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勇右手食指順著左手手心劃過,看著娟秀的數字,苦苦地思索著。
一個晚上過去了,此時的記憶不但沒有模糊,反而更清晰了,恍惚中那位美女在寫這行數字時促狹的一笑剛剛發生,似乎還能感覺到她輕輕地蜷上自己的手,那種柔軟和溫潤的感覺。她的一顰一笑,仿佛一道耀眼的星辰,在單勇迷茫的心里中劃過一道燦爛的軌跡,即便一閃而逝,也是一道無法磨滅的光影。
換了個姿勢,手扶著額頭,像教室外小廣場上的思想者那個姿勢,陽光透過窗戶灑滿了教室,班主任任群正在講著什么,不過單勇五識已失,眼中浮現的是那個倩影、耳邊回蕩的是她的聲音、近距離看著那行娟秀的數字時,似乎連鼻間也能嗅到她如麝如蘭的香氣。即便從小出身飯店,遍嘗美味無數,單勇也無法準確形容那若有若無香氳對他是何等的誘惑。
心里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像星辰一樣的佳人,對他而言,比離星星的距離還遠。
可思維卻不受他控制,一直在想,甚至想說服自己相信一見鐘情的神話。很多不被人嘲笑的愿望對于單勇而言都不值得去追求。此時心里升騰的這個愿望就是,多想牽著那位尚不知名師姐的手,徜佯在校園的林蔭下、漫步在長街的燈影中,如果那個愿望能實現,將是一種多么讓人心醉的畫面啊……
“單勇…”有人在喊了。
“單勇…”有人在加重語氣喊了。
鄰座的腳一踩,出神的單勇“哎喲”了聲,同桌一示意,單勇聽到任群老師在喊了,不迭地站起來應了聲,班里不少男女生回頭看,任群笑著道:“沒事,別緊張,這個學期在課堂上能見到你很榮幸啊。”
全班哄哈一笑,今天也虧得是有實習安排人才到全了,否則平時能來個三分之二就不錯了,單勇訕訕一笑,任群又是問道:“這節課我講的宋詞史話里,你最喜歡哪一位作者。”
“這個…”單勇一結巴,全班不少目光笑吟吟盯著看,單勇找了個耳熟能詳的:“蘇東坡。”
全班又是哄哈一笑,連雷大鵬這貨也回頭嗤笑比他更不學無術的,可把單勇給搞懵了,任群也笑吟吟地示意著單勇坐下,就著這鮮明的例子解釋道:
“大家看到了,單勇同學這就叫神游于物外,也就是說人的心境和處境完全可以是兩張皮,否則就不會有浪漫主義華章的出現,比如詩仙太白的夢天姥吟留別、比如白樂天的長恨歌,甚至包括現實主義詩人杜甫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這其中都有夸張渲染的成份,也正是這些貌似不合理、不符現實的瑰麗想像,恰恰成了詩境的靈魂……”
任群講得很投入,其實單勇倒是上班主任的課最多,很喜歡聽這位知性女人講講詩詞歌賦,今兒出了個大丑,悄然湊上同桌問:“哎,剛才笑什么?”
“蛋哥,任老師講了一節唐詩,沒講宋詞。”同桌瞇著眼笑著道。
被不輕不重捉弄了一下子,單勇有點沒皮沒臉地笑了笑,沒介意,剛剛聽到任老師講的這句不錯,剛想記幾句,一節課已經到頭了,到結束的時候,任老師踱步到了講臺上,拿著一摞表格,叫著班長丁一志和團支書王華婷分別分發著,提醒著大家注意到:
“現在給大家發的是實習表格,填錯了可以復印一份,不過必須有用人單位的意見和蓋章啊,有實習單位的同學本周末可以離校,實習期為兩個月,報到時間隨后通知,暫時沒有找到實習單位的同學,把名字報了王華婷這兒,系里統一安排…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最后幾節大家溫習一遍,實習結束后咱們再共同探討,提前預祝大家實習愉快。”
發著表格,人亂哄哄的,一半人說老師再見,一半人在看著表格,厚厚的一摞,坐在后排的雷大鵬樂滋滋拿著表格,知道學校的苦日子就要結束了,感嘆地和同桌一位女生說道:“我靠,幸福日子終于來了,又要放羊了啊,豆花妹,你到哪兒實習?”
“你管得著么?”被叫豆花妹的翻著白眼,扭頭走了。
全班女生有一多半被雷大鵬冠予各類花的綽號,無非是豆花、菜花、西蘭花、蔥花之類,這貨一般不招人待見。越不招人待見吧,雷哥還越喜歡招人,又瞅著班里叫劉翠云的那位和司慕賢搭訕,雷大鵬悄悄湊上去,從背后猛地喊了聲:“喂,翠花,你和我弟滴咕什么呢?”
