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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貓書庫    蟻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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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冶鐵工業的發展,早在漢時,生產出來的鐵甲就足以大量裝備軍隊,“達到一人一領的程度”。不過,當時的制式鎧甲大約并不是很重。

  到得宋時,一套鎧甲的重量約有四五十斤,只甲片就有近兩千片。防護能力可想而知。特別是西夏人的“瘊子甲”,采用冷鍛法,尤其堅精,五十步外,哪怕使用強弩,也是根本就射穿不透。

  四五十斤,這就夠重了,但是,察罕的鐵甲營士卒皆為精選出來的壯士,他們所穿的鎧甲還不止是如前宋的步人甲之類,多數還都加的有料,更重,此外,又有腰刀、兜鍪等物,以及襯在鐵甲內的“胖襖”,即填上棉花,用來減輕鎧甲對皮膚的摩擦。冬天還好,夏天一出汗,襖也很重。

  種種算在一起,一個甲士的負重少說百十斤。這還僅僅是戰時的重量,不算平時行軍時隨身攜帶的衣物、水壺等個人物資。這么大的重量,一方面導致士卒不能長時間的快捷行動,但同時另一方面,對敵人來說,確實也不好對戰。士卒包括在其中,簡直就是個會移動的鋼鐵巨人。

  如何應對?

  “韃虜甲重,不懼矢石。這是他們的優點,也是他們的缺點。”

  “噢?”

  “如果是以前,破之也許需要付出較大的代價,但現在就容易多了。五百輕卒,便足以將之盡滅。”

  “五、五百輕卒?如、如何盡滅之?”

  鐵甲營是察罕帖木兒的精銳,只用五百輕卒就能盡數消滅之?這也未免太過驚人之語,令人難以相信。潘賢二胸有成竹地一笑,說道:“此次由慶元帥護送來的泰安輜重里有一樣東西,大人您忘記了么?”

  趙過若有所悟,說道:“先、先生說的是可是?”

  “不錯,正是!”

  他兩人在打啞謎,佟生養、高延世等莫名其妙,佟生養說道:“老潘,你打什么啞謎!到底怎么用五百人就可破之?泰安送來的什么東西?”

  泰安送來的輜重都由中軍看管,佟生養還真是不太清楚都有什么。

  潘賢二與趙過相視一笑,輕輕吐出了兩個字:“地雷。”

  布下一個地雷陣,用五百人做誘餌,引得鐵甲營踏入陣中。地雷亂炸,將之陣型攪亂,縱然他鎧甲再重,防御力再強,一時也難免失措。然后,四出伏軍,用火炮、投石車等物射擊之,還可以使用火攻。必勝無疑。

  不過,要想用此法取勝,難點卻在“引誘”上。怎么樣才能把鐵甲營引入埋伏?需得仔細布置。

  單州西原,賽因赤答忽、王保保大閱兵;蒲水河畔,趙過、潘賢二問答破敵計,好像風牛馬不相及,似乎無意間引出的對話,其實目的都是一樣:元軍自然是為了振奮士氣,而燕軍也是為了不讓士氣受到影響。

  包括破長槍營的辦法在內,潘賢二的對答看似都有理有據,但到底是否可行,沒有拉到戰場上去練練,卻實在說不好。不過,好歹目的總算是達到了,佟生養、高延世諸將不復再有吃驚之態。并且,從反面來看,賽因赤答忽的目的也同樣達到了,至少,已經讓趙過感到了壓力。

  從臨汾的援軍快到濟寧起,正式的會戰還沒有開始,雙方已經斗智斗勇,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交手已有三個回合。

  第一個回合,燕軍突襲成武、占據金鄉,打擊了元軍的士氣,奪取了在接下來戰事中的主動權。第二個回合,元軍試圖扭轉頹勢,打算從吳軍處下手,從而給燕、吳聯軍以反擊,爭取奪回主動,只是可惜在面對常遇春、馮國勝、傅友德等這幾員勇將時,派出去的部將未免太不是一個檔次,難為對手,自討其辱,又輸了一陣。第三個回合,賽因赤答忽出奇策,避用戰場爭鋒,改以檢閱手段,耀武西原,揚威敵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既振奮了士氣,又給敵人造成了壓力,算是成功扳回了一局。

  戰事發展至今,聯軍雖然連獲小勝,但無損元軍根基;元軍盡管多敗,但軍心已然振奮。

  究竟是連戰連捷、氣勢如虹的一方會取得最終的勝利,抑或是奮而乃守、以待敵隙的一方會取得最后的勝利呢?

