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5章大愚者之試煉(四十七)
＂哦，你居然在這里嗎，隊長。＂佩特魯斯看到丹尼爾的時候臉色也變得陰沉起來：＂為什么你會找到這種地方來？＂
＂不，并沒有故意找到這里來，只是陪朋友來醫院做檢查…然后就碰上熟人了。＂丹尼爾回道：＂這孩子是你女兒…不，侄女？＂
＂不，朋友的女兒。＂佩特魯斯把一束花遞到小女孩手中：＂蘇菲，這里風大，你何不先回去病房休息？這兩位先生是大叔我在工作上的熟人，我得和他們聊聊。＂
＂好啊。那么回頭見啦，大叔！＂小女孩蘇菲推著輪椅自己先回去了。
＂曲、曲子…＂還沒等丹尼爾和佩特魯斯客套起來，伊萊恩就搶著問：＂那孩子剛才說、說口風琴的曲子是你教她的。你為什么知道那、那個曲子？！＂
＂曲子？口風琴？＂佩特魯斯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啦，那種事情。大叔我活了一輩子，到處周游做情報工作，說不定是在哪里聽到過那種曲子吧。而且我都不知道你具體說的是哪個曲子，你問的范圍也太廣了吧？＂
伊萊恩于是不再說話了。讓大叔想起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里聽到過的一首曲子的出處，這確實是有點強人所難。
也許那并不是什么特別重要的曲子。也許即使重新聽到那曲子、甚至找到那曲子的出處，伊萊恩依然無法回想起當初和雷歐波特的那個約定。現在糾結這個、糾纏著這名騎士，并沒有意義。
＂抱、抱歉，請別在意…＂伊萊恩露出失落的表情。
＂隊長，這孩子是你的朋友嗎？那種…音樂方面的，相關人士？＂佩特魯斯問。
＂不，只是朋友。＂丹尼爾答道：＂和音樂沒啥關系。這位伊萊恩先生只是覺得那個曲子在哪里聽過，和他的過去有關，嗯，我想？＂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又話說回來，他到底對伊萊恩有多深的了解？基本是昨天晚上才認識的人，他對伊萊恩一無所知。甚至都不知道為什么那家伙聽到了口風琴的演奏就突然哭起來，突然瘋了似的想要找到演奏者，以及這首曲子的出處。
＂不過，你可以回去再問問那個孩子嗎？＂丹尼爾繼續道：＂讓那孩子重新吹奏一次那首曲子給你聽。她知道該吹奏哪一首的。然后你好好回想一下，看能不能記起來什么。＂
＂這是命令嗎，隊長？＂佩特魯斯冷眼看著丹尼爾。
＂不。這是請求。＂丹尼爾也把目光落在佩特魯斯胸口那個鍍金的假騎士團勛章上，＂順便，冒充黃金騎士可是重罪哦？我不知道你戴著這個是為了好玩還是為了在那孩子面前逞威風，但我勸你還是不要總是戴著它比較好。＂
佩特魯斯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這是在威脅我嗎，隊長？＂
＂不，＂丹尼爾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之間有合作關系，我怎么可能拿這種事情來威脅你呢。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罷了。而且讓那個小女孩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是個黑鐵騎士而不是這個鍍金的黃金騎士，也不太好吧？＂
＂我明白了。＂中年大叔拉了拉自己的帽沿，把大半張臉藏在帽子的陰影之下：＂我會盡力回想起來，幫助你這位朋友的。互助互利，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是這樣明事理的人，真的太好了。＂丹尼爾笑道，目送黑鐵騎士佩特魯斯離開。
＂你、你們關系不好？＂佩特魯斯走后，伊萊恩低聲問：＂明、明明是你的下屬？＂
他有點擔心是因為他的原因而導致丹尼爾和他的下屬之間有摩擦。
＂雖然是我的下屬，但那家伙聽命于上面更厲害的大人物。被派到我的小隊里來估計也是為了搞垮我。＂丹尼爾冷笑：＂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沒所謂，我們好歹是合作關系，他也不再聽命于上面的人，想要搞垮我了。＂
＂但、但是…＂
＂但是我不會真正信任他的，放心好了。＂丹尼爾哼笑道，看了看手表：＂現在也不早了。要么先去吃點早餐，然后回來找醫生看化驗結果吧。時間上應該剛剛好。＂
＂好、好吧。＂伊萊恩并沒有覺得特別餓。實際上他食欲不振，已經很久未有以前那種餓得慌的感覺了。現在的他也只是為了維持生命活動而勉強地把東西塞進喉嚨里去，沒有吃出任何味道，也沒有任何進食的樂趣可言。
這種狀態，真的還算是＂活著＂嗎？
＂還有一件事，＂丹尼爾繼續說：＂拜托不要哭了，看到你突然哭起來，我都慌了。＂
＂對、對不起…＂
＂你在我面前哭也沒什么，但是不要在佩特魯斯那種家伙面前哭。＂丹尼爾又說：＂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蛇蝎心腸，唯利是圖。在這種人面前表現出軟弱沒有用，哀求他們也沒有用。還不如說千萬別在這種人面前露出你軟弱的一面，免得他們找到你的破綻，利用你的軟弱來獲益。＂
