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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楚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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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賽因赤答忽中槍遁走,元軍群龍無首。

  雖然王保保在得到消息后,無奈之下,當機立斷地放棄了右翼,趕去中軍,試圖把主力再整合起來,以免落入散亂覆沒的局面。

  但是一來大雨傾盆,燕、吳兩軍氣勢如虹,得勝不饒人;二來,吊橋附近的高延世與胡忠一部,以及才過去不久的柳三部也趁機鼓噪,已將元軍的軍心士氣徹底攪亂,兵敗如山倒。故此,無論如何也是難以約束了。

  眼見大勢已去,王保保縱不甘心,也只好徒呼奈何。

  槍林箭雨、亂馬交槍之中,有將校看見了王保保的軍旗,奔來扈衛。王保保劈手抓住一個,焦急地問道:“父帥現在何處?傷勢可打緊么?”

  “回少將軍,雨下得太大,紅賊的來勢也太兇,弟兄們都已經全亂了。老爺去了何處,俺沒能看見!只是剛才來時,聽見路上的士卒們說,好像見老爺在親兵們的護衛下奔往北邊去了。想是要從北門入城。”

  “從北門入城?”

  王保保跨在馬上,立起雙腿,手搭涼棚,遮住密雨,放開視線,盡力地往北邊卻是除了見有無數的元軍士卒好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大雨下四處亂竄外,便就連賽因赤答忽的半點蹤影也沒有能瞧著。

  他跟著重復問道:“父帥傷勢如何?”

  左右的幾個將校皆面面相覷,沒一個人能出來回答他這個問題。王保保盡管心中焦躁,但是卻也知道這并不能怪他們。

  如此的形勢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經算是不錯的了。況且這幾個將校還能收攏一些部下,保持了點建制,并且在看到他的將旗后,也還知道立即趕過來靠攏、扈衛,實際上已經算是大大的忠誠,而且能力不低了。

  “罷了!”

  王保保環目四顧,看到周圍有不少的營旗,或遠或近,有狼狽逃竄的,有企圖負隅頑抗的,也有孤零零只剩下一面旗幟,插在雨下泥中,原本歸屬該營的將士們卻一個不見的,整個的局面不是尋常的亂,已然糜爛。

  他問道:“鐵甲、長槍、神弩三軍何在?”

  這事兒倒是有人知道,有一個將校本是負責戍衛中軍的,站出來回答說道:“早些時候,鐵甲、長槍一部被大帥調去了陣后,還有一部被調去了左翼。余下的人馬在趙先生率領下,適才已經奔往北邊,去追大帥了!”

  “趙先生?”王保保曉得此人是在說趙恒,抬頭朝遠處的中軍望樓上望了一眼,雨水很大,也看不清楚上邊還有人沒有,順著話頭問道,“蔡子英呢?別的幾位先生呢?”

  “蔡先生去了陣后,說是要與高延世一決死戰,不過卻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中軍。”這將校的官職不高,僅僅是個千戶,許多的軍情不知道要不然趙恒也不會不帶他走,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了這么一句。

  王保保雖在中軍腹地,但是燕、吳兩軍的喊殺聲卻也越來越近了。他又向殺聲傳來的方向看了看,遙見幾面大旗在雨中、在亂陣中飛馳招展。

  依稀辨別出來,有趙過的帥旗,有佟生養、胡忠等人的將旗,也有常遇春、藍玉等的旗幟。

  “少將軍,咱們何去何從?還請早下決定!”

  一股沒名的煩躁驀然升上心頭,王保保提起鞭子,忍了又忍,沒有去抽說話的人,坐下身子,勒住韁繩,說道:“事已至此,還能何去何從?也只有先走北邊,追上父帥,然后入城再”

  一眾人皆往北行,因燕、吳兩軍近在咫尺,一時間也顧不上收攏敗卒,行不多時,迎面撞上一彪軍馬,領頭的是個少年人,身后一桿大旗,上寫著一個字:“柳”。卻是燕軍中的新貴將軍柳三郎。

  王保保害怕后邊的敵人追到,不敢與之糾纏,眾扈從將校一起發力,拼死殺出了一條血路。也是柳三人少,雖然看到了王保保,卻也是攔截不下,在后邊追趕了一陣,又被亂軍沖散,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們遁走。

  走不多遠,又見前頭一彪軍馬,一桿大旗上寫著:“大宋常勝將山東摧鋒軍高延世”。

  高延世、郭從龍都是河北人,因為他們兩個都驍勇善戰,在燕軍中近日來有個美名稱呼他們,喚作“河北雙虎”;較之悍勇程度,遠勝柳三。王保保也曉得高延世的大名,不敢與之碰面,遠遠繞開,繼續往北而行。

  也是高延世才接到了趙過最新的一道軍令,正忙著與閻思孝派出城的人馬混戰,想要為后續的主力殺開一條路,借機奪城,兼且王保保的人馬實在不多,因此沒有注意到。如若不然,豈能容他如此輕松繞過?

