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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無功不受無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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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家的院子離停車的地方尚有一段距離,單勇邊走邊看著今天熙熙攘攘的賀喜人群,忍不住有點感慨萬千,剛上大學時候慕名來這兒的時候,史家還沒這么紅火,幾年間驢群翻了幾番,村里拔起的小洋樓也多了十幾座,原本是別人窮他富的史家,現在成別人富他發了,光看這占地近一畝的大院就看得出,快趕上個歐式莊園了。

  而對于那位傳說中的史老爺子,單勇也僅僅是隔著老遠看見過,不好意思跟兄弟們說的是,曾經拜訪過人家幾次,連人都沒見著,可不知今天那頭見喜了,還蒙史老爺子召見。

  “愣著干什么,快點。”前面的史大小姐催促著。單勇不迭地加快了幾步,給了回頭斥喝的史大小姐一個親和的笑容,那史大小姐倒比單勇所見的所有美女都拽,理都不理這號殷勤的笑容。

  單勇也不介意,悄然跟在身后,這位史大小姐從開始到驢園進驢肉就認識,認識史老爺子的人都知道史家有兩寶,第一寶就是這位史大小姐,姓史名寶英,雖然學沒上過幾天,可把史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年紀輕輕儼然已經能當半個家了。另一寶不用說了,就是今天小壽星姓史名寶貴,那孩子六七歲就敢跟公羊頂架,不到十歲就會騎馬放驢,到了十歲可了不得,賭博喝酒抽煙偷看村里小媳婦洗澡,樣樣沒拉下,在驢園總能聽到史少爺的笑話,那是個活寶。

  正想著,不經意地被史寶英拽了把,進門往側樓走著,正堂里人聲鼎沸,史家親戚招呼著各地的來客,這側樓卻是較為清靜一點,進了側樓,史寶英停了停,提醒著單勇道:“單勇,我今天可是趁著我爸高興說你的事啊,你小心點說話,大喜日子別惹他不高興。”

  “我的事…我,我什么事?”單勇納悶了,好像和史寶英并未有什么交集,今兒收買史少爺不過是為了口腹之享。

  “你說什么事?”史寶英睥睨地眼光,似乎覺得單勇不懂事了,提醒道:“看你人不錯,讓我爸提攜提攜你唄,怎么,就想當一輩二道販子?”

  哦,單勇這下明白,對這位面冷心善的姑娘多有好感了,敢情是看自己常年來這兒進貨著實不易,想指點發財的路子,史老爺子在這一片儼然一方江湖豪客,跟著他發財的還真不少。單勇笑了笑,說了聲謝謝。史寶英好容易給了單勇個好臉色,兩人一前一后相攜著上樓。

  其實史家大小姐并不丑,不過僅限于適用評判男人的標準,濃眉大眼,相貌堂堂,走起路來虎虎生威,這不,上樓踩得樓梯咚咚作響,人未到,聲先至:“爸,單勇來了…那,就是他。還給你帶了點禮物,你瞅瞅。”

  沒來過史家,不過入眼還是讓單勇驚了下,屋里富麗堂皇根本不像鄉下家庭的樣子,居中而座一位年過半百的壯碩男子,頭發和胡子密密碼碼花白一色,黝黑的臉色像刀削斧鑿,大馬金刀的坐在那兒匪氣十足,正卷著紙煙,身邊放了碗剛泡好的大葉茶。笑了笑朝單勇一招手,順手卻是掂著酒壇子,一掀一聞訝異了下,笑著道:“呵呵,有心人,這窖了幾年的酒了…不過不夠勁。”

  喝蒙倒驢、抽手卷煙,史家村趕驢漢子的特好,這史老爺子即便是身家不菲了,這僻好還沒放下,卷好煙,閨女給點著火,一口濃濃的煙一抽,使勁地一吸鼻子,然后鼻孔里呼呼噴著煙,這是小旱煙的味道,沖得很,單勇不自然地抹了抹鼻子,沒敢坐…這地方,連閨女的座位也沒有,就一人一坐,身后的中堂掛著一個斗大的繁體“驢”字,和坐在中堂前的史老爺子相映成輝,這老爺子長臉兇眼,個高人大,不管和那“驢”字,還是和那字表示的動物都有某種相通之處。

  沒錢的人都窮得一個慫樣,而有錢的人不管什么樣都顯得個性而且很有氣場,饒是老爺子還這么一副土財主的扮相,單勇也絲毫不敢小覷,規規矩矩站著。

  “小后生,知道為什么專門叫你么?”史老爺子問,半只煙完,邊抽邊觀察了單勇好半天,和看牲口的牙口一樣,不過那眼神,似乎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

