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2章永不復還之晨(二十七)
大概是兩個小時前,深夜零時。
"嗯喵——"哈爾躺在床上,正處于熟睡中。
但在他的夢里,有一個奇異的白色物體正在靠近,普通的夢境也開始變成黑色的氛圍,他墮入噩夢之中。
另一名獸耳人臉的少年騎著惡靈般的骨錐蛇,出現在豹人少年面前。
"[暴食之座]的新宿主嗎。"那名獸耳少年說:"到這種時候居然還沒有被[絕望]蠶食,要么是因為你的內心足夠地強大,要么是…有什么強大的東西在守護著你嗎。"
"你…你在說什喵?"哈爾迷迷糊糊地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喵?"
"只是個夢而已。"對方答道。
"對了喵。"哈爾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對方是誰:"你是…烏杜魯克.拉克魯蘇.薩爾薩歇斯喵。"
"你們的造物主。"對方哼笑道:"虧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小鬼。我的名字原本高貴得無法用你們的語音去表達,即使聽過一次,你們也決不可能用那張嘴把它準確復述出來。但是好吧,你說出來了。作為執法者種族,你還是比其他人稍微有那么一點不同。僅在這一點上,我向你表示基本的敬意罷。"
豹人少年哈爾愣了一會兒,又轉頭看了看周圍。周圍的風景是一片漆黑虛空,而且他能切身感覺到,這是烏杜魯克長久以來一直待著的地方。
這與其說是哈爾的夢,還不如說是[現實]。
他在做夢的過程中,意識被拉到了烏杜魯克.拉克魯蘇.薩爾薩歇斯所在的地方,也就是,這片漆黑的深淵之中。因為圣杯碎片的影響,他們的潛意識以某種形式連接上了。
"你…一直待在這種地方喵?"哈爾低聲問:"在這個…什么都沒有,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喵?"
"啊,從很久以前起就是。"對方答道:"我是最后一批被制造出來的那姆勒斯人。剛出生不久,[靈魂的衰敗]就襲擊了星之方舟。我的族人想要保護我,免受[靈魂的衰敗]污染。所以他們把我投入靜滯休眠艙,送入了深淵。深淵的某個境界和那姆勒斯人有某種交易,里面是一個一切都靜止的空間。我和我的族人就在里面一直沉睡著,直到適當的時機,才能回歸人世。"
"但我們之前見過喵。"
"在深淵之中,是的。"烏杜魯克答道:"我被賦予了任務,不可能一直沉睡。我醒來的時候遇上了你。但是再過上不久,我還是要再次沉睡。僅僅是醒著,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劇毒,它會逐漸奪取我的生命,讓我最終進入[靈魂的衰敗]吧。"
他說的是真的。哈爾能確實感覺到。對方沒有說謊的理由,而且在這個夢境之中,他和烏杜魯克的心意似乎是互通的,對方在想什么他多少能知道個大概,所以他知道對方并沒有在說謊。
對方大概也是能夠知道哈爾怎么想的,所以才把這一切和盤托出,因為他并沒有隱藏起來的必要。
"真是…可憐喵。"哈爾于是說。
"可憐?"對方仿佛被冒犯了,突然怒道:"什么?為什么?你區區一個執法者種族的小孩,居然敢可憐身為造物主的我?!你以為你是誰!"
"但你從未見過真正的世界,不是喵?"豹人少年低聲問:"只是為了活下去而一直沉睡,在這個…什么都沒有的黑暗世界里喵。這還算是真正地活著喵?"
對方沉默了。
"那個…烏杜魯克,我們可以做朋友喵?"豹人少年又問。
"你說什么?!"
"在這種黑漆漆的地方,一個人沉睡…"哈爾低聲說:"如果換作是哈爾,絕對會受不了吧喵。"
"…所以呢?"
"所以…那個…"哈爾想了很久才想到該怎么說:"哈爾在想,你會不會想要個朋友…陪你玩喵?"
對方又沉默了很久。
"你想說,我,這個高貴的造物主,需要你這樣的家伙做朋友,以排解我的孤獨?"對方果然還是覺得被冒犯了:"你啊,活得不耐煩了是吧?"
