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5章湮沒之于月隕(三百四十五)
＂所、所以，蘭斯老爺爺剛才過來天臺找羅絲老奶奶，是為了談什么嗎？＂伊萊恩跟著伊菲圖斯一起跑步，邊跑邊問。
＂哦呵呵呵，你這個包打聽！＂伊菲圖斯壞笑起來，＂你為什么覺得他們就一定要在那里談什么正事。老爺子為什么就不能擔心你，才過來天臺等你回來呢？＂
＂老、老爺爺他甚至不知道我今早的行程，伊菲圖斯。＂白獅人少年反駁道：＂他、他會出現在那里，要么是有事找你，要么是有事找羅絲老奶奶——也有極小的可能是想找羅丹或者居里，總之不是找我。＂
＂你還挺聰明的，大偵探。＂伊菲圖斯于是悶哼一聲，沒有正面回應伊萊恩的問題，而是改口道：＂也罷。這事不應該由我來說明，你應該親自去問問蘭斯老爺子。畢竟這是他的私事，我不該多嘴。＂
＂小、小氣！＂伊萊恩一撇嘴。
＂嗷！我就怕你會這樣說！可惡，搞得我像是個壞人似的，明明在這里打聽的是你！＂伊菲圖斯假裝生氣，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伊萊恩與之較勁，也全速沖刺起來。他們之前就進行過這種繞城一圈全程沖刺跑的高難度鍛煉了，所以這個沖刺跑并沒有讓伊萊恩感到特別地難受。他甚至期待可以這樣沖刺跑，因為趕緊跑完一圈就可以停止這次鍛煉了。
＂那、那么換個話題，羅丹的事情是真的嗎？＂伊萊恩又追問，＂負、負責照顧他的那位老爺爺真的直接消失了，誰都不記得他存在過？這、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
＂當然有可能發生。你說的是那個邪惡至極的圣物[映世寶珠]耶。＂伊菲圖斯半認真半開玩笑地答道，＂你難道不知道以前整個星河議會都在忌憚伊索瑪掌握著的[深淵黑科技]嗎？＂
這個伊萊恩稍微聽說過。
實際上，[映世寶珠]肯定不只是映照出某些影像那么簡單。它是在控制命運（卡瑪）。
而能夠控制命運（卡瑪）的神器，全都和深淵勢力沾邊，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但是真的嗎？
一個人直接從世界上消失了，沒有任何人記得他——除了他最親近的小孫子之外。而羅丹甚至不記得那位老爺爺的名字。這樣離譜的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伊萊恩以前也只是從貝迪維爾先生那里隱約聽說過，貝迪維爾認識七年前的他。那還是在銀狼喝醉之后說漏嘴的，甚至都沒有什么事實依據。
如果那種事情真的可能發生，那就意味著有某種以整個世界為范圍的機制把所有人的記憶都改動過，把命運（卡瑪）本身也改動過。那是一種可以對整個世界產生永久性、持續性影響的，非常強大的力量。這映世寶珠真的有可能做到這么離譜的事情嗎？！
＂你在擔心？＂伊菲圖斯問。
＂是、是有一點點。＂白獅人少年悶哼道，＂一、一想到自己認識的人可能從這個世界上突然間永遠消失了，確實是挺可怕的。＂
＂沒必要擔心成這種樣子，即使映世寶珠也不可能做到那么可怕的事情，它一定要遵循某種規律來行事的。＂紅銅龍大漢哼笑道，＂也許照顧羅丹的那位老爺爺本身就很老了，他某一天剛好到了他千年歸老的大限，化成光芒消失了。然后映世寶珠才發動，抹除了所有人關于他的記憶。羅丹和那位老爺爺關系最親密，留存的記憶也最多，就沒法全部抹除，只剩下一部分模糊的記憶。
