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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打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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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賀宗哲來說,他是救也得救,不救也得救。

  何為“攻敵之必救”?就是打的地方,對方不救不行。明知道可能會有陷阱,但是還必須得去救。用兵到這個程度,就算是行家了。按照己方的部署,調動敵人的軍隊。不過,賀宗哲此人到底也非易與之輩。在出軍之前,他召來諸將,詢問說道:“晉冀臨汾可有軍文送到?”

  “估算時日,將軍遣去臨汾的信使應該是快到了。大帥或許這兩三天就會有回文送來。”

  “慶千興兵鋒甚銳,一夜半日連克兩城。如今,寧陽也已陷落。若再得楊萬虎的配合,這汶上,怕是堅持不了兩三天。等不及大帥的回文了。吾意已決,這就出軍馳援汶上。不過,以本將的估計,益都所以這么大費周折,左右開弓,所為者,不外乎正是為了誘使我軍出城,因此,它肯定是會在汶上附近設置有伏兵。所以,此次馳援汶上,本將決定如下。”

  諸將“刷”的一聲,皆起身,恭聽軍令。

  “我城中駐軍總計六千余,此次,將調兩千人出城。出城之后,只走大道,凡是山林、沼澤地帶,統統繞過!行軍路上,需要廣布斥候、哨探,倘遇風吹草動,立即就地駐扎。等到了汶上城外之時,有三點需要注意。

  “一則,攻敵前先求自保。營壘一定要扎好。不可急躁!二來,我部孤軍在外,敵人或許會有埋伏,遇敵,一定要果斷有力,當戰則戰,不當戰則守,絕不能猶豫狐疑。三者,遇敵接戰,不指望能把益都紅賊擊潰,只要能守住營壘,與汶上城中相為呼應,力保汶上不失,就是功勞一件!

  “我軍的目的是,堅持三到五天,等大帥的回文送到,或者待大帥調遣的援軍趕來,然后再尋機與敵決戰!在此之前,不求有功,首先但求無過。

  “另外,為迷惑紅賊,本將打算在遣軍去汶上之同時,另派一軍,大張旗鼓,前去寧陽,做出一副要克復寧陽的態勢,以為奇兵。若是能因此而混淆敵軍的視線,那是最好不過。即便不能混淆,也可作為汶上軍的一個呼應。不管這兩支軍馬,哪一支陷入敵人的埋伏,另一支需得迅速馳援!”

  賀宗哲的整體應對,簡而言之可以用五個字來概括:“一字長蛇陣。”

  益都方面,是用城池為軍隊,計劃拿寧陽等幾座城池來包圍兗州,以此來逼迫賀宗哲出軍;而賀宗哲接連派出兩支軍隊,加上兗州本部,便形成了一個一字長蛇陣。若把他派去汶上的軍隊比作蛇頭,那么他派去寧陽的軍隊就是蛇尾,兗州本部即為蛇身。益都如果打蛇頭,則蛇尾應;如果打蛇尾,則蛇頭應;如果打蛇身,——趁虛而入,直取兗州,則蛇頭、蛇尾齊應。此外,若是蛇頭、蛇尾不足以應敵,蛇身也可支援。

  諸將聽罷,皆稱絕叫妙,說道:“益都會在汶上或者寧陽附近設伏,這幾乎已經是肯定的了。但是,將軍這么一應對,就化我軍的被動成為了主動。如若是計劃順利,便不是敵人誘我軍出城,而是我軍出城誘敵人的伏兵了。…,不知將軍打算派遣多少奇兵前去寧陽?”

  “少則無用,多則臃腫。千人足矣。”

  賀宗哲不動則已,一動,就把城中一半的軍隊都給派出去了。他補充說道:“去汶上的軍隊,要少打旗鼓,收縮隊形,對外只說派去了千人。而去寧陽的軍隊,則要多打旗鼓,拉長隊形,對外就聲稱派去了兩千人。”

  派去汶上的兩千人,裝作是一千人;派去寧陽的一千人,裝作是兩千人。兵法云:虛虛實實。此是為顛倒正奇之術。如果益都方面相信了這個情報,那么便很有可能把本來是安排在汶上的伏兵調去安排在寧陽。畢竟,圍殲兩千人和圍殲一千人是有著本質不同的。

  又有將校稱贊,說道:“若此計得售,則敵人的調動就全憑將軍一念了!就不是敵軍調動我軍,而是我軍調動敵軍了。”賀宗哲深諳兵法之道,打仗,打的其實就是一個主動權。兗州雖然已經落處下風,但是他仍然殫精竭慮,希望能通過這幾個小計策,把面臨的被動局面給扭轉過來。