形狀丑陋,如同噩夢般的骨錐蛇從四方八面涌來,朝小小的豹人少年吐著舌頭,一個個怪物看起來都十分惡毒殘暴。
哈爾退縮了半步。然后他背脊撞到了什么。
他身后,有一個巨大的象人的白色靈體,如同一座大山般支撐著他。那個靈體散發著溫暖柔和的光芒。那個靈體就那樣聳立著,仿佛在告訴哈爾,這一切不會有問題的。也仿佛在高速烏杜魯克,不要打哈爾的主意,否則就是一場惡戰。
"是的。你背后有強大的守護者。"烏杜魯克哼道,"也難怪你會如此囂張。"
"我不是囂張喵…"哈爾皺著眉說:"哈爾真的是想和你做朋——"
"滾!"沒等哈爾說完,對方就怒吼道。
一陣強大的斥力,把哈爾從這片深淵領域中推開,把他快速趕走了。
"嗯…!"豹人少年從床上爬起來,發現剛才的一切只是場夢。
又或許,那也是真實。真實的夢境。
"啾?"仿佛想要安慰哈爾,他養的白色小鯉魚從特制的亞空間口袋里游出來,湊到豹人少年的臉頰邊蹭了幾下。
"嘿嘿嘿…不要這樣,波奇,好癢的喵。"被氣球魚逗樂了,哈爾輕笑道。
然后他又打了一個冷顫,"尿尿…"
他看了看一旁的時鐘,現在是凌晨零時三十分。已經是大深夜了。
"我、我們走吧喵。"哈爾還是有點怕黑,但有他的寵物小鯉魚陪著他,他一只小豹子也敢晚上去洗手間。
他于是爬下床,把全息投影用的手鐲帶上,打開了全息投影裝置。裝置把他偽裝成一個小型魔像的模樣,完美地掩蓋了他豹人少年的真實面目。父母告訴他這樣做是必須的,因為有壞人想偷偷上船來把他抓走。他偽裝成魔像,而船上另一個原本是魔像的孩子則偽裝成他,就是為了迷惑那個想抓走他的壞人。
深夜,曙光號的走廊上靜悄悄的。沒有半個人在,大家都睡覺去了。
豹人少年躡手躡腳地走向洗手間,想趕快完事然后回去睡覺。可是當他方便完了,到洗手臺洗手的時候,不經意地多看了洗手臺前的梳洗鏡一眼。
"欸?"
這不經意的一眼嚇了他一跳。因為在鏡中的他,不是全息影像中映照出來的魔像的模樣,也不是他身為豹人少年的真實模樣,而是…
——布偶?!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竟然穿著一套灰黑色的布偶裝,布偶裝還是小狗的模樣。那大得搞笑的頭套,耳朵精神地豎著,咧嘴笑著,看起來滑稽又可愛的樣子。身上那層皮絨軟塌塌的,毛茸茸的,看起來是人造的絨毛。然后還穿著一如少年風格的藍色吊帶短褲和白色襯衣。
這個模樣,和游樂園里那些拿著氣球逗小孩們玩,吉祥物一樣的布偶,沒有什么差別。
哈爾當然去過游樂園,而且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那些吉祥物其實是工作人員穿著布偶裝假扮的。他也知道現在自己身穿著的也是同一樣的布偶裝,而且似乎是按照他的身材特別定制的。
這是某種玩笑嗎?他剛才上廁所的時候明明還是正常的,什么異常都沒感覺到。為什么小便完洗手照鏡子的時候,他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呢?
他試著去摘掉那布偶裝的小狗頭套。但是它套得很牢,似乎是和整件布偶裝連成一體的,根本摘不下來。他也發現自己明明穿著這種布偶裝,卻沒有悶熱的感覺,那東西仿佛和他融為一體了,根本感覺不到它從存在,也感覺不到自己穿著如此厚重的"衣物"。
這難道是全息影像?難道是全息系統壞掉了,沒有在他身上投影出魔像的模樣,而是投影出來這個奇怪的布偶裝?
可是他敲了敲那個頭套,發現它是真實存在的。頭套甚至硬得像個頭盔,在軟綿綿的絨毛之下是鋼鐵一般的硬度,無法隨意按凹陷下去。
這不是全息影像。這個布偶裝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也許在他睡著的時候,有人把他塞進這個布偶裝里去了。
"這一點都不好玩喵。"哈爾有點生氣地說:"是誰開的玩笑喵?"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他。
他試著把玩偶裝脫掉,但是無補于事,身上摸不到拉鏈或者紐扣之類的東西,玩偶裝也不分上衣和下著,它是整個連成一體的(包括那個大得可笑的頭套!)。
"天啊喵——"豹人少年試了很久都沒法脫掉玩偶裝,開始有點急了:"哥哥!老爸!救命啊喵!!"