  連過幾道燕軍,好容易繞到城北,面前又出現了一彪軍馬。

  這彪軍馬多步卒,少騎兵,兩員將校列在陣前,一個人身后大旗上寫著:“海東冠軍都指揮使楊”;一個人身后大旗上只寫著兩個字:“霹靂”。

  卻正是才趕來不久的楊萬虎與傅友德,正碰上元軍潰敗,按照趙過的命令,就地負責北邊的攔截不但攔截從戰場上逃走的元卒,而且也攔截試圖從城中出來接應的敵人。

  楊、傅兩人的大名,王保保早也是如雷貫耳,一見這陣勢就知道,單憑他這點軍馬的實力,定然難以沖過。

  這時,元軍的敗卒亂竄,周圍左右、前后遠近幾里地,處處都是。趁著楊萬虎、傅友德還沒有發現他們這一支小部隊,王保保忍氣吞聲,命令掌旗官,說道:“快把旗幟收起!”

  ——他們這一路來,這已是第三次收旗了。第一次是碰見柳三時,王保保把寫著他名號的將旗收了起來;第二次是碰見高延世時,把他部下**來的營旗又收了起來。這一回是第三次,收起的也是最后一面旗。

  其實這面旗很不顯眼,上邊什么都沒寫,單純地只是一面作為打信號時用的令旗。但是即便如此,此時此地,王保保卻也是忍不住一陣的心虛,生怕引起楊、傅兩人的注意。

  “少將軍!前有楊、傅擋道,咱們該怎么辦?”

  王保保的親兵抓住了幾個從前邊逃回來的潰卒,送到馬前。王保保問道:“爾等可見大帥去了何處?”

  這幾個潰卒不認識王保保,這會兒王保保身邊又一面旗幟沒有,更沒人知道他是誰了。不過,只看這一眾人穿著的鎧甲,卻也知非是常人。幾個潰卒倉皇地回答道:“前邊有紅賊擋路,城里接應的人馬出不來。大帥轉往東邊去了!”

  “你們幾個是從前邊逃過來的,想來剛才是去沖紅賊楊、傅的陣了?”

  后有追兵,前有攔截。這幾個潰卒狗急跳墻,剛才確實是在他們上官,一個百戶的率領下,企圖沖開楊萬虎、傅友德的截擊。但是卻沒料到,根本還沒有沖到近前,這個百戶就被傅友德的手下一箭射死了。

  沒辦法,他們只好又狼狽逃回。

  問得清楚,王保保勃然大怒,抽出刀來,架在一個潰卒的脖子上,斥道:“腌臜潑才,膽小如鼠的東西!你們的上官被殺死了,你們居然就沒膽量去為他報仇么?便這么連滾帶爬地逃回來了?…,若是個漢子,便且隨俺再往前沖陣。左右不過是個死,有甚么值得害怕?”

  幾個潰卒面如土色,只管連連磕頭求饒。至若再去沖陣?卻是半分膽子也無了!乃有甚者,被刀架在脖子的那個竟然被嚇出了尿,軟成一團,癱在泥中。

  眼見如此,王保保心中一片冰涼,知道部隊已經沒有了士氣。沒有了士氣的部隊,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有一個將校說道:“少將軍,各部已經奔潰,士卒俱無斗志,已經指望不上他們了!既然大帥已往東去,不如咱們也追上去?”

  “追上去?”

  如果追上去,如果也往東去?王保保展目遠望單州城池,這一座城,怕是就要保不住了。可是,不追上去,不往東去,又能怎樣?那將校說得不錯,士卒皆無斗志,想要指望他們殺開道路,的確已無可能。

