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2章永不復還之晨(八十七)
不知道過了多久。
貝迪維爾漂浮在一片灰蒙之中，意識也在清醒與朦朧之間。
那個半透明的人影再次出現在狼人少年的面前，問道：＂你好。你現在明白了嗎？＂
＂明白了......什么？＂狼人少年一臉懵然：＂帕帕洛夫回來了，好吧。然后呢......？＂
＂是你讓他回來的。是你真誠地呼喊，想要讓他出現在你面前，他才會出現在你面前。＂那個虛影答道：＂這就是你的[力量]。你有改變世界的[力量]，但那必須發自真心。＂
＂我不知道......＂幼小的少年困惑地說：＂我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嗎......如果我想要誰消失，那個人就真的會消失？難道我是神嗎？＂
＂不。你的力量接近于神，但你什么都不是。＂虛影卻說：＂即使用[第四奇跡]改變世界，不愿意接受改變的人，依然不會被你改變。如果帕帕洛夫不愿意從你眼前消失，他就絕不會從你眼前消失，哪怕你許了這個愿。同理，如果他不愿意再出現在你面前，他就絕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然后你們之間的世界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并不是[第四奇跡]，那種可以改變命運的力量。
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是[自由意志]，那可以自己選擇自己命運的力量。
擁有[自由意志]的人，就連神都無法強迫他們去選擇他們不愿意選擇的道路。
擁有[自由意志]的人，可以自己開辟屬于自己的命運，自己的道路。......哪怕那條路通向永劫。＂
＂我......不明白。＂狼人少年聽得一頭霧水。
＂你現在不需要明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對方道：＂你現在只需要搞懂一件事：你真正的愿望是什么。正是那個[真正的愿望]讓這一切發生的。而你有義務知曉。＂
＂我的......真正愿望？＂
＂是的。你到底想要什么，在追求著什么，最終又以何種新式去祈愿，才讓這一切發生？＂對方問：＂這個世界沒有偶然，一切都是必然。因此帕帕洛夫出現在你面前也是必然的事情。為什么他會出現，為什么他會重新出現，你問問你自己的本心，就會有答案。＂
狼人少年沉默了。
問自己的本心嗎。
為什么帕帕洛夫會出現在他的生活里。這個問題真要深究下去的話，他應該很清楚答案才對。
一旦回想起來，他老爸看著他的時候那種冰冷的目光，就會在他腦海里重現，久久揮之不去。
其實他是知道的。他老爸并不愛他。老爸看著貝迪維爾的時候那個目光，根本就不是父親看著兒子應有的目光。那其中充滿冷漠和陌生感，每每讓貝迪維爾毛骨悚然。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許下了這樣一個愿望。他希望有人能來分擔這份冷漠與陌生感。他希望他老爸不僅僅是用那種目光看著他，也用同樣的目光看著他的兄弟。
如果能夠變成那樣，他的日子或許會好過一點。
于是就有了帕帕洛夫。
可是事與愿違。老爸看帕帕洛夫的目光和看貝迪維爾的目光也不一樣。比起注視著貝迪維爾時的冰冷，老爸注視著帕帕洛夫的目光多了一份溫暖和憐憫，甚至可能還有......慈愛。為什么老爸看自己的親兒子會用那種冷漠的神色，而看待一個收養回來的兒子卻用那種溫暖的目光，狼人少年至今還是不懂。他甚至都有點搞不懂誰才是老爸的親兒子了。
也許他許下的這個愿望本來就是一個錯誤的愿望。也許他懷著惡毒的想法許下這種愿望，這就是對他的懲罰？
盡管如此，帕帕洛夫還是走進了他的生活中之。而且，貝迪維爾也發現，他已經離不開那個家伙了。
直到，必須分離的那一天。
那個神秘的身影逐漸消失，轉而是狼人青年站在狼人少年面前，問年幼時的自己：＂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自己回答自己。
＂你當時一定有某個愿望想要實現。無論如何都想實現的愿望。你......想要一個哥哥嗎？你想要一個疼愛的父親嗎？＂成年的貝迪維爾問自己：＂你想讓那一切從未發生，好讓你依舊活在幸福又平淡的生活里嗎？快說，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年幼的他繼續道：＂我真的不知道啦！＂
＂而且那一切已經過去。老爸死了，帕帕洛夫也為了保護我們而死了。那都是不可挽回的事實。＂成年的貝迪維爾痛心地自語道：＂你應該知道的，你的愿望不可能再實現了。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知道你心底里還有所祈求。所以說，你的真正愿望，到底是什么？＂
