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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接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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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敵后處在守城狀態時,要想打破僵局,快速取得勝利,只有一個辦法:那便是選擇一個敵人重要的據點,然后奔襲之,以此來調動敵軍的運動,從而方才有可能在運動中殲敵。否則,就只會敵我雙方皆陷入僵持。

  益都騎兵來到濟州河邊。胡忠協助工程兵,很快搭建起來了一座浮橋。上萬軍隊,連人帶馬,一座浮橋顯然是不夠用的。趙過命令佟生養引帶五百騎先行過河而去。盡管河對岸并無敵軍,但是防戍還是必不可少。

  專業的工程兵部隊,大約是出現在宋時。在此之前,常常都是步、工混合。

  到了南宋,因為火器的大范圍運用,部隊中出現了坑道爆破隊,以及制造和使用地雷的部隊,如地雷連炮、霹靂火球,就都是由工兵掌握操縱的。這些掌握了地雷和爆破技術的工兵部隊“良將一員,精兵三千,當抵強兵數十萬,可以無敵于天下”。由此可見,工兵也是很能打仗的。

  只不過,南宋的這些火器類工兵,也許用之來轟炸城墻是綽綽有余,但使之去“修橋鋪路”,或者就有點專業不對口了。也沒關系,“修橋鋪路”與火器的使用相同,亦存在有專業的工兵隊伍。而且不止南宋,便是蒙古,早在成吉思汗時期,也就都出現了專門用來“修橋鋪路”的隊伍。

  在成吉思汗西征時,攻下養吉干城(今花剌子模附近)后,便從戰俘和居民中編組了一支專用來修筑工事的部隊,叫做“哈薩兒”,行軍中擔任道路保障,駐防時構筑營壘。這就與海東軍中現有的工兵部隊相似了。

  趙過從泰安帶來的兩百工兵,皆是工兵部隊中的好手,又有胡忠帶人幫忙,建橋的速度很快。

  軍用橋梁分為很多種,有樁柱橋、浮橋、索橋、機橋等等,具體到使用哪一種,則應視河流的深度、湍急程度而定。濟州河畢竟是人工運河,雖然時當初夏,河水才漲,但是水面還是比較平穩,并且水深也只有數米罷了。這種情況下,最合適采用樁柱橋。

  所謂“樁柱橋”,即為設置木制樁柱橋腳所架設的軍用橋梁。

  在水深合適的情況下,架設這種橋梁既能保證架橋速度,又能使部隊安全迅速抵達彼岸。早在春秋時期,這種搭橋的方式就有了。西漢名將趙充國奉命西征、平定羌亂時,曾在進軍的途中一連架設過七十座橋梁,“信威千里,從枕席過師”,為給取得那次戰役的勝利起到了關鍵作用。

  夜深水流,萬騎橫渡。

  佟生養先行過河,過河后,在對岸上四面列陣,乘高遠望,并以候騎探之,防備元軍掩襲。

  早先,汶上曾經派了兩個小隊過來,一方面探查對岸敵情,一方面看守渡河地點,這會兒,也都前來與之會合。佟生養仔細詢問了下,知道此時遠近二十余里皆無敵蹤,夸獎了他們幾句,給些賞賜,吩咐放之回城。

  天亮不久,人馬悉數過河。

  趁伙夫造飯,部隊暫時休息的空。趙過召集諸將,展開地圖,便在河邊的濕地上,召開了一次臨時軍議。眾人或坐或蹲,圍成一圈。

  趙過手指地圖,說道:“據情報,鄰近的韃子據點有兩個。一個是這里,梁、梁山,在我軍的北邊,距、距離約有四十多里。一個是這里,開河站,在、在我軍的南邊,相距約有三十多里。

  “梁山是東平路的要塞,開、開河站是個站赤。如、如今我軍已經全部過河,下一步的行動方向是該轉道南下。梁山那里,只要他們沒發現咱們,咱、咱們就可對之不理不會。但是,開河站不行。它剛好擋在咱們的前進道路上。必、必須先將之拔除。”