  “不知道。”單勇搖搖頭,果真回答很讓史老爺子不滿意。

  這個簡單,史老爺子擺活上了,直說著:“我聽我閨女說,你在我們史家村進貨,到現在為止,有三年多了。”

  “三年零八個月。”史寶英提醒著。

  “對,三年零八個月。”史老爺子道著,伸著老粗的指頭,疑問來了:“這么長時間,驢崽都下幾茬了,跟著我老史干的,趁著十幾萬、幾十萬的都小戶,上百萬的也不稀罕,我也就奇怪了,你咋個就沒長進呀…閨女,你那賬我看了,三年前你進貨也就一二百斤,這過了三年了,還是一二百斤…你能說說這為啥么?”

  糗了,敢情是人家嫌你沒長進。這個中緣由單勇卻是難以啟齒,響馬寨的農家樂銷量并不大,另一部分不過是經過深加工提供給了認識的幾家攤販,就能掙點錢,也填補學費和生活費了,那有本事擴大生意。

  “這個…史老爺子,我就個小戶,和人家大戶沒法比,再說我上學著呢,也就業余時間做點生意,您…您不至于嫌我進貨少把我叫來吧?”單勇面對這位草莽漢子,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那當然不是,只要上門,都是我史家村的衣食父母,你就進一兩斤我都不嫌少。”史老爺子放下煙,咕嘟喝了口大葉茶,又問單勇道:“我就是看你小后生有點可憐,哎…”

  “可憐?”單勇一瞪眼,愣了,不知道這那里來的話。

  “不可憐呀。別以為我不認識你,你沒來幾次我就認識了,騎個破自行車來的,從這兒到市里,有四十多公里吧?跑一百多里地弄一二百斤肉,你掙不了多少錢…這都過了三年啦,你還是騎個破車來,你說我看得過眼么?”老爺子道,好像在給自己的樂善好施找著理由,單勇哭笑不得地道著:“老爺子,我那車改裝過,電動的,不怎么費勁。”

  “能比汽車省勁?毛驢車都不如呢。”

  史老爺子道,瞪了單勇一眼,似乎嫌這娃話多不該打斷自己的話,單勇訥訥閉嘴了,這老頭子看來和村外柵欄里關的那玩意一樣,驢脾氣。這不,直招手叫著單勇,拉著單勇的手,拳頭擂擂單勇的胸脯,這倒樂了:“身子骨不錯,這個樣子吧,你來村里就老去鹵坊,跟著老新、根娃先干著,想入這行,你家伙什得先會用…”

  這越說越不靠譜,老新、根娃,都是宰驢下肉的,敢情老爺子提攜是叫單勇去跟著殺驢去。你說好歹哥也是二流大學立馬就要畢業的天之驕子,沒發現什么時候沾染上屠夫的潛質了,還讓老爺子這么賞識,這表情變了幾變,老頭發現了,一瞪眼道:“喲!?咋,不樂意呀?虧待不了你。在這地界,掙得不比城里少。”

  “不是,不是,老爺子,我還讀著書呢。”單勇托詞著,肯定不至于落魄到當屠夫的水平嘛。

  “念啥書嘛,認個字算個數不就行了,看我家寶英你還看不出來,沒念幾天書不照樣當老板?村里上大學又不是沒有,養得跟狼崽子樣,凈知道朝家里伸手要錢,就不知道他娘爹有多辛苦!?”老頭子發著感慨,閨女不樂意了,不悅地喊了聲:“爸,說正事呢,說著說著就跑了。”

  “噢,對,說單勇的事呢。”老頭省過神來了,一拉單勇,又拉近了,很正色地說著:“不光是看你可憐,還有個事,我還真能看上你,知道啥么?”

  這單勇那知道,搖搖頭,老老實實說道:“不知道。”

  還真不知道那兒被人看上了,要是有個富得流油的國企單位能這么看上就好了,單勇暗道著。可惜不是,這放驢出身的老頭大腿一拍,直贊著:“少年苦、老來閑,這都是金貴東西,你就占了一頭,想當年我史保全趕著驢車跑山東、下河南,就靠著一車一車販驢皮起家的,不會吃苦的,我還不敢用呢…對,還問你呢,我這驢園的肉材可有好幾種,你為啥只進最貴的?”