他一邊呼喊著一邊往外跑。不過穿著玩偶裝的他并不能喊得多響亮,大部分的呼聲都在那個大得可笑的小狗頭套里回蕩,而不是遠遠傳出去。
咚!他沒跑幾步就跌了一個背朝天。穿著笨拙的小狗布偶裝,行動起來十分困難。不過他跌倒的時候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楚,布偶裝厚重的皮毛外層,以及那個硬得不合理的小狗頭套,都為身在布偶裝里的豹人少年提供了充足的保護。
他想跑去房間里找他老爸,或者去綠植園和傳送室找哥哥,可是路途有點遠,他很懷疑現在這個笨手笨腳的自己能跑多遠而不會筋疲力盡。倒是公共休息室就在旁邊,曙光號上總有人晚睡甚至不睡覺(比如那個全身是金屬骨架的怪叔叔),到那里求救明顯是更合理的選擇。于是哈爾往休息室跑去,一路上又跌倒了兩三次。
在休息室里,剛好,睡不著的賽費爾和賽格萊德都聚集過來,在吧臺前喝著悶酒。負責調酒的是角斗士貝雷爾德,那名大漢似乎對調配雞尾酒很有心得,正用調酒器把果汁和酒類搖勻。
"你們明天不是有比賽嗎,這么晚不睡覺,還在喝酒,真的沒有問題?"一旁的貝迪維爾吐槽道。
"貝迪維爾先生明天不也有比賽喵。"賽費爾也反吐槽了一句:"這么晚不睡覺,還在打游戲,真的沒有問題喵?"
"馬上就睡了,等我找到下一個存檔點。"貝迪維爾說:"這破游戲的存檔點怎么這么少啊。"
"不,那是即時存檔的,你要找的所謂存檔點其實是重啟點,也就是重生營火喵。"賽格萊德答道:"被怪物打死了就從那個營火重生喵。"
"所以這個不就是存檔點嗎…"
"所以說了,游戲是即時存檔的,你現在就退出游戲到啟動界面,它就把人物最后的位置保存下來了喵…"賽費爾試圖去解釋。
"所以啦,就算保存了位置也沒用啊,要是讀檔回去然后被怪物打死在路上,還不是要被傳送回前一個營火那里去嗎——"但顯然,對貝迪維爾這種拿起游戲才玩了一兩個小時的新手玩家,解釋沒有意義。他依然固執地認為要找到下一個"存檔點"才能放心退出游戲。
"欸…你喜歡就好喵。"賽費爾捂著頭,不想多說什么。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布偶裝的怪異家伙從外面跑了進來。
"鴿鴿!究冥喵!"那家伙說的話十分含糊(畢竟帶著厚重的頭套),他手舞足蹈地急著想要表達些什么,但是沒有人看得懂是怎么回事。
"這是誰啊…哈爾喵??"雖然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但賽費爾隱約辨認出了他弟弟的聲音:"哈爾?你穿著這布偶裝是想干什喵?"
"究冥(救命)!鴿鴿究冥(哥哥救命)喵!"穿著布偶裝的小哈爾還在那里手舞足蹈,看起來十分急。他身邊的小鯉魚也急的上躥下跳,在那里圍繞著哈爾轉圈圈。
"這是怎么回事?"貝迪維爾也湊過來查看究竟:"哪里來的布偶裝?"
"方窩粗賴(放我出來)喵!"豹人少年道:"不毆(布偶)裝,拖(脫)不釣(掉)啊喵!"
"別急,別急,放松下來,先說說是怎么回事喵。"賽格萊德問:"你到底是怎么跑進去的喵?"
"布質刀(不知道)喵!玩尚星賴曲了燙細瘦尖(晚上醒來去了趟洗手間),舊稱了醬紫(就成這樣子)喵!"
貝迪維爾在一旁捂著嘴偷笑,于是被賽費爾和賽格萊德怒視。
"抱歉抱歉。可是好可愛。"貝迪維爾揉了揉布偶的小狗耳朵,那部分軟綿綿的,很Q彈,手感不錯。
"憋彎(別玩)了!酒窩(救我)啊喵!"哈爾生氣地抗議道。
"我倒是想知道,你穿著這個布偶裝時到底是怎么上洗手間的。"一旁的貝雷爾德也停止調配雞尾酒,湊過來看:"該不會是…尿在里面了吧?"
"采煤油(才沒有)喵!"
"所以你是上完洗手間之后,才變成這樣子的喵?"賽費爾又問,來回觀察著哈爾身上的布偶裝。這時候他走到了他弟弟的背后,發現布偶裝后一個隱隱約約閃耀出亮光的東西:"啊,找到拉鏈了喵。"
"納舊蠟凱塔(那就拉開它),方窩粗賴(放我出來)喵!"哈爾急道。
"是是是,別急喵。"賽費爾和眾人相互使了個眼色,動手去拉那個小小的拉鏈。
啪唰——
拉鏈被拉開了,然后,布偶裝的內在,也出現在賽費爾和眾人的眼前。
"欸,這是…?!"本以為被困在布偶裝里的是哈爾,只要找到拉鏈就能很簡單地把豹人少年救出來,可是那布偶裝里面的景象卻嚇了眾人一跳。
那不是普通的布偶裝。
拉鏈拉開之后,里面透出來的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漆黑。在那個漆黑之中,有一個少年模樣的、發著灰白色光芒的半透明靈體,在"穿"著這布偶裝。
"哈爾,你…"賽費爾試圖伸手去觸摸那個半透明靈體,卻如同碰觸空氣一樣,手直接穿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