  這就好像是下棋,城池為棋盤,軍隊為棋子。尚且未曾開戰,賀宗哲已經與趙過、潘賢二等人交手一合。

  益都,燕王府。

  連日來,鄧舍晚睡早起,他雖然沒去泰安,但是對前線的戰事卻皆了如指掌。畢竟泰安距離益都不是太遠,緊急的軍報乃至可以朝發夕至。楊萬虎佯攻寧陽沒有能調出兗州的元軍,趙過因而改變策略,改打汶上之事,鄧舍也是知道的,并且在和洪繼勛商議過后,完全贊同了此策。

  每個人所站立地位高度的不同,必然就會導致其對戰爭視野的不同。如果說,趙過與賀宗哲目前的視線多數都是集中在了兗州、汶上一帶,那么,鄧舍卻是更多的在觀察濟寧全路、以及晉冀臨汾等地的情況變化。

  李首生如實匯報,說道:“濟寧、東平諸路的察罕軍隊,因為措手不及的緣故,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特別是東平路、高唐州等地,因我軍濟南、泰安各部奉主公之令,皆做了佯動的姿態,故此很好地牽制住了此數地的敵人。唯一可憂者,是河南方面的察罕軍馬。

  “河南在濟寧的西南,兩地相鄰。如果濟寧遭遇到重大的打擊,河南肯定不會坐視不救。只是,如果沒有察罕的軍令,河南軍卻也不好擅自行動。也即是講,至少在短日內,在察罕做出反應、傳下調令之前,河南軍縱有心馳援,卻也定是會無力東上。濟寧路還會處在無援的狀態下。”

  “以你的推算,察罕的軍令何時會傳下河南?”

  “從臨汾到河南,最快也要三四天。軍令傳至后,河南的元軍還需要一定準備時間。不可能是軍令到日,他們就能出發。這樣一來,河南的元軍要想馳援濟寧,最為順利的情況下,也非得有十日左右不可!”

  鄧舍敢忽然出軍攻取濟寧,打的就是這么一個時間差。如果趙過、慶千興等可以在十天內攻取濟寧全路,則益都首先就立在了不敗之地。

  “晉冀的元軍有無馳援濟寧路的可能性?”

  “就目前情報來看,晉冀諸路的元軍并無馳援濟寧的可能。察罕與孛羅已然在冀寧開戰,李察罕再占上風,畢竟孛羅也非弱手,他如果想要干脆利索地擊敗孛羅,沒有三萬人是絕對不夠的。而他現在放在晉冀諸路的軍馬,總計也就是三四萬人而已。換而言之,晉冀諸路的元軍,僅僅足夠察罕與孛羅的交戰,不足以分兵支援濟寧。李察罕如果想用晉冀的軍馬支援濟寧,除非一種情況出現,那就是他與孛羅罷兵休戰。

  “但是又據臨汾、冀寧等處的情報,察罕與孛羅之間,已經從日前的小規模接觸,漸漸發展為較大規模的交戰。察罕接連調動了三支軍隊,或者已至冀寧,又或者正在趕往冀寧的路上。分析他的這份手筆,分明是想要一戰聚殲孛羅的那五千人馬。

  “在此關鍵時刻,讓他與孛羅與休戰?應該是沒有可能的。而且察罕驕橫,向來瞧不大起我軍。以臣的推測,就算是他接到了我軍攻打濟寧的消息,定然也不會因此就放棄孛羅。最大的可能,他應該是會繼續與孛羅交戰,爭取盡快擊敗孛羅,之后,才會用晉冀的軍馬支援濟寧。”

  察罕在晉冀的軍隊不會馳援濟寧,唯一能作為濟寧援軍的只有河南軍。而在察罕的調令傳下之前,河南軍也是萬難出動的。

  鄧舍笑道:“今時一戰,若能果如你的分析,我軍順利奪下濟寧。首生,你且來猜猜,則對我軍來說,最大的功臣是誰?”李首生微微一愣,曉得鄧舍絕對不是在說他,腦子一轉,猜出答案,笑道:“孛羅帖木兒。”

  “正是!要沒有孛羅帖木兒的主動挑釁,進攻冀寧。那么,李察罕布置在晉冀的軍隊也就不會受到牽制。若他在晉冀的軍隊沒有受到牽制,則我軍也不可能如此輕松自如地出入濟寧。對了,孛羅出城西去的那五千人馬,可有消息?”