  梁山附近有一大澤,便是鼎鼎大名的“梁山泊”,占地極廣,俗稱八百里。因環繞梁山而得名。梁山險峻,四周泊水彌漫,易守難攻。金代以后,黃河南徙奪淮,梁山泊的水體有些內縮。但入元以來,因為河水決入,又成為了一個“量深恣包藏”的汪洋巨浸。實為東平路的重鎮要地。

  胡忠說道:“如將軍所言,梁山難取,且對我軍進攻巨野并無影響,咱們不必主動招惹。而開河站雖處在我軍前行的道路上,但畢竟只是個小小的站赤,和梁山沒辦法相比,駐軍不足百人,也沒有甚么壁壘作為保護,想要將之拔除,實在是容易不過。只需遣一偏將,引百騎前去即可。”

  “百、百騎不夠。這是咱們過河后的第一戰,必、必須十拿十穩。柳三,給你五百騎,兩個時辰后,本、本將要聽到捷報!”

  柳三本是郭從龍部屬,因此次渡河之戰關系重大,故此鄧舍把他調出,借給了趙過。此時聞令,柳三一躍而起,應道:“接令。”彎腰行了個軍禮,轉身退下。不多時,點齊本部軍馬,帶了五百人,呼嘯往南奔去。

  佟生養看他遠去,笑罵道:“這小子!一聽打仗,飯都不吃了。”

  “滅、滅此朝食。諸位將軍,巨野就在我軍的前邊。但是欲打巨野,還有兩個地方卻不得不防。一個是這里,——鄆城;一個是這里,——嘉祥。”鄆城在巨野西北方,嘉祥在巨野東邊。

  “鄆、鄆城正處在從濮州到濟寧路的要道之上,占據此處,便、便等若斷絕了濮州的敵人援軍。嘉祥正處在從濟州到巨野的要道上邊,拿、拿下此處,便等若將巨野與濟州隔斷。依、依照主公的方略,在我軍進攻巨野前,這、這兩個地方是必須要掌控在咱們手中的。也不求攻陷,只、只要扼住它們的咽喉,搶、搶下要隘,保證韃子不能通過,便就可以。”

  急行軍了一夜,趙過滿面風塵,但是卻精神極好,一雙眼炯炯有神,顧盼諸將,問道:“諸君,你、你們誰愿去取鄆城?又有誰愿拿下嘉祥?”

  一個少年將軍首先挺胸,大聲說道:“末將愿取鄆城。”

  諸人打眼去看,見說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高延世。這高延世不是去增援兗州,進駐寧陽了么?卻原來,那只是一個幌子。高延世乃益都有數的騎將,驍勇善戰,此番渡河、深入敵后,鄧舍連柳三都借給趙過了,何況是高延世?又怎會把他放在寧陽,無用武之地呢?也隨軍在行。

  “鄆、鄆城路遠,我軍又是騎兵。高將軍,此去務必謹慎。不要求你攻城掠地,也不要求你殺敵多少,能占住要隘,就、就是你功勞一件。”

  “是。”

  “給你千騎。夠么?”

  “只需末將本部八百足矣!”

  此次渡河,參戰的部隊說是分為兩個系統,一個女真騎兵,一個度遼軍,但這只是最主要的兩個組成部分。其實,還有一些別的部隊。

  比如柳三的數百本部,以及高延世的八百本部。柳三和高延世的本部都是上次戰后又給他們重新補充的,也是皆為精銳老卒。

  趙過微微一笑,道:“壯、壯志可嘉。”但是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堅持意見,又撥了兩百女真給高延世,湊夠千騎。

  “末將愿取嘉祥。”

  諸人再去看時,見這一回自告奮勇的是個女真千戶。

  趙過微微搖頭,說道:“嘉興不比鄆城。它離濟州很近,離巨野也不是太遠。現如今,王保保的萬人援軍已至濟州,巨野又有他的兩萬主力。在我軍進攻巨野之戰打響后,可以預見,濟州與巨野之敵定然會千方百計、不惜代價地猛攻我駐嘉祥之部,以試圖打通道路。所以,派去嘉祥的部隊不但要能善攻,且還要擅長防御。女真騎兵固然勇悍,卻在防御上稍有不足。…,胡將軍,嘉祥便交給你,你看如何?”

