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古老破舊的城市,恐怕比我的年齡還要大,已經記不清是哪個年代了,更不知道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是從何時來到這個巷子,就再沒有出去過?現在的身體狀況,再想爬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已經是力所不能及的了。
長時間的饑餓,讓我已經習以為常,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就是驅走饑餓的最好辦法,每當腹內感覺強烈的抽搐,我就閉上眼睛瞇一會兒,總能帶來奇效。
寒冷是我目前最大的敵人,已經連續很久的陰雨天了,身上的衣服可能已經當掉換食物了,或許我本來就沒帶著什么衣物。
天很暗,窄巷兩側的青磚墻,被雨水也染成了黑色,要不是遠處一座金子般的塔,反射著陽光,在叢叢黑暗的建筑里格外鮮亮,恐怕我也很難分辨出現在是白天,但是這種寒冷,讓我一點也感覺不到是白天。
倒處都陰天下雨,唯有那座塔的上空,一片晴朗,陽光普照。我恨極了那座塔,不光是因為上天的眷顧,給了它晴天,讓它永遠都矗立在那里,用它的金碧輝煌映射我悲慘的晚年,更是因為那座塔的存在,我才有了如今度日如年的生活。
不知道多少年以前,我就想結束自己這已經沒有未來的生命,可是每當我想到一個解決自己的方法,那座塔就放出刺眼的光芒,讓我眩暈昏睡,醒來后又是劇烈的頭痛,給這個生不如死的老者增添了無助,無邊無際的無助。
如今再想死已經是難上加難了,巷子里的青磚碎渣都已經被我吃掉,來抵擋一時的饑餓,大塊的磚我又無力托起,即使再找到一片瓦,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將自己的脈搏割斷,即使能割破表皮,露出里面的骨頭,也不見得我的血管還在那里,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我的血管了。
因為是癱坐在墻角,我每天都用自己的后腦勺,去撞擊身后的墻壁,可是我的力氣已經不足以撞破我的頭,反而這個讓我昏昏沉沉的感覺成為了習慣,也成為了我抵抗饑餓的一種方法,只要沒有睡著,我就會一直用頭敲打后面的墻,那墻從來就沒發出過聲音,但是我的腦中總能回蕩著鐘聲。
今天的夢好像很有意思,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有幾個同伴和我一起做了一件事,年少輕狂的沖動事,也許這種事我年少的時候經常做,但那些陳年往事也像這夢一樣,早就回憶不起來了。
說到沖動,我又找到一個殺死自己的好辦法,但這不是沖動,是我經過深思熟慮的,從今天起,我就準備開始吃我自己,先從那沒用的雙腿和雙腳吃起,這不僅能讓我死掉,而且能讓我在臨死前,隨心所欲的吃個飽。一想到這個完美的主意,我都佩服我自己的機智,雖然沒有鏡子,但是我知道,我的臉上洋溢著微笑。
正想著如何把自己的腳放進嘴里,那個胖女人又來了。
有一個胖女人,她每天下午都會從這個巷子經過,但是從來都無視我的存在,根本沒有看過我一眼,可能也是因為她的注意力,都被手中的食物吸引。
這個女人已經胖得快要走不動了,但依然不停的吃,各種各樣的食物總會出現在她的手上,每次她經過的時候都是邊走邊吃,我猜她每分每秒都在不停的嚼咽食物。
每天她經過的時候,都會掉落一些食物的殘渣,這也是我主要的生活來源,運氣好的時候她掉的多一些,運氣不好就只能看著她的背影,想辦法進入夢中了。
我放下自己的腳,期待她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能不小心掉一些,這樣我可以多清醒一段時間,想想怎么把自己的腳放進嘴里。
今天她吃的是一大塊肉,好像是某種動物的一條腿,看著那被調料染成的暗紅色,還有上面晶瑩的油光,我就一陣干嘔,惡心得不行。