  無論是察罕、鄧舍,還是朱元璋,在接到軍報后,現在都還不能肯定。但已知的是:圍繞單州、成武、羊角莊一線,戰場上的雙方短促地交戰后,在隨后的幾天里,不可避免地陷入了僵持狀態。

  “蒲水軍報:西原檢閱后,賽因赤答忽、王保保便退回城內,龜縮不出。我軍及吳軍雖有多次挑戰,但是他們卻一直避不肯接。主公,很明顯了!韃虜打的主意,分明就是想要避我鋒銳,以消耗我軍糧秣,待我師老。”

  “是啊。我軍糧秣不足,吳軍糧秣更少,按眼下的形勢來看,如果拖延的時日一久,我軍必敗。只是,當日巨野之戰,王保保敗就敗在了‘輕出’二字上,想必如今定已吸取了教訓;而賽因赤答忽老練軍事,熟讀兵法,他既然已經決定與我軍久持,想要用計誘其促戰,恐怕更加地是不可能。…,前線局勢,不容樂觀。我心甚憂。先生可有破局之術么?”

  對話的兩人正是鄧舍與洪繼勛。

  前邊打仗,后方也不好過。明眼人一看皆知,濟寧此戰實干系到了益都未來的前程。若是益都勝,尚可得喘息之機;但若是益都敗,潰敗之軍、糧餉不足,勢必難以抵擋獲勝的元軍,很有可能,連山東都保不住了。

  別看這一段來,鄧舍依舊每日朝會,按時處理政務,面對臣下時,談笑自若,好似絲毫沒受前線的影響,對此戰信心百倍;但事實上,他已經有好多天睡不著覺了,特別是在前線陷入僵持狀態后更是茶飯不思。甚至在朝會罷了,退回府中后,連去羅官奴房中聽胎兒動靜的興致都沒了。

  洪繼勛、吳鶴年、羅李郎、河光秀等近臣,也分別敏感地發現,他漸漸消瘦,不過,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依然炯炯有神。

  他不止一次與臣下們說過:遍讀史書,觀看歷代英雄,或勇、或智、或善得人心,然成大事者,卻有一條相似,便是不屈不饒,確乎不拔,意志堅定,敗而不餒。劉備顛沛半生,最困窘時如喪家之犬,最終成就天下三分;曹操以弱敵強,官渡之戰,最兇險的時候“孤猶不能自保”,最終稱雄北地,力壓江南,終由他的兒子成就了一統偉業。再乃至漢高、唐祖等等,凡有所成就者,無不有此共性。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敗且不餒,堅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堅信可做出一番事業,何況如今還沒有敗?

  “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

  亂世間若想立足,非得有此等的心態不可!面對困難,絕不能退縮。不但不退縮,還要積極地從其中發現樂趣,戰勝困難的樂趣,戰勝強敵的樂趣,掃清障礙的樂趣,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走向成功的樂趣。

  若把鄧舍平時的狀態比作“溫和”,那么當面對強敵的時候,面對困難的時候,便可稱“鋒銳”,近乎鋒芒畢露。

  “如諸葛亮之智,尚無奈司馬懿之守。如主公所說,賽因赤答忽熟讀兵法,王保保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如果他們一意堅守的話,面對當前局勢,確實很難用計勝之。臣熟思之,也許只有一策可用。”

  “何策?”

  “詐作斷糧,退而誘敵。”

  燕軍糧秣不多,難以久持,這是元軍知道的。裝作斷糧撤退,誘敵出城,然后決戰。表面上這是可行之策。鄧舍卻搖了搖頭,說道:“此策固然可行,我也已經想到了。但韃子連敗,必然小心。用此計,或者可以誘其出城,但出城的肯定也不會是全部主力。一戰不能盡殲,到頭來,還是得陷入僵持。而且,我軍好容易得金鄉、屯蒲水北岸,一旦撤退,就等同把這些要地拱手讓與了韃虜。而又不能一戰將之盡滅,再戰難矣!”

  “如主公之見?”

  “單州之戰,難竟至此!居然連先生也無良策。”鄧舍起身,踱步室內,停在門口,遠眺天空。時當薄暮,陰云疏雨,三點兩點,打在院中芭蕉上,清脆入耳。他看了會兒,說道:“我倒是想了一個辦法,但還不夠完善,有需要解決的麻煩存在。”

  “是什么辦法?臣愿聞其詳。”

  “既然不能用堂堂之陣勝之,便干脆出奇用險。”

  “怎么出奇?如何用險?”