  胡忠部的度遼軍,大部分皆為漢人騎兵,其中不少原先都是步卒。上馬可戰,下馬能守。而且因為都是漢人,和山陽湖的楊萬虎和攻濟州的慶千興等彼此交通聯系起來,也較為方便。用去屯駐嘉祥,確實最妙不過。

  主將下令,胡忠自無拒絕之理,起身應道:“接令!”

  “也因為上述原因,前去嘉祥的部隊必須要比去鄆城的多。你便自率本部兩千騎,對你的要求和對高將軍的一樣,守住要隘,就是大功一件。”

  “喏!”

  分遣至此,派出去了三千人,趙過手頭可用的還有將近八千。他這一支部隊,雖是“奇兵”,但打起仗來,也得再分“正奇”。若把趙過的本部比作“正”,那么高延世與胡忠兩部就是“奇”。正奇合,方能勝。

  先取開河站,是為掃清前路;再拿下鄆城、嘉祥,是為剪除巨野羽翼。調遣至此,已是萬事俱備。接連幾日幾夜的操勞、忙碌后,趙過總算是能略微松了口氣。有斥候從遠方奔來,沖到諸將近前,滾落下馬,伏在地上,急聲稟告:“北邊梁山泊,有韃子異動。或許是我軍已被發現。”

  天光早已大亮,上萬人屯集河岸,又是人、又是馬,能不被人發現么?到現在才被元軍發現,算是晚的了。趙過霍然起身,往人馬群中看了看,喚來中軍營內的當值小校,問道:“部、部隊的早飯吃完了么?”

  “大部分都已吃過。”

  “人、馬休息的怎樣了?”

  “渡河已有一個時辰。適才各個營頭皆已來報,說人、馬都休息好了。”

  “傳、傳令,馬備鞍、人披甲,待柳三回來,便三軍開動。”

  “是!”

  “高將軍、胡將軍?”

  “末將等在。”

  “大概的情況就是這樣,具、具體的任務你們也清楚了。兩位將軍,這、這就請你們先行吧?”

  趙過帶兵的風格受鄧舍影響很大,平易近人。雖是下達軍令,但說話的語氣卻很溫和。高延世、胡忠齊聲應是,沖趙過行了一禮,與佟生養等人微一對視,絲毫也不拖泥帶水,很干脆利落地轉身而去。

  “為防韃子來得太快,趁我整軍時突襲,佟將軍,請你帶人布防北側。”

  “是!”

  騎兵在休息時,為了能更好地休養馬力,往往會把馬鞍取下。但是因為渡過河后,便是到了敵人的后方,故此并不是全部的騎兵都解甲下鞍,有一部分負責警戒的仍舊全幅披掛。佟生養帶了他們,奔去北邊設防。

  趙過軍令傳下,主力人馬紛紛整束衣甲,畢竟皆為精銳,速度都很快。未及兩刻鐘,胡忠、高延世已經出發。又過了一刻多鐘,各營前后遣人來報,三軍準備已畢,隨時可以開拔。趙過心細如發,想起一事,令道:“命伙頭軍,速速把鍋灶掩埋。不可把我軍兵力的虛實暴露與敵知道。”

  河水從北向南地流過,水面上的浮橋都已被拆掉。水流轉彎處,洼地里蘆葦叢生。晨風吹過,帶來撲鼻的泥土氣息與水草的清香。

  趙過立在坐騎的邊兒上,攬住韁繩,手按馬刀,微微閉上雙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這初夏清晨的空氣。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南邊馳來。他睜開眼,看了過去,透過千軍萬馬的軍陣,一面“柳”字旗正迎著初升的朝陽,奔馳而來。信使飛騎過陣,一路高聲報捷:“柳三郎已屠開河!”

  “‘兵貴神速’。諸將士,上馬,取巨野!”

