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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0章湮沒之于月隕(三百九十)
伊萊恩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耳邊響起輕微的咔嚓、咔嚓聲音。
羅丹在那里拿著照相機，拍攝著伊萊恩低頭沉思的模樣。
＂你、你在干什么？＂伊萊恩于是納悶地問。
＂別動，先不要動。＂羅丹繼續拍著照，＂這個動作和表情很不錯，有一種沉思的美，完美地體現了年輕人對未來的茫然和不安。我得把這個表情記錄下來，然后用在雕像上。＂
啊這，你小子又在開玩笑了是吧。
伊萊恩額角冒出一滴汗，維持著這個托腮深思的姿勢，偷瞄了一下桌面上的圣劍。圣劍雷神之錘（圣劍瓦爾蘭迪斯）已經不再是短劍的形態，而是恢復成原本的小錘子。它看起來和普通的木工錘沒有太大的差別，是黑溜溜的一個小錘子。但當圣劍發揮出它真正的力量時，它會因為雷電的力量而帶上金黃色，最終變成黃金的錘子（或者，黃金的圣劍）。
伊萊恩的目的姑且是達成了，所以他松了一口氣，現在先奉陪一下羅丹。
＂所、所以你要把我這副表情和這個動作都放進你的雕像里嗎？＂伊萊恩繼續維持著沉思的動作，低聲問，＂我、我記得你的地下室有一個類似動作的、坐姿的雕像，是要在那個上面進行修改嗎？＂
＂我的初步計劃是這個。＂冰龍人青年答道，＂那個雕像原本是為了掩蓋你身上不完美的部分，才設計成托腮的坐姿。是為了讓身材不完美的你，也能沒有違和感地展現出優雅的身姿。地下室里好幾個雕像都是基于同一理念而設計的姿勢，都是為了掩飾你身上的不完美。＂
那些雕像里甚至還有伊萊恩像個野生動物那樣四足并用地伏在地上，然后像獅子那樣發出吼叫。那個姿勢把伊萊恩后面徹底暴.露，一想到這個，伊萊恩就面紅耳赤。羅丹這個大雕塑家卻完全不在乎這些細節，這就是這家伙可恨的地方。
＂所、所以，你還要我繼續當你的模特兒嗎？＂伊萊恩于是問，＂但、但是答應我，在你雕塑好這個自認為完美的作品之后，請把其他幾個我的雕像全部砸碎，不要讓它們留存于歷史之中。＂
羅丹沉默了一會兒，仿佛需要很多時間才能下定決定：＂可以啊。如果我雕塑的[沉思者]就是對你最完美的詮釋，那就不需要其他雕像了。＂
很好。伊萊恩最希望羅丹做的，就是毀掉那幾尊姿勢讓伊萊恩尷尬的雕像。其他雕像難說，至少這個＂沉思者＂雕像的坐姿，不會讓伊萊恩太尷尬。雖然在雕像中的他依然是裸.著的。
他其實好討厭這群藝術家搞這種光.身子的人體藝術。就不能給他伊萊恩的雕像留一塊布料，遮住重要部位么？
不管怎樣，伊萊恩跟著羅丹走進地下室。果然，地下室里依然是只有那幾尊伊萊恩的雕像的狀態，其他被粉碎掉的雕像都被清理干凈了。
＂那、那個光輝大神的雕像呢？＂伊萊恩好奇地問，他記憶中在地下室一角應該還有一尊白熊人的雕像的。
＂那個已經基本完成了，我就派人過來把它運走了。＂羅丹回答的時候顯得相當高興，＂加上之前尸潮之中出現的[光輝大神]，這應該能讓不少伊索瑪的子民們恢復對光輝大神的信仰吧。＂
可是之前出現的那位＂光輝大神＂是冒牌貨，那其實是伊萊恩。是變成了白熊人的伊萊恩用吉他彈奏音樂，幫變成喪尸的市民們恢復了理智。
不管怎樣，總之這個地下室里就剩下伊萊恩（白獅人形態）的幾尊雕像了。如今羅丹也在場，那些雕像布置在這里，不禁讓伊萊恩更加尷尬。
＂坐在這里。＂羅丹給伊萊恩拉過來一張椅子，＂并不是一定要你嚴格按照那個雕像的動作來坐。你盡可能選一個自己覺得舒適的坐姿即可。主要是做出那個用手托著腮沉思的動作。＂
＂而、而且要脫.掉…？＂
＂當然啊。＂羅丹若無其事地答道。
伊萊恩長嘆一口氣。
＂什么？你不是早就有了覺悟，才來當模特兒嗎？之前也這樣做過了，現在還害羞什么？＂羅丹白了伊萊恩一眼：＂你的身體我也早就從頭到尾都看過了啊，不僅看過還摸過——＂
＂啊啊啊啊啊啊夠、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伊萊恩紅著臉，手舞足蹈地打斷道：＂我、我脫就是了，你滿意了吧！＂
羅丹聳了聳肩。伊萊恩似乎能隱約聽見冰龍人青年的嗤鼻聲。
白獅人少年額角冒出青筋，忍耐著怒火脫.掉外.衣，在椅子上坐下。雖然羅丹說伊萊恩可以自己選一個舒適的坐姿，但實際上要它保持托腮沉思的動作來坐著，他能選擇的坐姿也極其有限，幾乎就和那個雕像同一坐姿了。羅丹根本是從一開始就計算好的，估計是早知道只能以這個姿勢坐著，坐姿才會比較自然，所以才雕刻出這種姿勢。
