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復興返內,毫不停留,徑直離開,對于他和楚前緣來說,今晚的一頓飯遠談不上什么進展,只能說楚老師夠聰明,在開始之前就跟他上演了一出雙簧,殺了一下楚成武的銳氣,算是開局良好,但饒是這樣,面對楚成武,這場飯局也沒有被王復興掌握主動權,只能說這一回合的交鋒下來他還沒有被楚成武秒殺,距離八風不動立于不敗之地還差得遠。
王復興也不覺得憤怒屈辱,真心話,他自認心智優于同齡人不少,但今晚面對的是誰?能在整個大華亭的地下社會中呼風喚雨的大哥級人物,關鍵自己還泡了他侄女,這也就算了,最致命的是雖然泡到手了,但至今仍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發展,也就拉拉手,小嘴都沒親一下,楚成武如果現在就要對自己動手,還真沒啥可以顧忌的,侄女清清白白的黃花閨女,還沒被糟蹋,那他看不上這個侄女婿,要打要殺還不是隨便?
索性最后并沒有發展到這一步,王復興帶著楚前緣來的時候風度翩翩,走得時候雖然是一個人,但依然不算狼狽,楚成武雖然沒有明確答應什么,但起碼也沒在明面上反對,內心有些慶幸的王復興將車停在自家樓下,抽了兩根煙后平靜下來,下車上樓。
鄢諦正坐在沙發上看華亭的晚間新聞,神態悠閑,桌上還擺著幾罐啤酒,看到王復興進來,伸手指了指,道:“虎子帶回來的,今天他特意晚走了一會,本來打算跟你喝兩杯,結果還是沒等到人。”
王復興笑了笑,在洗手間洗了把臉,回到客廳,拿起一罐啤酒握在手里,輕聲道:“虎子在夜場上班,跟我們時間幾乎都錯開了,這幾天找個時間,我們去復活酒吧坐坐,看看虎子在那干的如何,其實這幾天我去過那地方幾次,但沒見到虎子。”
鄢諦淡淡嗯了聲,眼神清亮,面對自己的死黨,他就算在怎么不近人情,眼神深處也都藏著不為人知的溫暖,他看了王復興一眼,平靜道:“這幾天如何?難道你真要跟著那個女人做一輩子保鏢不成?”
王復興沉默了下,打開手中的啤酒,狂灌了一半,長出了口氣,笑道:“暫時的事情,等那位那小姐回到她該去的地方,我就幫楚成武做事,夏家的大小姐,嘖,一般人還真高攀不起啊。”
鄢諦在聽到楚成武這個名字的時候,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下,很輕微,最終不確定問了一句:“混黑?”
王復興不動聲色,沉默不語。
鄢諦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這個社會在無論在怎么殘酷,也沒有完全堵死普通人掙扎向上的道路,只不過路子稍微狹窄曲折了點而已,從政,從商,混黑,再怎么跌宕坎坷,心懷謹慎敬畏,累一點,苦一點,也不怕殺不出坦蕩前途,鄢諦不怕王復興做一些殺人放火的陰損勾當,就怕他繼續消沉下去,他,自己,還有虎子,三個人當初一起去的京城,放棄那個正在蒸蒸日上潛力無限的軟件公司,回到華亭,還是三個人,這一年多來的消沉心酸,鄢諦不覺得有什么,既然王復興決定了自己的道路,他能說啥?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陪著他走下去。
“真決定了?”
鄢諦輕聲道,下意識的撫摸著手腕上吊著的那枚銅錢,一張能讓大多數女人瞬間卸下防備心理的臉上,嘴角微微勾起,笑的很柔和。
王復興微微點頭,站起身,猶豫了下,平靜笑道:“我們普通人,哪有去選擇機會的權利?我不想經商,從政?身邊也沒啥能量頂天的大佬提攜,楚成武既然伸出了橄欖枝,我有什么理由不緊緊把握?混黑看起來很危險,但這個機會,不管對錯,我都要抓住。”
鄢諦手指下意識的加重摩擦那枚銅錢的力道,沉默不語。
王復興笑容逐漸擴大,似乎想到了什么很開心的事情一般,笑道:“我去給浩然打個電話,當年在京城分別的時候,他說要回家養豬,一年多過去,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鄢諦在聽到浩然這個名字的時候,會心一笑,語調難得正常了些,柔和道:“替我跟他問好。”
浩然,全名方浩然,王復興在華清上學的四年中,一個寢室四個兄弟,除了現在一起在大華亭掙扎的三人外,方浩然是唯一一個晉州人,四人一起住過的213寢室,至今仍然是華清的第一風云寢室,原因很簡單,王復興還在上大學那會,寢室內加上他在內的四個人,俱是奇葩,要錢沒錢要權沒權連臉蛋長得都不帥氣的王復興成功拿下校花葉雨煙,在最短的時間內造就了那所驕子學府最大的喜劇,已經不用多說。英俊陰柔最吸引花癡目光的鄢諦最終卻找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更是受盡了一些學姐學妹的白眼,看起來憨傻但大學四年中每次打架都會沖在最前面的虎子多霸氣啊,這體型,就算放在籃球隊都罕見,標準型的傻笑,更是被人暗中稱呼為天字第一號大白癡,三人都是名聲在外,至于另外一個看起來不顯山露水的方浩然,更為夸張,據他本人親口講述,浩然這個名字大有來歷,出自《孟子.公孫丑上》—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
瞧瞧,多牛掰的出處。這可比王復興鄢諦虎子這種名字霸氣多了,當初這廝開學第一天踏進213寢室的時候,自我介紹中帶出這么一大段古文,就連冷靜到不近人情的鄢諦呆滯之后都被逗笑,更滑稽的是有這么個大氣名字的方浩然在大學四年中卻成了各種悲劇的結合體,人緣混的不差,幾乎每個系在舉辦活動的時候,都會叫他捧場,因為發生在這廝身上各種悲劇喜劇實在太多了點,隨便扯出兩個猥瑣段子,都是逗妹子的笑料,大學四年中,方浩然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學長學弟用他的滑稽段子成功牽手心上人,他也不在乎,毫不介意成為別人取笑的對象,甚至還有心思跟著瞎樂呵,成了華清大學公認的小丑級人物,那個時候,王復興就在想,這種人,如果不是真傻的話,內心要強大到什么地步才能做到如此從容?