已經過世了很久的人，經常被人們遺忘其存在。這種事情不是常有的嗎。只是這次涉及映世寶珠，情況更加嚴重罷了。＂
＂這、這哪里是常有的…＂伊萊恩悶哼，＂如、如果是我的親人或者親密的朋友，我絕對不會忘記他們的。＂
＂哦，認真的？＂紅銅龍大漢反問，＂那么請你仔細想想，那些你已經很久沒見，或者很久以前就過世了的親人或朋友，你還記得他們長什么樣子，他們說話的聲音是怎樣的嗎？＂
被對方這樣一說，伊萊恩還真有試著去回想。他最初想要回想的是他母親的面容，然后他發現自己完全想不起來。他明明能夠依稀記得自己有這樣一位母親，在他還是個非常小的小孩時照顧過他，他和母親曾經在一間小屋子里平靜地生活過一段時間，直到戰亂還是別的原因把他們分離。但他就是記不起母親的容貌了，就連他曾生活過的那間小屋子，他也只記得他自己房間的靠近小床的一個角落，其他的細節完全想不起來。
別說容貌了，他甚至記不起他母親的名字。這就很不妙。
但是好吧，那至少是兩百年前的事情了，期間他還被美尼斯改造過，變成所謂的永生者。不管是改造過程造成的記憶缺損也好，時間太長了導致記憶淡薄了也好，都是有可能。
＂要放棄了？＂見伊萊恩不回答，伊菲圖斯壞笑著追問。
＂我、我選擇了一個難度很高的。讓、讓我想想，找一個難度沒那么高的。＂
紅銅龍大漢滑稽一笑，耐心等著。
除了他母親之外，伊萊恩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應該見過他父親一面。不過也只是見過一面而已，他父親從那一天起就永遠地離開了他。他母親一直告訴還是個小孩的伊萊恩，他父親是為了保護他們母子兩才作出了犧牲。父親到底做出了什么犧牲，為什么永遠回不來了，伊萊恩也不知道。好吧這個的難度也很高，伊萊恩放棄了。
除此之外伊萊恩并沒有什么親人了。他倒是想起了帕帕洛夫，如果他能把帕帕洛夫看作他的哥哥的話。
可是他發現自己真的幾乎想不起帕帕洛夫長什么樣子了，不是說之后使用白熊人變身血清變成白熊人的帕帕洛夫，而是說最初在研究所里的那個帕帕洛夫。話說最初的帕帕洛夫到底長什么樣子呢？關于他體型的高矮肥瘦，容貌，聲音…這一切都很模糊。
倒是在帕帕洛夫使用過血清，變成白熊人之后，伊萊恩能多少記住那副模樣。帕帕洛夫的白熊人變身和伊萊恩的白熊人變身有很多相似之處。…好吧反正幾乎所有白熊人看著都差不多，反正伊萊恩除了身高等明顯差距之外，辨認不出太多差別。
＂你、你是對的。＂白獅人少年放棄了，嘆道，＂我、我承認，一部分很久以前就離開的親人和朋友的臉，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
＂就是嘛！＂紅銅龍大漢笑道，＂人的記憶系統總是這樣的啦，太久沒有接觸的記憶，往往就會被當作無用的信息被[優化]掉了。對你而言真正重要的親人和朋友，不要光靠你的記憶去記住他們，記憶是不靠譜的。依賴記憶還不如依賴一張照片。唯獨被照片保存下來的風景，被你不時翻出來查看，才有可能一直記住。＂
＂聽、聽起來你和羅絲老奶奶拍過不少照片？＂
＂嘿，怎么突然說起我的事情了？我沒有經常和羅絲一起拍照啦，但我還是個小孩的時候，確實有和她一起拍過幾張照片。我也不時把這些照片翻出來看。年輕時候的羅絲可是個大美人，你知道嗎。＂
伊萊恩多少能猜到。如果她不美，蘭斯老爺爺的樂隊成員們就不會為了奪取年輕時期羅絲老奶奶的芳心，而天天爭得頭破血流了。
