場,大家注意安全啊,聽現場警察同志指揮,讓開五十米的地方,鐵花有一定的危險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導演在聲嘶力竭地喊著,單勇和司慕賢兩人朝著集合地方走著,還披著戲裝的雷大鵬卻是已經沒事了,跟在兩人背后,打鐵花不是沒見過,不過在市區僅是在填倉節是偶而看見過一車兩車七八個人玩,像蔭城這種動輒幾十上百的人鐵花隊卻是沒有見過,每每看一眼那戴草帽的爺們渾身黝黑的皮膚和鼓著的鍵子肉,都讓雷大鵬直摸自己的草包肚子羨慕得不得了。
“蛋哥,蛋哥,我也玩把去,行不?”雷大鵬羨慕之下,想親自上場了。單勇不屑地回頭道著:“你別亂來啊,知道為啥戴草帽么?就開花后的鐵渣溫度都超過百.度了,沾上就脫層皮,那個打鐵花不練三五年根本不敢進這場地。”
那倒也是,雷大鵬聽說過這玩意的危險。這回維持秩序很容易,圍觀的群眾很自然地讓開了場中央的一大塊空地,單勇和司慕賢進了樂隊里,各拿著樂器,雷大鵬湊在樂隊旁邊,看這場面越來越壯觀,卻是不敢造次了。
點火,上鐵,所用多是生鐵鏵犁,打鐵花也簡單,就是把生鐵熔化,鐵水拋向空中散開后自然氧化產生的火花。說難也難,鐵水的溫度上千度,稍一不慎就有被燙傷之虞。
只不過行家手里,那玩得就叫一個心跳,只見得嗨喲的號子一喊,那拉風箱的爺們椽粗的胳膊一伸一縮,呼呼吹得爐火直冒藍白焰子,指揮在看著高臺的導演手勢,鐵色漸紅,一個準備手勢,樂器班的持器在手,再一動,《龍騰虎躍》的過門調子響起來了,排了六行六列四方隊的鐵花隊持著木板,以磕地作節、以號子為引,只聽得“嗨喲喲…嘿喲喲喲…”一連串簡單的號子,和著音樂踩著踢踏的腳步聲,簡單的音節在這許多剽悍漢子的嘴里喊出來,氣勢頗為驚人。
“出…爐!”
一聲古老的號子,鐵花隊沿著圓形的爐火散開,各持著木板,燒得殷紅幾欲成液體的鐵水被鐵匠們準確無誤地抄在木板頭上,全場滋滋的冒著青煙,場面顯得宏大而詭異。
號子喊著,音樂響著,漸漸走向激昂,一剎那,鐵花隊的指揮手一揮喊起,全場雷霆乍驚喊了一個音節:“嗨!”
霎那間,百十團殷紅的鐵水被鐵花隊的漢子甩上了幾十米的頭頂,全場齊刷刷地抬頭。
霎那間,鼓樂齊鳴,響徹全場。
幾乎也是同一個剎那間,殷紅的鐵水團在飛向最高處綻開了,五十米見方的天空,像千百焰火同時綻放一樣,煥發著紅的、藍的、黃的無比絢麗的鐵花,照得廣場一片通明,深遂的天空群星失色,唯余五彩斑斕的鐵花綻出了一片璀燦的光影,一閃而逝,讓觀者目眩神離。
撲簌簌的輕聲響著,在打鐵花的現場,落下了一層黑黑的、氧化的鐵屑,還帶著熱度,如果沒有親眼所見,也許根本無法想像這樣貌不起眼的鐵屑能煥出如此絢爛的焰花。
第二爐,即將上場。
單勇撲了撲肩膀,幾點黑黑的鐵屑,那一霎那的光影讓他若有所思了,此時才省得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跟著調子吹奏。不過在絕對的景觀面前,任何的語言描述、任何背景和音樂襯托都顯得蒼白而多余。看著現場,黑黝黝的脊背、火紅的爐膛、剽悍的雄性軀體、粗獷的工具、古老的號子,本就是一副不需要任何點綴的景觀。
單勇若有所思,持吶在手,咬著葦哨、手捂著音孔、鼓足了中氣,腦海里掠過的,也是一幕讓他無法忘卻的光影。
“嗨!”又一聲號子響時,鐵水飛向了天空。