  “韃子閉城不戰,是為了消耗我軍糧秣;那么,我軍是不是也可以在糧秣上下些功夫?軍報上言:‘韃子之糧,皆在單州’。令阿過全師渡河,從北邊逼壓單州城池;隨后,命常遇春選精銳,由南邊間道襲之。不求劫糧,只要能將之焚燒一空,韃子軍心必亂。糧餉已無,不戰即退。”

  洪繼勛倒吸口冷氣,說道:“燒糧?”

  鄧舍緩緩點頭。

  “主公您也說了,韃子之糧,盡在單州。大多在城內,少部分在城外。城內的暫且不說,即便是城外的,離城也不過三四里地。倘若有急,城內的援軍呼吸可至。這就好比是在虎口拔牙!不是劫糧,是送羊入虎口。”

  單州城不很大,賽因赤答忽、王保保軍有兩個月的糧秣,城內放不下,所以放在城外了一部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就算燒了城外的,城內的還有大部分,也無濟于事啊!”

  以洪繼勛看來,鄧舍提出的這個辦法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要是能把城中的糧給燒了,這與攻下單州城有何區別?

  “單州城雖小,守軍多。兵法云:‘十則圍之’。我軍的兵力還沒有韃子多,攻城肯定不行,徒自勞師糜餉,損耗實力。所以只能與其野戰決勝負。但韃子龜縮不出,我師將老,如此形勢下,不出奇何以制勝?”

  “但主公,您的這個計策怎么出奇?”

  “有城墻保護,從地面上劫燒敵糧的確不可能。但如果?”

  “怎么樣?”

  “從天上呢?”

  洪繼勛瞠目結舌:“從天上?”

  “公輸班制木鳶以窺宋城,張良用風箏系人吹簫以瓦楚軍士氣,唐時張丕用風箏求援。風箏既然可以用來偵查敵情,可以瓦解敵人的士氣,可以告急求援,為什么就不能焚燒敵人的糧倉呢?”

  制大風箏,選用死士,攜帶火藥,趁夜飛上單州,燒其糧秣。

  洪繼勛到底不是鄧舍,沒有飛機、轟炸這種概念,聽后,又是驚訝,又想大笑,控制不住,忙站起來,拜倒在地,高聲說道:“主公此計,實臣聞所未聞,想不敢想!如此奇思妙想,令臣嘆為觀止。真是妙計!妙計!成且不說,即便不成,也必能使得韃子驚亂,從而致使他們草木皆兵、風聲鶴唳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有兩個麻煩。”

  “哪兩個麻煩?”

  “要想載人,風箏必須夠大,沒有擅長此道的工匠難以完成,這是其一。風箏要想上天,必須從高處施放,單州城外,沒有太高的山丘,即使有,也相距太遠,不好放入城中,這是其二。”

  “第一個麻煩好解決,便請交給臣。春秋時,墨子制木鳶,便是在濰坊。山東境內,多有擅作風箏的匠人。臣必能找來足夠的人手!至若第二個麻煩?”

  “我也想出了一個解決的辦法。”

  “是什么?”

  “不是命令阿過渡河,威逼單州么?可在單州城外筑土山,作勢攻城。實則用來施放風箏。”

  洪繼勛拍掌叫絕:“主公英才,非人力,真乃天授!”

  這不過是占了有前世見聞的光,鄧舍一笑了之。

  君臣定計,要用風箏燒敵糧。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單州城內,蔡子英見賽因赤答忽,說道:“大帥,咱們閉城多日,估算火候也快差不多了,料來紅賊定然認為我軍不敢出城,因此粗疏無備。那一計,是否該要行之了?”什么計?便是察罕早先的面授機宜:欲速破賊,先焚其糧。

  1,張良用風箏系人吹簫以瓦楚軍士氣。

  漢軍圍項羽,四面楚歌,韓信令人制作大型風箏,并裝置竹哨弓弦,于夜間漂浮楚營,使其發出奇怪聲音,以瓦解楚軍士氣。一說,是張良用風箏系人吹簫,合漢軍的“楚歌”聲,使得楚軍士氣瓦解。

  明代有在風箏上裝載炸藥,點燃風箏上的引線,然后引爆之。

  用風箏做偵查工具的還有一例,依然是楚漢相爭時:“高祖之征陳郗也,信謀從中起,故作紙鳶放之,以量未央宮遠近,欲以穿地隧入宮中也。”既然用紙鳶、風箏偵查敵情,肯定是可以載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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