  李首生蹙起眉頭,說道:“仍無消息。就像是整個失蹤了似的。”

  鄧舍踱步來到地圖前邊,負手看了會兒,也是不由嘖嘖稱奇,說道:“以往還真是小覷孛羅了!五千人馬,他竟然能掩藏到如此程度,乃至蹤跡不見,實在不易。哈哈,若我所料不錯,現在的察罕肯定如坐針氈。”

  五千敵軍蹤跡不見,神龍見首不見尾,如坐針氈怕還是輕的。鄧舍一時興起,轉過頭,問洪繼勛,說道:“先生,以你看來,孛羅的此五千人或許是在何處?”

  洪繼勛對此也是早有反復斟酌,如今孛羅形同益都的盟友,盟友的一舉一動是必須得關注不可。只是,洪繼勛雖然再三尋思,卻也是還沒有能確定,他沉吟說道:“臣想來想去,也還是只有那兩個可能。

  “或者,孛羅明面上出城西去,其實繞道南下,其意仍在冀寧,所以通政司的密探在西邊探查不出半點的風聲。又或者,孛羅的這五千人是真的出城西去。但他如果西去,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西入陜西。陜西也有察罕的重兵屯駐,并且陜西關山四固,不好入內。孛羅難道竟會有如許大的氣魄?一邊在冀寧與察罕開戰,同時深入陜西另辟戰場?”

  洪繼勛連連搖頭,過了片刻,又道:“如果他西去的軍馬不是五千人,而是一萬人,或許有這個可能。區區五千人,即便成功潛入陜西,也是白饒。難成氣候!孛羅到底怎么想的?如今情報不足,臣委實不好推測。”

  “深入陜西另辟戰場?”

  鄧舍腦中靈光一動,湊近地圖,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說道:“先生的這個推測,未嘗不是可行!”吩咐李首生,說道,“若是先生推測正確,孛羅西去的五千人果然是入了陜西,他的行軍路線最有可能的只有一條。即為西去之后,再北上,經云內、東勝、豐州等地,然后再繞行南下,入陜西境。…,你即刻傳令安插在大同的細作,命令他們改變一下探查的方向,便去豐州等地查一查,看看有無孛羅大軍經過的痕跡。”

  李首生恭謹接令。

  鄧舍越琢磨,越覺得洪繼勛的此一猜測有道理。

  他又驚又喜,說道:“孛羅、孛羅,膽量真的會有這么大么?若此事確實,則他進攻冀寧的那五千人顯然就只是一個擺設罷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陜西之間也!不錯,五千人也許太少,不足以攻入陜西。但是,先生不知有無想過?兵家有增灶、減灶之計,也許,他出城西去的不止五千人呢?只是在明面上說有五千人,實際上,一萬人呢?又甚至會有更多呢?他遣去冀寧的軍馬,根據線報,多日來,一直都是不思進取,沒日沒夜地挖溝筑壘,倒好似他是守御的一方,而李察罕是攻擊的一方。此殊為可疑!我本來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如果用先生的這個推測來解釋,則我的疑惑便迎刃而解。”

  鄧舍重重地在冀寧方向點了一下,說道:“之前,孛羅曾有多次與察罕用兵冀寧,皆落下風。這一回,他也許根本就無意冀寧了!他想要的,實為陜西!冀寧的這五千人,只是一路疑兵。所以,他不思進取,所以,他日夜筑造工事。所為者何?等陜西開戰,他放在冀寧的五千人就是守衛大同的最前線!…,先生以為如何?”

  洪繼勛不經意的一句話,引出了鄧舍大膽的推斷與分析。洪繼勛搖動折扇,深思多時,說道:“主公言之有理。用五千人把察罕的視線都吸引在冀寧,而且多次以來,他與察罕爭奪的都是冀寧,也給察罕造成了一個錯覺,認為他這回還是想要來奪取冀寧。虛晃一槍,實取陜西。此是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如果主公推斷正確,對我軍大為有利。”

  對益都當然是大為有利。

  孛羅三番五次地前去爭奪冀寧,已經搞得察罕雞犬不安。若是孛羅更進一步,去圖謀陜西,可以預見,他與察罕的交戰只會越演越烈。陜西、晉冀是察罕的根本。晉冀產糧,陜西出良馬,是王者基業。到那個時候,別說益都攻取濟寧,哪怕是益都有意河南,察罕也許都不會有功夫去理。

  “一定要盡快將此事探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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