＂我＂幼小的狼人少年抱著頭跪了下來：＂我真的......想不起來......＂
＂拜托。＂成年的貝迪維爾急了，追問道：＂你一定記得。再想想。這事很重要的。＂
＂我......＂
＂我......想要......容身之所。＂幼小的狼人少年低聲答道：＂我只是想要個容身之所啊！＂
仿佛羞于說出，又或是害怕說出。哪怕是，自己對自己道出。
于是，成年的貝迪維爾皺著眉，低聲問道：＂所以，你還能有嗎？你爸媽已經不在了。你哥哥為了保護你而死了。就連你的族人，也幾乎全滅了。你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還有你所謂的容身之所嗎？＂
滿臉淚痕的狼人少年抬頭看著年長的自己，反問道：＂你說呢？＂
成年的貝迪維爾沒有回答。他感到世界的冰冷。
然而這種冰冷并沒有持續很久，他身后逐漸有種溫暖的光芒射來，在這片原本灰蒙空虛的空間里，分出了光與暗兩個世界。他似乎領悟到了什么，這時才緩緩回過頭去看。他看到的那個光的世界里，有許許多多人的身影。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那艘船的船員們。
那是，拂去漫長黑夜的，[曙光]。
＂我想起來了。我有容身之所。＂成年的貝迪維爾答道：＂因此我不是孤單一個。我還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成年的貝迪維爾身后，那個狼人少年反問道。
成年的貝迪維爾突然露出了微笑。
答案當然是，守住自己最后的容身之所。
看來他也并不是那么無欲無求。除了找兒子之外，他的另一個愿望其實很簡單。正因為很簡單，所以強大。
人在擁有必須去守護之物時，才會真正變得強大。貝迪維爾以前從誰的口中聽說過這句話。現在的他逐漸懂得了這個道理。
＂那么，祝你好運。＂貝迪維爾身后那個年幼的自己逐漸如同幻影般消失：＂千萬不要像我這樣，又失去了一切。＂
＂我不會。＂狼人青年答道：＂不會再重蹈你的覆轍了。＂
他張開雙眼，逐漸蘇醒過來。
眼前是兩團火光，屬于貝迪維爾的咒術之火。它們成功地分.裂成穩定的兩團，在柔和而緩慢地搖曳著。看來，[分靈儀式]宣告成功，一切進行得十分順利。
而貝迪維爾也發現自己左臂上發出另一種光芒，他那只臂環，[太陽之神的日輪]發出的虹光。又或者說那其實是[日輪]所控制的，[映奇寶珠]的光芒。原來是那件神器，把貝迪維爾幾乎完全遺忘的過去，重新映現。
＂你找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嗎？＂大老師克拉娜問道。
＂嗯。＂貝迪維爾點了點頭：＂就像水晶一樣清晰。原來只是這么簡單的愿望。這么簡單......真的好嗎？＂
＂沒人說過愿望是簡單的就不能是強大的。＂大老師微微一笑：＂簡單不也挺好嗎。＂
＂還要那個，我記憶中那個人影，他說的都是真話？＂貝迪維爾追問：＂年幼的我一個愿望就可以改變世界嗎？甚至讓我哥哥消失過一次？那種事情真的有可能？我真的......與生俱來就擁有那么大力量？＂
＂那是[映奇寶珠]映照出來的[真實]，你塵封記憶的一部分。＂克拉娜道：＂如果你的記憶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但哪怕你的記憶是真的，你記憶里那個人所說的話也不一定是真的。最終何為真何為假，就由你自己來判斷吧。＂
＂好，好吧......＂貝迪維爾也知道繼續追問大老師克拉娜沒什么意義，只是給她平添麻煩而已，就沒有多說什么。
兩團咒術之火重新凝聚成一團，變得更為穩定，飛往貝迪維爾的身前。它好像有自己的意志般自動跑進[世界樹之殼]內，在那里面老實待著，仿佛已經把它當做自己的老家。
＂好像變聰明了......？＂貝迪維爾低聲吐槽道。
＂必須的。它是你愿望的載體，而且還不止一個愿望。＂克拉娜道：＂它大概已經比世界上絕大部分的靈體更強大，是等位于真正圣靈的靈體了吧。＂
然而貝迪維爾之前的[封印太陽]就已經算作是圣靈。被大不列顛承認的高等圣靈。靈體位階的高低到底靠什么來區分？貝迪維爾心里有點納悶。
＂......欸？＂等放松下來以后，他突然覺得渾身無力。原本一直躺著的他剛想爬起來，就虛脫地又躺了下去。他明明什么都沒做，就＂做了個夢＂而已，沒想到會這么累。
＂[分靈儀式]會消耗你大量體力，你還是躺著吧。＂克拉娜不知道從哪里取來一張被子，給貝迪維爾蓋上：＂你可以在這個房間里睡一會兒。我會叫你的朋友們照看熟睡的你。＂
＂......大老師有事要出門？＂
＂可以這樣說，小狼。＂克拉娜道：＂好了，睡吧。＂
不知道是大老師克拉娜暗示著貝迪維爾要睡去，還是貝迪維爾自己真的很困了，他的眼皮像灌了鉛地沉重，幾秒之后他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