  因為濟寧路的戰略地位很重要,向南可通至江、淮,向北則連接河、濟,控制了往徐州去的津要,扼守著長驅河南的襟喉。戰國時,蘇秦所云“亢父之險”。所以,“自是東方有事,必爭濟寧”。察罕帖木兒取山東,便是先下濟寧。故此,自古以來,凡亂世,在濟寧這塊土地上常有戰火。

  巨野既然位處濟寧路的北部,是個重鎮,當然對戰爭也并不陌生。三國時,曹操在此破斬呂布將薛蘭等;唐末,朱全忠在城南盡屠兗州朱槿部。

  不過,雖然說巨野是濟寧的重鎮,但是若論地勢,卻遠遠不能與兗州、濟州等地相比。特別是蒙元以來,自開通了濟州河、會通河兩條大運河之后,因為兗州、濟州剛好在濟州河邊,所以它們也更越來越易守難攻。

  如前所言,沿濟州河一線,用濟州為分界線,南北皆有大湖,號為“北五湖”、“南四湖”,如串珠相連。特別是南四湖,南北長近三百里,東西最寬的地方四十多里,窄的地方也有十余里,想要越過,殊為不易。因此攻打濟州的話,便只有正面進攻一個辦法,“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

  巨野不然。

  濟寧路的北部都是平原,沒有什么險隘。巨野周邊,只有城南五十里外,有一座高平山,山東西十里,南北五里,高四里,頂上方平,故名。高度只有三四里,占地的面積更不是很大,且離巨野較遠,雖然山形還算峻峭,但是對整體的巨野城池防御來說,起不到什么作用。

  城北三十里,又有一座獨山,“四野平曠,屹然中起,因名”。從山名就可看出,“四野平曠”,即使有了這么座山,也起不到阻擋敵人的作用。

  倒是縣東五里處,有個巨野澤。

  在先秦時,巨野澤很大。“東西百里,南北三百里”。秦末,昌邑人彭越在此為群盜。晉時,桓溫伐燕,遣將鑿巨野澤三百里,引汶水合清水,引舟自濟入黃河。劉裕伐秦,亦遣將開巨野澤入河,進據滑臺。

  不過,自隋朝以后,“濟流枯竭,巨野漸微”。十幾年前,黃河決堤,沖蕩之下,把巨野澤也給“決”了。本就“漸微”,又被黃河沖開了口岸,遂逐漸“涸為平陸”。盡管還有些余澤,但也已難成為巨野城的屏障了。

  總而言之,巨野四面無險,地勢大體平坦,有利大部隊行軍,更有利騎兵縱橫。為爭取時間,不給王保保整治防御的機會,益都騎兵之主力在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后,便在趙過的率領下,繼續行軍,直撲巨野城池。

  從濟州河到巨野,只有二百多里地。一日一夜可到。

  對巨野敵軍的分布情形,趙過早就通過細作探查明白。王保保分軍四處,城東巨野澤屯駐有兩千東平軍;城西北廣野亭,屯駐有兩千曹州軍;城南咸亭,屯駐有兩千單州軍。另外,自率河南軍主力萬余人駐巨野城內。

  巨野城不是很大,兩萬多的軍隊駐扎部下,因而分兵四處。

  所謂“東平軍”、“曹州軍”、“單州軍”都是應王保保軍令而趕來巨野的各州之地方部隊。既為地方部隊,都是由土著組建而出,并非野戰軍,戰斗力自然不是很強。其中最強的,大約當數“曹州軍”了。

  曹州風俗尚武,其地之民“性強悍,負義氣”,“遇事敢為”。

  唐末,山東、河南大旱,曹州旱情尤重,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衙門不思救災,反照樣催糧催款,急如星火。當地百姓走投無路,“翻卻曹州天下反”。王仙芝、黃巢從這里起兵,率領曹州子弟,南下廣州、西取長安,轉戰十二省,行程數萬里,浴血奮戰十年之久。驚天動地、氣壯山河,給唐王朝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可見曹州人的強悍能戰。