單勇猛地一鼓中氣,一聲激昂、尖銳、鏗鏘的嗩吶音壓住了所有鼓樂音,隨著鐵水直沖而起,幾乎到了高B調的極致,那聲刺激得身旁幾位直捂耳朵。
起…再起…
鐵花綻放的剎那,嗩吶聲在高B調上連來幾個顫音、幾個回旋,沒有什么曲調,就一個高音,就像憋在心里的話,單勇要鼓足勁吹出來。激昂到了極致仿佛帶著一股蒼涼的味道,響徹在鐵花綻放的上空,隨著一閃而逝的鐵花回旋著,仿佛是對這絢爛無法留住的遺憾、又仿佛是對這璀燦光花不能長久的概嘆,只能隨著這最美的光影,漸漸的消失它的聲音。
嗩吶,聲音停了。
撲簌簌的鐵渣掉下來了,像焰火的淚水,不過最美的光影留在了所有人的記憶中。
單勇閉著眼睛,第一次吹得有點大腦缺氧。仿佛是幻影在眼中掠過,仿佛這嗩吶音,就像曾經的哨聲一樣,能引得佳人回眸,只不過遺憾的是,那個倩影也像這鐵花般一閃而逝,無法追尋、無法留住…
他沒有注意到,攝影師的鏡頭從聲起就捕捉到了他,這一聲異響,似乎就是為鐵花而奏,說不出的契合;也沒有注意到,很多雙眼睛,都看到了他,剛剛的聲音,沒來由地讓人心懸得老高。更沒有注意到,在隔著不到幾百米的蔭鎮賓館樓頂,有讓他曾經輾轉反側的身影,在這一時間,看到了他,輕輕地,手有些顫抖地放下了望遠鏡,那聲音,也許只有她聽得懂,聽得懂里面是心底渴望的呼喚、輾轉反側的思念。
回眸時,父親左南下和姐姐左熙蓉也正收回了眼光,左南下笑著道:“這是只吹了一個音節的高B調子,有點跑調,不過挺適合這個場合,有點味道。”
隨行的都善意地笑著,只顧看鐵花綻放,倒沒有注意聽音樂,直到那聲異樣的嗩吶調子躥起來,都聽到了。宋教授也通樂理,直說這好像是《鳳求凰》那一節調子,雖然跑調,可跑這么高的調,倒也罕見,而且這調子和鐵花綻放,有那么點說不出來的契合味道,不像胡吹的。
正說著,左南下看女兒時,卻不見人了,招手附耳和生活秘書耳語著,這位秘書緊緊張張地追下來了…
“嗨,我說你那個隊的,有這么吹的么?就你中氣足、吹得響呀?”
樂隊的指揮在訓著單勇。把《龍騰虎躍》全吹跑調了。
單勇放下嗩吶,轉身走著,自動離場了。卻不料橫生枝節了,那鐵花隊的領隊,一位四十出頭的壯年漢子,直喊著:“后生,吹得好,再來一嗓子。”
“等等,別走…就你剛才那個音,再吹一個。”秦導演也追上來了,直拽著單勇埋怨著,吹了一下午了,就剛才這一個調子還湊和,拉著人還不讓走了。
這下把樂隊都搞得不明所以了,放著好好的調子不彈,這不亂彈琴么,導演直上前來,解釋著這調子和焰火綻放的場面很契合,一會兒鐵花上天的時間,樂隊放低兩拍,就這一個調子盡量往高躥。和鐵花綻放的時間同步。單勇倒好,直接被導演拽著進鐵花場地了,和那領隊站到了一起,卻不料剛站定時拿起嗩吶時,手一哆嗦,差點拿捏不穩。
眼中,終于看到了尋覓一天的身影,正奔著前來,被現場的警察攔住了,就站在現場的最前沿,笑著,向單勇揮著手,就像憑空從天上出現一樣,在茫茫的人海中只為相遇。那笑里,仿佛也是久尋未見的興喜。單勇下意識地就要奔迎上去,不料被領隊一把揪住了,還等著吹奏呢,這個簡單,單勇一憋中氣,跟著號子,又一聲激昂的調子直追鐵花,聲音隨著鐵花回旋在現場的上空,久久不斷。
這一次,是心花跟著絢爛的鐵花怒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