  喲,這是個實在問題,也沒想到史老爺子能提出這個問題來,畢竟是趕驢漢出身,這老頭帶著農民那號天生的狡黠,驢園的肉也分了三六九等、自然放養的、推磨拉車的、飼料催肥的,取驢皮的,根本不是一個價,也就內行人知道底細。甚至有更奸詐的,騾子肉高火煮軟鹵進驢肉里做成醬肉以次充好。

  “貴的好吃唄。”單勇給了簡單的答案。

  “呵呵,不對,又不是你全吃…這三年多,唯一一個只進放養驢肉的,就是你。你算算,雖然不多,可這三年你也得少掙好多錢呢。”老爺子撂底了,敢情這才是中心,也是主題,更是讓他不解的地方。最高的差價能到一斤十幾塊錢,能多賺不賺,可不像商人本色。

  “非要回答嗎?”單勇問,側頭看看史寶英,這史大小姐笑了笑道:“怎么?跟我爸還有什么不敢說的?”

  “這個嘛,沒有什么很特殊的原因呀,就是好吃。”單勇道,這也是唯一的原因,從來沒有想過還有其他的原因,而且因為食材好,稍作加工,連響馬寨的名氣也提上去了。

  “呵呵…實誠人,和你爸一樣。你爸叫單長慶對吧?他還好吧?”史老爺子突然說道。

  單勇一驚,可沒想到上一代居然認識,驚訝地道:“老爺子,您認識我爸?”

  “照過面,不太熟,你家在環東路開小飯店時候,驢肉就是我供應的,這個酒我記得清,也就潞酒廠的老人能窖出來…到后來你家開驢苑酒樓,也是我供貨,你爸那時候是一星期來拉一回。剛才這酒封一開,我就知道是他,曲酒不好做,你爸原來是酒廠出來的,有這本事。”史老爺子擺活著,此時單勇倒覺得不奇怪了,做與驢肉相關生意的人,要不認識史家人那就說不通了。

  不過提到家里,單勇卻是更訥言了,驢苑酒樓已經成為往事,每每所想都是心里的痛。

  單勇訥言了,老爺子卻很健談,不過健談得讓單勇哭笑不得了,那老頭撫著單勇的手道著:

  “娃呀,別灰心,窮不生根、富不長苗,這經點事不是啥壞事,叔知道后看著你辛辛苦苦用自行車馱肉就知道,你這娃將來有出息……比我家這個混蛋小子強多了…你就不同了,我讓寶英專門到你家去瞧過,不錯,老單是個實誠人,這兒子也是個實誠人,不像村里這些鳥人,有倆錢就吃喝嫖賭,不像個樣子,遲早要敗家的……”

  這感慨發得好長,單勇臉如苦菜了,活這么大,終于碰到個欣賞的自己知音了,不過是這么個不倫不類爺們,不但欣賞,看樣還想招納了,頓了下老頭前言不搭后語了,想了想道:

  “說到哪了來著,對,敗家,你絕對不會敗家,你家雖然差了點,不過要往前數十幾年,也算門當戶對吧,那你來我手下干干,也不委曲你吧,說不成咱們還真成一家人呢…”

  越聽越離譜,單勇眼睛一滯,回頭看看史寶英,敢情這招工還有招女婿的意思?怪不得那史家小少爺平時開玩笑叫自己姐夫。這可糗了,扮女婿混吃頓還湊合,別說娶這么個媳婦,就攤上史寶貴那么個小舅子也受不了呀!?

  臉一變色,史寶英發現了,蹙著眉頭喊著:“爸,你說啥呢嗎你?說正事呢,你扯到那兒了?”

  “哦,對,扯遠了。”老頭一笑,眉眼胡子全翹開了,露著煙熏茶漬的牙,真是不改彪悍本色,拳頭一擂單勇把招工條件提高了,直說著:“我意思是你從頭干起比較好,用不了一年半載,你就能單獨支撐個門戶…你要不想從頭干也成,潞州開個店,錢可我可以給你墊,不過得還,該加利息不能少,我不怕你不還,我信得過你們單家爺倆,咋樣?”

  開店?小的十幾萬、大店幾十萬、上百萬,這口氣真把單勇嚇住了,倒不是懷疑老頭有沒有這個能力,只是對平白無故甩出這么個大的誘惑來覺得心驚肉跳。難不成哥還真帥得被老頭看中要招女婿了…單勇驚懼地回頭看了看史寶英,此時史寶英低著頭,手不自然地拔弄著,這種稍有害羞的樣子可從來沒見過,就見過這悍妞拿驢鞭子抽過別人。