  既取巨野,這幾路的元軍便不可不顧。

  曹州軍和單州軍倒也還罷了,一處西北、一處城南,暫時不用多管。而城東的東平軍卻正當益都騎兵的前進方向上,必須先要殲滅。

  趙過思來想去,在諸將中再三挑選,仍舊還是決定選用柳三,再補充給了他數百騎,連其本部,總計合有千騎,作為前鋒先發,限定兩日內,必須要占領巨野澤。

  柳三臨行前,趙過交代說過:“三郎,你機智有勇。先、先前收復濟南之戰,你用兩百騎獨擋敵精卒數千,為我軍打下濟南立下了赫赫奇功,你、你也因此而聲威遠震。

  “這一番‘暗取巨野’,上午時候,你又用五百騎攻陷開河,是、是再立下頭功。本將任你為先鋒,你此去巨野澤,面、面對的敵人是兩千東平軍。巨野澤距離巨野城只有數里,你若能奔襲成功,將、將敵速殲,便速殲之。若敵人有備,不、不能速殲,你也不必急於求成,但、但能把巨野城中之敵引出,等我主力掩襲,仍、仍為奇功一件。可記住了么?”

  “記住了。”

  柳三此次的任務,不止是殲敵,更主要的是誘敵。

  “此、此外,單州軍和曹州軍分在城西北與城南,和、和東平軍是掎角之勢。你奔襲東平軍,消息傳出后,這、這兩路軍馬也很有可能會去馳援。對單州軍,你不必在意,他們定無我軍精銳;但、但是曹州軍,雖不是韃子的主力,卻、卻也萬萬不可小覷。…,如果,敵、敵人的河南軍、曹州軍、單州軍都去援助東平軍的話,你、你可知道該如何行事?”

  “若真是如此,末將會收縮陣型,且戰且退。以引誘韃子追擊。”

  “甚、甚好!但是有一點你且牢記:誘敵的時候,不、不要往東邊來。無論是韃子出了多少軍馬,你都朝北邊去。”

  “朝北邊去?可是我軍的主力若去巨野,不是得從東邊而來么?”換而言之,趙過帶的大部隊是從東邊往巨野去的,為何要把元軍誘往北去?

  趙過笑了笑,說道:“你、你若往東來,韃子定有警惕,或會因怕我軍設伏而不敢追至。故、故此,本將令你往北邊去。”

  “大人的意思是?”

  “你、你不要多問,按計行事便是。”

  “喏!”

  待柳三帶隊離去,趙過叫來了佟生養,與之附耳低語兩句。佟生養先是愕然,繼而歡喜,心領神會地抱了抱拳,帶了兩千人,悄悄地離開主力自去。等這兩路人馬先后去遠,趙過這才令主力繼續前行,奔向巨野。

  卻說柳三。

  他帶了千騎,人皆雙馬,馬歇人不歇,日夜不停,突襲巨野澤。

  一路上,遇到村野,都繞開而過;逢上寨子,也避而不打。長驅兩百里地,在次日一早,進至了巨野澤東十里處。他這一路行來,也不知引起了多少路人的驚駭;更不知給沿途村寨惹來了多少的雞飛狗跳。

  不止柳三這一路,胡忠、高延世也給濟寧各地造成了震動。就好像大夢初醒似的,一撥撥告急信使分從各處涌現,緊急朝向巨野飛馳。

  “紅賊過河,突然出現在濟寧路的北邊。”

  “紅賊突襲開河站。守卒不敵眾,被盡數全殲。”

  “賊軍兵分三路。一路向西北,奔向鄆城。一路往東南,徑去嘉祥。”

  “紅賊又分出先鋒千人,正日以繼夜,向巨野而來!其后還有主力近萬。”

  “賊軍前鋒已將至巨野澤。賊軍主力緊隨在五十里后。”

  “紅賊駐軍巨野澤東十里。前線已經開始交戰。”

  “濟寧危險!巨野危險!”

  軍報遞入巨野城中,王保保大驚失色。

  “父親大人的軍文才來,令俺防紅賊從汶上、山陽湖兩面進軍,還沒來得及布置,萬沒料到紅賊已然過河!”王保保疾步下到堂上,劈手抓住了一個來報訊的信使,厲聲問道,“紅賊帶軍的主將何人?兵馬幾許?”