＂我、我可以看看那些照片嗎？＂伊萊恩于是問。
＂不要。＂紅銅龍大漢卻斷然拒絕道，＂那是僅屬于我的珍貴回憶，我才不會隨便把它拿出來給你這個小鬼分享呢，啊哈哈哈哈！＂
＂小、小氣！＂
于是伊菲圖斯又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伊萊恩倒是想到了一件事：＂那、那么如果羅丹也有和照顧他的那位老爺爺留下過合照呢？這不就證明了那位老爺爺的存在——＂
＂這個很難說哦。＂紅銅龍大漢卻打斷道，＂如果映世寶珠真的是那么厲害的神器，連人們的記憶都能篡改，那么它改動命運（卡瑪），把照片中的人像也抹消掉，也并非不可能吧。＂
這說法讓伊萊恩細思恐極。畢竟黃金鄉里的一切都是星靈們模擬出來的數據罷了，哪怕是一張小小的照片。要篡改并非不可能。
一旦映世寶珠發動效果，說不定小時候的羅丹與那位老爺爺的合照就瞬間變成了羅丹的單人照片，他身旁的老爺爺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記憶中不存在的東西，等于從來沒有發生過。
一想到事情有可能變成那樣子，就讓人覺得挺悲哀的。
伊萊恩和伊菲圖斯已經繞城跑了一圈，伊萊恩甚至都沒有氣喘呼呼。他們和往常一樣，繞圈跑完之后，把馬拉松的終點定在城郊羅丹的別墅前。
＂不知道小羅丹有沒有跑到別墅這邊來完成他的雕刻工作？＂伊菲圖斯大大咧咧地走進別墅，＂如果他不在，我們也可以在這里的后院練習一會兒劍術再回去。＂
搞得伊萊恩也不得不跟著伊菲圖斯走進別墅里，＂我、我不認為羅丹今天會有心情過來雕刻，可是——＂
他沒有跟伊菲圖斯往后院走，而是往大廳樓梯后方的密門處走，因為羅丹的雕塑都放置在地下室里。
＂嘿，不來練劍了？＂
＂看、看一眼再去。＂伊萊恩固執地推開了密門（其實這門并不是刻意藏起來的），向地下室走去。
＂有什么好看嗎？＂伊菲圖斯也好奇地跟著來，和伊萊恩一起往地下室跑。
其實伊萊恩是這樣想的：照片可以被簡單地抹消，畢竟它只是一些簡單的紋理資料而已。但雕像應該無法那么容易地被抹消掉，雕像本身的構造和＂數據＂還是挺復雜的。所以，羅丹說不定會留下一些關于那位老爺爺的線索，他的頭部雕塑之類的？既然羅丹是個偉大的雕塑家，他至少想到一兩個辦法，去紀念他想記住的人吧？
＂喂！快看！＂然而伊菲圖斯的驚呼讓伊萊恩沉思中驚醒，眼前的光景進一步讓伊萊恩愣住了。
因為，在那里，原本放得到處都是的雕像全都被敲碎了，碎散成一地的石膏碎塊。它們沒有直接消失，很明顯羅丹仍然記得這些雕像，星靈才沒有把被遺忘之物＂回收＂。
然后，如同發完脾氣之后重拾心情去創作，地下室的深處屹立著好幾尊雕像。
其中一尊雕像就是羅丹之前一直在雕刻的，光輝大神和神使的雕像（也就是白熊人和小狐貍的雕像）；另外幾尊則是伊萊恩這個白獅人少年模樣的雕像，有手持三叉戟、疾奔中、像個野獸那樣四肢并用地伏在地上，等好幾種姿態。
地下室最深處，還有一尊伊萊恩的雕像是坐著的，它就那樣屈膝坐在一塊石頭或是木樁上，用右手抵著大腿，托著腮，仿佛在低頭沉思。
為什么整個地下室所有其他雕像都被敲碎了，只剩下伊萊恩的雕像在這里？總覺得…好變.態啊？
＂他似乎…很在乎你？＂伊菲圖斯疑惑地問。
＂我、我得去找羅丹談談這件事，看他有什么解釋。＂伊萊恩悶聲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