這下子像撞破私情一般,司慕賢直瞪眼,劉翠云有點臉紅地笑了笑,掩飾著沒說什么,也是掉頭就走,司慕賢沒發作吧,雷大鵬還瞪鼻子上臉了,揪著司慕賢問:“我怎么看著你們倆像有奸情啊?是不是有一陣子了,老實交待。”
“她問我到哪兒實習而已……大鵬,我不應該是你的騷擾對象呀?你不抓緊點,這可沒幾天了啊。”司慕賢笑著,腦袋示意了下發著表格的王華婷,這招管用,雷大鵬一拍腦門,上心了,老老實實回去坐到座位上,只等著王華婷一起走。
收到表格的討論著,也有人追著王華婷報名,實習一般不在本市的回老家,市區和郊區的不少學生都報名統一安排實習,王華婷邊發著表格,邊喊著劉翠云幫忙登記要安排實習的名單,發到左邊,接近最后一排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的朝著單勇的座位多瞟了幾眼。
和班里其他男生不同的是,單勇每每所見都像一位離群索居的另類。此時,頭仰著,臉朝天花板,保持著一個苦思冥想的表情,對于這種貌似深沉的姿勢王華婷見過很多次,其實在她看來,單勇算得上一位頗有魅力的大男孩,只不過有點太不合群了,經常逃課、集體活動也不怎么參加,四年的印像仍然停留在認識這張臉的階段,有時候見面話都很少說。
“單勇,你的…”王華婷把最后一份表格遞了上來。
“謝謝啊。”單勇懶懶的接到手里,有氣無力的樣子。
本待要走,王華婷又關切地多了一句嘴:“你到哪兒實習?需要報名系里統一安排嗎?”
“還不是形式主義,讓用人單位填個表蓋個章,將來拿出來是就業率百分之百,有意思嗎?”單勇不屑道,免不了對學校這種自欺欺人的作法反感。
“沒發現你還有憤青潛質啊…那能告訴我,你到什么地方完成這個形式嗎?”王華婷換了一種口吻,不過學生領導當慣了,說話總有一種居高臨下和咄咄逼人的意思。單勇一笑道:“我整個蘿卜刻個章,自己蓋個不就行了,反正都是假的。”
好心換了個驢肝肺,把王華婷氣得直咬下嘴唇。鼻子里哼了哼,扭頭回到了座位上生著悶氣,連劉翠云把表格遞回來也沒得個好臉色,女孩子家家生氣無非被人忽視了,更嚴重的是單勇的表情幾乎是無視,居然也沒人來安慰兩句,王華婷悶氣生了兩分鐘,回頭故意大聲喊著:“大鵬…走,吃飯去。”
喊了聲,眼光卻是有種報復似的意思看著單勇。單勇沒什么反應,那邊早等不及的雷大鵬屁顛屁顛應聲跟著王華婷就出去了,惹得班里女生好一陣有關鮮花和牛糞的猜測。
過了好一會兒,司慕賢輕輕地走到了單勇身邊叫著:“老大,走了。”
“你先走吧。”單勇應了聲,像是沒什么興致。
看著司慕賢和劉翠云相隨著出去了,淡淡笑了笑,朋友關系再鐵,也代替不了感情世界里的另一半,快畢業了,差不多大學四年都成雙配對了,就質量實在磕磣的雷大鵬也是每天猴急的上躥下跳,何況別人。比如這位司賢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聲不響就和鄉下來的這位劉翠云關系發展得很近。單勇估計是兩人都有點文青氣質,進而相互吸引的關系。
那么我的另一半呢?大學里基本所有的課目都過了,沒過了掛了重修補考也過了,可這個戀愛的季節就要結束了,這門課對于單勇還是空白,將來重修的機會可都沒了。
本來單勇對此持無所謂的態度,不過此時卻覺得這門課必須補上,而且也比任何時候都想另一半,剛上大學家里不怎么寬裕,每天介忙著當家教、送外賣,打了兩三份工,隔三差五還到山上河里淘換點錢,辛苦得把花前月下都給耽誤了,眼擺著快畢業了還是單身漢,要是再回憶起大學生活,可得多遺憾!?
胡思亂想著,無非是在為自己傾慕那位不知名的姑娘找一個借口,借口很容易找,不過機會很難得,不時地看著手心留下的電話號碼,四個“X”號,那缺了四位數字的電話號碼像一個未知之謎無從求解,四位數,這個組合不難,整整一萬個,要從這一萬個電話號碼里找出那位心儀妞的電話,這難度可想而知,就把破解達芬奇密碼那人叫過來也不行吧,何況時間又這么緊張,否則單勇真有一個一個拔電話號碼的沖動。
過了很久,不知道過了多久,班里的同學走完了,教學樓里幾乎聽不到聲音了,單勇才起身,在學校的無聊地逛了好幾個來回,仍然是計無所出,不過想得更多的是那張溫文矜持的笑厴,一會兒是美女,一會兒是橫亙在美女和自己之間的那組數字。
一會兒他覺得那美女對自己并無惡感,否則有一萬種理由不留電話。反正是萍水相逢,拒絕和被拒絕的誰也不會臉紅。總覺得那姑娘笑吟吟的眼神中,像給自己開了個什么樣的玩笑。
可這個玩笑太難了,一萬個電話號碼里挑一個,誰可會有那本事,不是拒絕又是什么?
想著想著,把午飯的時間給耽擱了,甚至于心事過重了,連餓也忘了,想不出來往宿舍回的時候,電話卻響著,一接是司慕賢的,電話里司慕賢著急地道著:
“快回來,老大,體育系的哥們和雷哥過不去了……”
一聽此言,單勇心一沉,知道壞事了,雷大鵬遍請學生會的妞,怕是惹了眾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