當她緩慢的挪到我面前的時候,正好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幾點碎肉渣好像上天的恩賜一般,飄落到我面前的地上。
這些碎肉渣加上地上的雨水,簡直是美味中的極品。我俯下身子,用嘴輕輕吸,將參雜著肉渣的雨水吸進口中,真是享受。
我不敢吸得太用力,恐怕被我一口吸進去,縮短了這幸福的時間,可是由于我放慢速度,一個肉渣竟然被雨水帶走了,眼看著那肉渣漂遠,我頓時懊惱不已。
胖女人經過的時間是下午,那老和尚和他的小徒弟也該來了,每次胖女人走過的時候,那個老和尚和他的徒弟都會從巷口經過。
沒錯,他倆果然來了,和往常一樣,老和尚身披金色的袈裟,閃爍著刺眼的光芒,身后跟著他的布衣小童,從巷子口路過。
我早就看出來了,他一定就是那個塔中的僧人,和那個塔一樣討厭,身上全是刺眼的金色,連手中的念珠都是金色的。
他的徒弟還不錯,穿著樸素,相貌也很清秀,很招人喜歡,我更愿意多看徒弟兩眼。
一到巷口的時候,就會跑來一個女人,那女人非常的兇悍,把老和尚的去路攔住,擼起衣袖,指著鼻子大罵一番。
也許是那女人語速太快,也許是我長久不說話了,我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但從她的表情態度,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在罵那個老僧。
那個禿頭老僧,總會站在那里等女人罵個夠,并不還口也不走掉,等女人罵累了,罵夠了,回身走遠,老僧才帶著他的徒弟,按原路繼續前行,走之前還要轉過頭看我一眼。
潑婦罵老僧,也成為了我每天唯一的娛樂項目,我恨那座塔,也討厭里面的人,老和尚被罵,我特別的開心,每當他臨走看我的時候,我都盡力讓臉上的表情看起來非常開心,讓他感受到我的嘲笑,雖然沒有力氣罵他,但無聲勝有聲。
就這樣往復循環了好多天,也許是好多年,我對時間已經沒了概念,因為時間對我來說,簡直太慢了。我還是沒能把我的腳放進嘴里,只能靠那個胖女人掉落的殘渣和雨水度日,這一次的雨特別的長,下了這么久還沒有停。
又到了下午,那個胖女人如往常般經過,今天她破天荒的沒有吃東西,而是捧著兩個饅頭到了我的跟前,放下饅頭就離去了。
天下還有這么好的事?難道老天終于開眼了?
我撿起地上的饅頭,張嘴就咬,可是只吃了不到半個,我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腹中感覺撐.漲。我一把將饅頭甩在了墻上,恨自己沒用,天賜的美食都吃不到嘴里。
不過即使是不到半個饅頭,也讓我有了些力氣,我用雙臂支撐著,拖著身體往前蹭,一直蹭到了巷口,靠著墻等待老僧的經過,想著今天能近距離的欣賞潑婦罵他,心中不免有些激動。
沒一會,老和尚就帶著他的徒弟走過來了,那個女人也從對面如期而至,走上前指著老和尚就罵,還是聽不懂罵了些什么,但至少讓我心情格外的好。
今天吃飽了肚子,還能近距離觀看表演,簡直是意想不到的幸運,我心中盤算,既然已經到了巷口,何不跟老僧說說,讓他把我帶進那個閃光的塔里,我把他的食物全都吃光,然后就有力氣殺掉自己了,又解餓又解恨。
等那女人罵夠離去,老僧轉身看我,他的目光中也帶著一些喜悅,恐怕是見我自己能挪到巷口,感到驚奇吧。
我還是露出以往一樣的笑容,因為剛才精彩的一幕,我著實難以掩飾心中的愉快。我笑著對老僧說:“帶我去那個塔里。”
老僧也笑著說:“我見你每天逢僧便笑,一定是體會到了佛法中的大自在,也算我佛家的有緣人,虔誠的信眾。但是想去那個塔,和我們共餐同住,還是有條件的。”
我仰著頭,不耐煩的等他繼續說。
老僧向下彎了彎身子,對我說:“想去那里,必須貢獻出食物,如果沒有食物獻上,那是不能去的。”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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