  “紅賊先鋒千騎,觀其旗號是柳三。主力大隊七八千人,主將是趙過。又有佟字旗、胡字旗、高字旗。”

  “去鄆城的是何人帶軍?去嘉祥的又是何人帶軍?”

  “此兩路軍馬都沒有打旗幟,不知帶軍將校是誰。”

  胡忠和高延世不打旗幟,是為了給王保保一個“虛實莫測”的印象。他兩人連同佟生養的大旗,現在都還在中軍,隨趙過一起行軍。

  軍情緊急,趙恒等人也盡皆失色。

  趙恒上前兩步,抓住王保保的披風,倉促說道:“少主!事急矣。紅賊前鋒已至巨野澤,離我城不足一舍之地。還請少主,快快定下御敵之策。”

  王保保偷覷堂上諸將,見都是汗流股戰,忽然醒悟,不動聲色地放開了信使的衣襟,先不回答趙恒,而是放慢腳步,在堂上負手徐踱。轉了兩圈,回到信使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個情報,你送來的很及時。不錯,不錯。來人,賞銀一盤。…,你且退下,先去歇息吧。”

  信使退下。

  時當上午,堂外陽光明媚。王保保哈哈大笑。

  “今軍情緊急如火,賊軍已近在眼前。不知少主為何發笑?”

  “俺笑紅賊無謀。”

  “啊?”

  敵人都殺到眼前了,居然還說敵人無謀?

  王保保不慌不忙,給諸將分析,說道:“綜合情報,紅賊過河之軍至多萬人,且皆為騎兵。誠然,我濟寧路地勢平緩,的確是很適合騎兵行動。但是,紅賊卻忘了,我有堅城可以倚仗。奔襲用騎,攻堅則步。沒有步卒,即使前來的騎兵再多,又能奈我何?賊子無謀至此,俺怎不發笑?”

  諸將皆道:“是,是。”面色稍和。

  王保保又是一陣大笑。

  “雖說賊子無謀,但畢竟已然兵臨城下。少主不思怎么御敵,為何又再度發笑?”

  “俺笑紅賊自投死路。”

  “此話怎講?”

  “賊軍所來者,不過萬騎。而我軍僅僅在巨野城內便有萬余精卒,加上城外各地的駐軍,兩萬余人。是我不但有堅城可為依賴,并且我軍多而敵軍少。又且,巨野地處三州交匯的地帶,只要俺一道軍令傳出,不說濟州的軍隊可迅速撤回,便是曹州、東平路等地,也立刻能有援軍派來。只要我軍將紅賊的退路切斷,他們這萬騎,難道不就是為自投死路么?”

  “少主所言甚是。”諸人漸去驚惶。

  王保保負手踱步,沒走兩步,又是一陣大笑。

  “少主又因何而笑?”

  “俺笑紅賊此番犯我濟寧的戰事,開頭看似聲勢浩大,連克我寧陽、汶上、兗州等城,現如今,卻很有可能不得不中道而阻,鎩羽敗歸。我軍大勝在望,俺怎能不笑。”

  “縱然賊軍過河的萬騎不在話下,不會給咱們帶來太大的危險。但是兗州等城現在皆為紅賊所控制,取之不易,少主卻為何說我軍大勝在望?”

  “過河來的萬騎賊軍,想來定是益都紅賊精銳中的精銳。只要我軍能將之全殲,就等若殺光了紅賊的精銳。受此打擊,試問,兗州、寧陽、汶上等地的紅賊,怎么還會有斗志?我軍挾勝之威,再接再厲,取城定易如反掌觀紋!”

  “少主英明!”諸將皆聞言大喜。

  “傳俺軍令,命巨野澤的東平軍憑險守御,務必把來敵拖住。再令曹州軍、單州軍分從南、北出擊,斷其后路、并阻擋賊軍主力。本將要親帶河南軍,先把這股賊騎包圍消滅。”

  吹得再大,也只是言語動人;若想要穩住士氣,非得有實戰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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