伊萊恩頓了頓。
＂嗯…嗯。＂他擦著略帶紅腫的眼眶，答道。
之后的記憶有點模糊，伊萊恩不太記得被丹尼爾帶到哪里去吃早餐了。愛丁伯爾格的老城區路略復雜，伊萊恩人生地不熟，在大街小巷里轉來轉去的幾乎轉暈了。丹尼爾似乎執意要帶伊萊恩去吃頓好的早餐，一路走還一路說那家咖啡廳的食物有多好吃，要請客云云。伊萊恩并沒有特別在意食物的好壞，只是不斷＂嗯＂地答應著。
十分鐘后，松餅擺在他的面前。
表面涂滿了蜜糖，伴以誘人垂涎的檸檬汁，從各種意義上都是金黃色的松餅，在盤子里安靜地躺著，同時也是在日光下如同透明的金磚般閃耀著。光是看這個黃金松餅賣相，伊萊恩就知道它是十分美味的。它必須美味。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人一大早過來光顧這家咖啡廳，專門點這個黃金松餅來吃了。
然而伊萊恩嘗不出味道來。進食對他來說已經是交付任務式的舉動，只是為了不餓死而已。他沒有對丹尼爾明言此時，只是裝作在享受般小心地切下一小塊松餅，在那流動著的蜂蜜檸檬汁滴下來之前，把松餅送進嘴里。
當然，在吃下去之前，伊萊恩就用偷偷附著在手心的咒術之火，把食物里的光子抽走了。
＂嗯！好吃！＂丹尼爾吃了一大口他自己的黃金松餅，然后發出一陣長長的感嘆。那聲音仿佛能讓人直接感覺到蜂蜜的甘甜在他喉嚨里擴散。
＂你怎么了？不對你的胃口？＂丹尼爾看到伊萊恩吃得那么慢，問道。
＂不，不是，很好吃。＂白獅人少年于是撒謊道。勉強地擠出笑容。
＂你那完全不是覺得好吃的表情啊，明明就是在裝。＂丹尼爾看穿了伊萊恩那拙劣的演技：＂這個都不能滿足你的話…嗯，第七街區的咖啡廳有種紅寶石樹莓派非常好吃，就是要走得遠一點…＂
＂不，不用了啦。＂伊萊恩連忙把另一塊松餅塞進嘴里：＂這、這個就可以的。很好吃，真、真的。＂
＂客套什么，我說過請你吃早餐的，讓你勉強吃不想吃的東西就不好了。＂丹尼爾堅持道：＂走，去下一間咖啡店，直到你滿意為止。＂
伊萊恩見瞞不住了，嘆了一口氣：＂不、不用了，真的。沒有用的。＂
＂…你什么意思？該不會是整個大不列顛的食物都不合你口味吧？＂
＂不…我、我吃不出味道來。＂白獅人少年嘆道：＂沒、沒有味覺。吃什么都、都像是吃沙子一樣的感覺。所以不、不用嘗試了…只是浪費錢和食物而已。＂
丹尼爾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生病了嗎？不…是因為靈魂的缺損…絕對領域在崩壞嗎？OODT（源發性器官衰退癥）的并發癥之一…？＂
伊萊恩沒有回答。情況和丹尼爾說的大致相同，雖然伊萊恩并沒有得OODT這種可怕的疾病。
＂所以…才那么急著去[種子銀行]把那個存起來嗎。因為你知道你很快就會死了？＂白銀騎士少年陰沉著臉問道：＂缺錢動手術嗎？＂
＂不缺…但、但是沒用，不是OODT…但也治不好。＂伊萊恩搖頭道。他體內光魂的缺損比任何人的嚴重，因為那是來自身體最起源的部分的缺損，并不是依靠動手術就能彌補的。
＂就沒有什么是我能為你做的嗎？＂丹尼爾又問：＂再怎么說你也算是救過我，看到你這樣子我實在沒法釋然…＂
伊萊恩又搖了搖頭，把另一塊松餅塞進嘴里。
＂如、如果真的想幫我的話…＂他想了想才答道：＂那、那就保護好那群孩子吧。我、我本來是打算在愛丁伯爾格找一位熟人，讓、讓她幫忙把貝利送去埃及，托、托付給斯芬克斯財團照顧的。但是計、計劃有變，皮埃爾和伊奧也跟著來了。我、我那位熟人可能照顧不來三個孩子，有點讓人擔心。如果你能、能把皮埃爾和伊奧帶到開羅去，把他們送、送到貝迪維爾船長的身邊，就再好不過了。＂
＂貝迪維爾船長嗎。嗯，我認識。＂丹尼爾點頭：＂明白了。那邊我會想辦法的。但是那個小獅子——話說他真的不是你兒子嗎？——那孩子你打算交給你的熟人照顧？你那位熟人值得相信嗎？＂
＂值、值得。＂伊萊恩答道。
他打算讓黑貓（夏洛蒂）照顧貝利。夏洛蒂和康斯坦丁走得很近，伊萊恩以前還差點以為他們兩個是戀人。而且夏洛蒂是蘭斯洛特的妹妹，即使夏洛蒂照顧不來貝利，也依然可以動用圓桌騎士蘭斯洛特的關系把貝利平安送到斯芬克斯財團那里去。應該沒有什么好擔心的…對吧？
而且貝利那樣聰明又乖巧的孩子，誰不喜歡呢？夏洛蒂看到貝利的時候肯定母性大發，對那孩子寵愛有加吧。
伊萊恩看了看手機，時間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他們結賬再走回去醫院的話就剛好滿半個小時了，親子鑒定的化驗結果也該出來了吧。
＂回、回去吧。＂他說：＂一、一旦化驗結果沒有問題，就去[種子銀行]，處理完剩下的事情。＂
丹尼爾點了點頭，招呼服務員過來結賬。但是他從此看伊萊恩的時候，眼中就帶著那種揮之不去的憐憫之情。這事才是伊萊恩最不希望看見的——盡管它已經無可避免地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