  他又說了一次:“罷了!”手起刀落,將這幾個潰卒的腦袋悉數砍下,撥馬轉走,徑往東去了。

  大半日苦戰之后,燕、吳兩軍迎來了勝利。

  在高延世、胡忠、柳三、楊萬虎、傅友德諸將的截擊下,單州城里的敵人最終一個也沒有能殺出來。

  戰場上的萬余元軍星散逃潰,除了一些僥幸逃出生天的,剩余存者多半投降。當然,也有不肯投降的,然而在局勢一面倒的情形下,這些人的下場不言可知。

  夜色籠罩大地。

  入夜后,整個的戰場漸漸歸入平靜,只有少數地方,不時還有點小規模的戰斗爆發,但很快也都相繼結束。

  燕軍。

  中軍,帥帳。

  剛從戰場上退下來沒多久的趙過來不及休息,接著開始處理軍務。

  一道道的軍報送上來,他或手批,或下令,有條不紊進行戰后的善后工作。

  “報,大人。綜合各營軍報,戰場基本已經肅清。單州周邊二十里,已然全部落入我軍掌控。”

  “報,大人。北城門外,城中韃子閻思孝部已經全部龜縮退入城中,攻城的道路已經被開辟出來。只要主力休整妥當,隨時都可以開始奪城。”

  “報,大人!韃子主將賽因赤答忽、王保保兩人的去向已經探知分明。他兩人逃去了西南邊的楚丘。”

  一直伏首案上批閱軍文的趙過抬起了頭,問道:“楚、楚丘?”

  楚丘位處單州西南,相隔三四十里;北邊四十里外是成武;東南二十多里外是虞城。虞城,是濟寧路最南邊的一座縣城,再往南去,沒多遠便是黃河。過了黃河,就是河南。

  “正是。”

  “怎、怎么逃去了那里?上一道軍報不是說,他、他們逃往東去了么?”

  “因有高、楊、傅諸位將軍截擊,故此賽因赤答忽與王保保無法入城,只有東去。但是在路上,他們遇到了羊角莊韃子的敗卒,兩下匯合一路,又收攏了些許潰卒,然后轉往西南,去了楚丘。”

  潘賢二正在邊兒上協助處理軍務,聽見這話,也抬起了頭,說道:“楚丘小城,他們逃去哪里,肯定是守不住的。”

  “不錯。所以根據小人等的估計,最多明天,他們應該還會繼續逃遁,最終的目的地很可能會是成武。”送來這道軍報的通政司官員。打仗不可沒有情報,因而在軍中也有通政司的人隨行。

  “大人,成武的韃子雖然已被楊、傅兩位將軍擊敗,但是實力并未損失。若是被賽因赤答忽、王保保逃去了成武,再加上羊角莊的敗卒,或許仍不足以守城,但是再想要將之生擒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賽因赤答忽、王保保,都是察罕軍中的重要人物,絕對不能看著他們在眼皮子底下逃走。若能再將之生擒,這一場勝仗才叫完美。

  并且,還有一條:如能抓住他們兩個,或許單州不用去攻打,閻思孝自己就來主動投降了。而反過來,若是被他們逃去成武,成武駐軍加上羊角莊的敗卒也還有幾千人,有其作為后援,再打單州則肯定會有點不易。

  趙過環顧帳下,諸將或者還在指揮打掃戰場,或者是在清點、看押俘虜,多數不在,只有剛才截擊前線下來的高延世、楊萬虎、傅友德幾人在。

  他沉聲說道:“主、主公曾有詩云:‘宜將剩勇追窮寇,切莫沽名學霸王’。諸位將軍,仗、仗打到現在,我軍還不能算贏。若、若放走了賽因赤答忽、王保保,一則不免美中不足,少、少去了一件大功;二來,他、他們也定會掣肘咱們進攻單州。所以,必、必須要趕在他們逃去成武前,將之拿下!…,高、高將軍,還要再辛苦你一遭,即、即刻出營,趕去楚丘,不、不論生死,務必要把這兩人拿下。”

  誰不知道如果能拿下賽因赤答忽與王保保,定為天大的功勞?高延世喜出望外,實在沒有想到趙過居然將此任交給了他,忙一躍而起,沒口子地說道:“不辛苦!不辛苦,俺不辛苦!請大人放心,支持明日午時,俺必有捷報送來。”

  “甚、甚好!賽因赤答忽、王保保敗軍之將,而且賽因赤答忽還負了有傷。你、你此去,且又是星夜急襲,以、以俺料來,勝算當在**。不過,卻、卻也不能大意。如果被他兩人走脫,軍、軍法不容情。”

  高延世很干脆,說道:“如大人所言,俺這次去,占盡了上風。若是這樣還被他們走了,不用大人動手,俺自提頭來見!”

  “去、”

  高延世出得帥帳,點齊本部人馬,按趙過的軍令,又找來柳三做為副手,并從胡忠部抽調了數百精銳,合計一千五百騎,便自出營,往楚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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