一年多沒見了,這個有著正氣名字行事卻猥瑣的讓人無語的兄弟,可還好?
王復興掏出手機,猶豫了下,翻開通訊錄,找到那個好久沒碰過的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很快接通。
電話那頭,一個幾乎僅僅通過聲音就可以傳遞出無限猥瑣意味的嗓音響起,不確定的喊了一句:“復興老大?”
王復興笑容溫暖,輕聲道:“老四,最近還好?”
那邊頓時沉默了下來,似乎驚喜來的太突然,以至于太激動有些反應不過來,過了半分鐘之后,叫方浩然的哥們才大罵了一聲操,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終于舍得給我打電話了,現在在哪?華亭?我找個時間,大家一起聚聚?”
王復興輕瞇著眼睛,躺在床上,笑道:“分別那會你說回家養豬了,真的假的?”
方浩然一本真經的說了一句真的,嘿嘿笑道:“生意一般,但總比上班好得多,從北平回到晉州,找了兩份工作,但受不了老板那份鳥氣,果斷炒了他們魷魚,草,這世道老板忒他媽操蛋,公司里搭訕個女同事就給我穿小鞋,什么玩意,還不如養豬舒坦,活了這么大,還是畢業后跟復興老大干的那一年爽,最爽,雖然累了點,但跟秘書說兩句話,你還不至于吃醋跟下屬過不去不是?”
王復興一陣惡寒,大學畢業后他折騰出來的那個軟件公司,就一百萬的啟動資金,還不是能省就省鄢諦都充當秘書了,又不是漂亮妹紙,吃毛醋。
他笑了笑,握著電話,輕聲道:“那現在讓你來華亭,幫我,你來不來?”
方浩然似乎沒聽清,下意識嗯了一下,緊跟著提高語調,又帶著疑問嗯了句,聲調起伏,足以代表他現在的心緒,最后才不確定道:“真的?”
王復興平靜道:“真的,混黑,殺人放火,吃香喝辣。”
方浩然哈哈大笑,沒在意王復興說的這句話的真實性,直截了當道:“成,老大都召喚了,怎么也得給個面子,華亭的妹子們水靈啊,我么村的年輕丫頭,都跑出去打工了,留下來的全是大媽阿姨,這一年多,差點沒憋死我,嘖嘖,復興老大,我跟你說,我這養的小母豬粉嫩啊,每天都給它們洗的白白凈凈,咋的,要不挑兩只處,帶去華亭給你銷魂下?”
王復興緊緊握著手機,強迫自己適應這位猥瑣好漢的語言風格,沒好氣罵道:“滾,豬是你的,你有這愛好,可以自己享用。別叫上我。”
方浩然嘻嘻哈哈沒個正經道:“咱哥倆誰跟誰,我的就是你的,就這么說定了,挑倆處,粉嫩的緊吶。”
王復興深呼吸一口,強忍住掛掉電話的欲望,轉移話題道:“什么時候來華亭?到時候你跟鄢諦住一個屋,條件不算好,先將就一下。”
估摸著這會的方浩然已經在流口水了,猥瑣道:“咱宿舍的第一大美人鄢諦?老大,這條件不錯啊,不過鄢諦雖然漂亮,但我養的這小母豬照樣可人啊。”
王復興干脆把電話仍在一邊,不在搭理這個三句話不離小母豬的變態,坐在床上抽了根煙后,才重新拿過電話,哭笑不得的發現方浩然竟然還在自顧自的胡扯,王復興同志徹底敗給了這個活寶,不耐煩打斷道:“閉嘴,直接說,什么時候過來,我去接你。”
方浩然語氣頓了下,終于正經了點,輕聲道:“等兩天吧,我先把小母豬都賣掉,老大一定要等我啊,華亭少了我不精彩,你們少了我也不精彩啊親。”
王復興破口大罵道:“操你妹,剛才還說豬是我的。”
方浩然嘻嘻哈哈,一通電話下來,除了聽他說他養的小母豬如何誘人之外,沒表露出半點城府。
王復興喜歡這種人,對外人狠辣,對自己人實誠,這才配做他兄弟。
他掛掉電話,站起來,將床底箱子中的婚紗拿出來,撲在床上。
這一刻在看這一套染血婚紗,王復興沒有消沉,這幾天經歷的一切仿佛在這一刻悉數爆發出來,平添了幾分已經許久不在他身上出現的銳氣。
王復興握了下拳頭,深呼吸一口,在自己的房間內,將手猛然揚起,提高語調,說了一句:“混黑!”
語調堅定。
客廳內,很晚才回家打算直接溜回自己房間的王復雨身體僵直,一陣毛骨悚然。
已經準備休息的鄢諦眼神中猛然爆發出一股令人炫目的光彩,神采奕奕。
從政做政客。
經商做商人。
混黑。
如果做不了那黑白通吃的大梟,是不是可惜了點?會不會遺憾了點?
鄢諦靜靜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淡淡說了一句:“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