＂啊，你穿著很性.感的褲衩嘛。＂羅丹突然壞笑，在他看到伊萊恩穿著的那個露出大后方的雙.丁.褲衩時。
＂我、我料到你這幾天里有可能要我做你的模特兒，所以早就準備好了。＂伊萊恩悶哼道。
＂噢，真的？你是真的料到了，還是自己喜歡這樣穿才這樣穿的？＂冰龍人青年毫不客氣地戳穿伊萊恩。
白獅人少年紅著臉：＂赫、赫斯頓之前夸過我，說這樣穿很性.感…所、所以就，稍微放縱一下…＂
＂哈。＂羅丹哼笑了一聲，沒有把話接下去，開始了雕刻。
然后，空氣中開始彌漫起讓人尷尬的沉默。他們的對話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羅丹用錘子鑿子雕刻大理石雕像時，發出的頂頂咚咚的聲音。
這份沉默并非伊萊恩無法忍受的東西。事實上，他曾經和羅丹在更加死寂、更加尷尬的環境下相處過，他都忍受過來了。但現在伊萊恩最無法忍受的事情，是不斷襲來的困頓。他開始犯困了。讓他保持這個特殊的坐姿一直不動好幾個小時，他自知是做不到。說不定他中途就會打起瞌睡來。
為了不讓自己徹底睡著，他還是微幅移動自己的嘴唇，用憋屈而且口齒不清的狀態，和羅丹攀談起來：＂所、所以，為什么偏偏是這個姿勢，這個表情？這個狀態的我就是最完美的狀態了嗎？我、我坐在這里一臉犯愁的模樣，你不覺得這很病態嗎？＂
＂病態的美也是一種美。＂羅丹的回答幾乎和伊萊恩預料中的一樣，＂藝術的東西，你不懂的了。＂
氣死人。
＂而且我覺得這副模樣的你，最能體現出的你的心境。日后的人們看到這個雕像，肯定就知道這就是你，當時的你在想些什么吧。那臉上的痛苦，那對未來充滿了擔憂和迷茫的神色，那面對無法沖破的絕望，卻又在苦苦思索如何去沖破絕望的意志，全都在這雕像的臉上留存下來了。
后世的人也許不認識你，也不知道當時活著的你是怎么想的。但他們看到你這個雕像臉上的表情，看到你因為沉思而蜷曲身體、僵硬而痛苦的姿態，他們可以多少理解到你是怎樣一個人。
我認為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這個雕像完美地把此時此刻的你，你的所思所想，你的性格和意志，徹底定格在歷史之中。
當一件藝術品能完美映照出歷史的真實，它就是優秀的。＂
＂所、所以我給你的印象就是那樣嗎？總是戰戰兢兢，對人生迷茫和悲觀的很，而且充滿了煩惱和痛苦？＂
羅丹沒有回答，但從羅丹的沉默之中，伊萊恩聽出了答案：＂難道不是嗎？＂
所以他有點生氣。
＂把、把我最悲觀負面的模樣雕刻下來，讓它在歷史之中留存，你就很高興了是吧？＂白獅人少年吐槽道。
＂也不完全是這樣。只是把最真實的你，通過雕像的形式留存下來而已。＂冰龍人青年答道，＂而且也不是只有負面的東西。比如說在苦惱和迷茫之中仍然沉思，試圖找到沖破絕望的方法——這種精神就很美好。＂
羅丹提到的不就是[黃金意志]么，只是他并不了解[黃金意志]具體是什么，換了個類似的說法而已。
＂能趕在這一切完結之前先把這個雕像完成，真好。＂羅丹又說：＂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你、你說得好像我快要死掉似的。＂伊萊恩繼續吐槽道。
＂你也許不會死，達爾文大人也許能修復你破損的光魂，讓你重生。但失去記憶，一切重來的你，和原本的你不一樣，不再是同一個人了。如此考慮的話，你確實已經算是快要死了。＂
烏鴉嘴。伊萊恩悶哼了一聲。
雕鑿的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原本閉上眼睛保持著托腮沉思的伊萊恩，也察覺到一只手在撫摸他的臉頰。
＂羅、羅丹？＂
＂不要亂動，讓我仔細研究下你的臉部結構。＂冰龍人青年說，＂這部分是最需要仔細研究清楚的，臉上的表情是雕塑的關鍵。＂
伊萊恩沒有異議，任憑羅丹撫摸他的臉。冰龍人青年是那樣溫柔地撫摸著伊萊恩的臉頰，那仿佛是情人的撫慰。伊萊恩能感覺到來自羅丹掌心的溫暖，他的臉逐漸變得通紅。雖然羅丹什么都沒說，但伊萊恩能從羅丹撫摸他臉頰的動作，感覺到來自對方的那份戀戀不舍。
＂…這就是最后了，不是嗎？＂羅丹的聲音壓得很低，讓伊萊恩幾乎聽不見，以為只是一種幻聽。
＂這就是最后了。＂但伊萊恩仍然低聲回應著。
＂我們會想念你的。＂羅丹低訴道，用比之前更溫柔的動作輕撫著伊萊恩的臉龐，仿佛在安撫一個即將入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