  其他的敢嘗試,這事借單勇幾個豹子膽也未必敢試。一剎那間,單勇的臉皮幾變,努力地回憶著自然什么地方被史家青睞了,頂多給史少爺補過兩天課,那貨還不如雷大鵬,補來補去還是倒數第一;再頂多就是給這史家大小姐送了幾壇酒,那純粹是巴結想要貨便宜點,其他意思還真沒有;頂頂頂使勁頂,頂到頭也沒記得這史大小姐給過自己好臉色呀?每回算賬零頭都不抹,絕對是商人本色,摳著呢。

  這猝來的事對于單勇不是驚喜,而是疑惑,更是驚訝,實在想不出自己的人品能爆發到什么水平,惹得這兩位對自己另眼相加。

  “咋樣?娃呀,你給個準信,要不別急,回去和你爸商量商量,這是好事,他會同意的。”

  單勇一思忖,老頭拍著手,起身了,樓下有人喊“保全”的名字,能喊名字的,是史家他媽了,那也是個悍娘,嗓門奇大。老頭應了聲,拍拍單勇的肩膀,直安置著女兒好好招待,自己卻是徑直下樓了,下樓時還回頭饒有興致地看了單勇一眼。

  甭說單勇不怎么樂意,就老頭看單勇這患得患失一點也不豪爽的樣子,滿意度照樣不夠,看得老頭撇了撇嘴。

  假姑爺要扮成真女婿,那可糗了,老爺子一走,單勇側頭瞧著史寶英時,史寶英又恢復那颯爽不輸爺們的英姿,瞪了單勇一眼問著:“看什么?你這人挺大個子,怎么說話辦事都婆婆媽媽的,一句痛快話都沒有?要不是看你實誠,這么好的事都攤不上你,每天上門求我的爸的人多了。”

  “你指什么?到你這兒干活,還是借你爸的錢做生意?”單勇愣眼問。

  “都行吧,你爸做過驢肉生意,開店應該是輕車熟路了,不過驢肉生意你想做得最好,沒那么簡單,今天各地來的大廚你看到了,真正做到最好的,都是從下刀開始的。”史寶英緩緩地說著,似乎還怕單勇不愿意似的,不復剛才那粗嗓大喉嚨的樣子了。

  “所以,你就想讓我去學屠宰?”單勇問,好不郁悶,哥這氣質,怎么看也不像個屠夫吧!?

  “嗯,是啊。”史寶英給了正確的,讓單勇更郁悶的答案。

  “好好,史大姐,我畢業后再說,我好好考慮考慮…我,我朋友都還在外面,要不咱們先出去。”

  單勇不自然了,笑著邀著,那史寶英點點頭,兩人相攜著下樓,好在樓下的賓客眾多,化解了兩人之間的尷尬,來賀的眾人快到高潮了,史家的大娘不知道從那兒把史寶貴那丑小子抓回來了,請到陰陽先生了,正燒著黃裱紙、祭著一桌好菜,那丑小子被史保全摁著磕了幾個頭,好像還不情愿地磕完頭就溜了,史老爺子回頭喊姑娘的時候,史寶英拍拍出神看著人群的單勇道著:“你好好考慮考慮啊,給我個準信…”

  說著風風火火進人群里了,單勇沒敢應聲,悄悄地蹙出了人群,直奔出史家大院,逃也似地直奔向村口停著的現代車里,到了車前,一拉門,卻只見王華婷糊里糊涂睡著,這倒可笑了,那蒙倒驢果真名不虛傳,先把王華婷蒙倒了。

  不過只見王華婷在,卻不見其他兩人,敲敲車窗,王華婷迷迷糊糊醒了,搖著車窗,揉著眼睛,問著:“怎么才回來?”

  “什么才回來,這才多大一會兒,那倆呢?”單勇問。

  “不知道,我糊里糊涂就睡著了。”王華婷道。

  “知道蒙倒驢的厲害了吧。”單勇笑著,看著亂哄哄的人群和驢群,這賀客太多卻是無從去找,掏著手機,拔著電話,拔著電話卻沒人接,雷大鵬這貨居然不在服務區,司慕賢的電話沒人接…這下狐疑,不會這兩貨又出什么事吧?可這地方又出不了什么事。

  來回找了幾處,問了問認識的趕驢以及宰驢的村里人,都語焉不詳。正納悶著回到車旁,遠遠地司慕賢跑出來了,上氣不接下氣地奔到車前,單勇嚇了一跳,直揪著問著:“又怎么了?大鵬呢?”

  “快,大鵬和宰驢的賭氣拼上酒了…我拉也拉不住。”

  司慕賢指著屠宰的地方說道,急得連手機聲音也沒聽到。

  “啊?他不找死么?”單勇嚇壞了,直拉著司慕賢就往地方跑,王華婷看著兩人奔走了,也下了車追著上來了,可不知道這一行,還要出什么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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