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0章懷悼之于昔影(五)
雖然這樣說可能對那位偉人不敬,但斯芬克斯老爹的追悼會其實大半都非常無聊。至少貝迪維爾是這樣認為的。整個追悼會都沉浸在一陣壓抑得讓人窒息的悲傷氣氛之中,廣播一邊用最低音量播著一陣柔和的音樂,講臺上則由被邀請來的嘉賓們一一致悼詞,講述的無非斯芬克斯老爹生平的事跡云云。
斯芬克斯老爹這輩子幫助過、拯救過無數人,其實并不是幾位嘉賓寥寥幾句就能說完的。盡管明知道老爹是這樣偉大的一個人物不錯,貝迪維爾卻感到有點事不關己,畢竟他從來就沒有親自見過這位斯芬克斯老爹。對于一位陌生人的死,不管對方多么偉大,貝迪維爾也很難投入任何感情吧。他試著在這催眠曲般的音樂以及更強大的催眠曲般的悼詞里保持清醒,但是他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困,眼皮都要掉下來了。這可是相當糟糕的情況,要是被追悼會上的人們知道他困得想睡,估計會犯眾怒吧。
機智的他于是在椅子上呈躬身狀,用手臂架在大腿上勉強支撐著自己上半身的體重,并就這樣用雙手捂住臉,試圖閉上眼睛小睡片刻。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會以為貝迪維爾正在捂臉傷感,緬懷先人,卻誰都不會知道其實貝迪維爾是在偷偷打著瞌睡。當然他也是下了一層保險的,在自己意識變得模糊不清之前就先用咒術之火在自己體內下了個咒術,讓自己睡著的時候不會發出鼾聲,不會說出夢話,以及讓全身的肌肉保持睡著之前這個姿勢,不要因為沉眠而崩垮。
都做好準備之后,他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不知道過去多久,有誰在旁掐了一下他的大腿肉,讓狼人青年疼醒過來。
"笨蛋,"這樣做的人正是艾爾伯特:"睡夠了沒?馬上要過去瞻仰逝者的遺容了,快把你嘴角的口水擦干凈,不然就要露餡了。"
"抱歉。"狼人青年連忙整理了一下儀表,跟在艾爾伯特身后一起去排隊。這時候他也注意到穆特手上捧著一個似曾相識的泰迪熊玩偶,不禁低哼:"那個是......?"
"不要取笑我,貝迪維爾先生。"貓人少年苦笑道:"這是老爹臨走之前送我的,我想帶著莫里森先生二世和老爹好好道別。"
大概是[感謝您曾送給我這樣一件玩具]的意思?貝迪維爾表示半懂不懂。他不清楚穆特和斯芬克斯老爹之間的羈絆,也不方便亂插嘴。但那泰迪熊玩偶好像真的在哪里見過......等等,確實是見過?!那小熊不就是上次那位薩爾拉丁先生買給他的孫子的禮物嗎?薩爾拉丁還和貝迪維爾一起看上了同一件商品,同時也是店里最后一件商品,最后還是貝迪維爾讓給對方的。
這么說來,薩爾拉丁口中所說的"小孫子"其實就是穆特?而薩爾拉丁本人,不就是 果然。當貝迪維爾隨大隊去緩步路過斯芬克斯老爹的靈柩,透過棺材上蓋透明的玻璃看到一臉端莊躺在靈柩里永遠睡著了的斯芬克斯老爹時,他才總算明白了所謂的斯芬克斯老爹,其實就是他之前偶遇的薩爾拉丁。
很多謎團突然解開了。貝迪維爾也總算明白到為什么他會收到邀請函,來參加斯芬克斯老爹的追悼會了。邀請函是逝者自己發出的,大概是在斯芬克斯老爹知道自己要死了,提前準備好的東西。
斯芬克斯老爹嗎。他說不定其實是個性情中人呢。
在貝迪維爾這樣想的時候,穆特剛好從靈柩旁邊走過,剛看了斯芬克斯老爹的遺容一眼,就已經開始把臉埋在泰迪熊玩偶上,眼眶濕潤,開始低聲啜泣起來。貓人少年其實已經很克制了,但他的哭聲仍然能被人聽見,然后仿佛把其他人也感染了一般,貝迪維爾能夠明顯聽見在場那些來吊唁的獸人們都開始低聲哭起來。
仿佛從一開始就預料到場面會演變成這樣,在旁冷靜地監視著一切的雪獅子雪瑞查德開口了:"都給我忍耐著。一群大男人在老爹的追悼會上哭哭啼啼的算什么。看到你們如此脆弱,即使斯芬克斯老爹也沒法安心地走吧。"
"......是的,大姐頭。""抱歉,大姐頭。""我明白了,大姐頭。"在場那群獸人們大多是膘肥體壯的大漢,嚴格地說就是一群彪悍的黑道中人,而這個追悼會本身就是一群黑幫中人在追悼他們的黑幫老大的。但聽見這群大漢如此尊敬地把溫柔的雪瑞查德叫做"大姐頭",貝迪維爾心里還是覺得很違和。
但她好歹是斯芬克斯老爹的養女。也許雪獅子雪瑞查德本身也有她兇狠硬朗,符合黑道中人的一面吧。天知道。
讓人致郁的追悼會很快就完結了,又或者說大部分時間是貝迪維爾睡過去了,感覺不到它的漫長。追悼會結束之后靈堂依舊會開放,讓一些沒有受到邀請,但之后想來瞻仰老爹遺容的外人過來參拜。但貝迪維爾一行人并不打算在靈堂內久留,便匆匆地走了。
"你還好吧?"艾爾伯特看著雙眼潤濕略帶紅腫的穆特,問道。
"所以他真的走了。"貓人少年低聲說:"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
"人老了自然就會死的。"帕拉米迪斯嘆道:"但老爹應該已經活了很久,救助過無數人,活出一個精彩的人生,應該也不枉此生了吧。"
"嗯......"穆特低聲說,盡管帕拉米迪斯的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哭不出來......"奎格捂住自己的雙眼低聲說:"明明應該想哭的。"
"藥效還沒過吧喵。"賽費爾道:"來吧,我們回去吧。回到船上以后等藥效過去,那時候你想哭得多厲害都可以喵。"
"為什么是以帶這家伙上我的船為前提啊,"貝迪維爾郁悶地道:"別隨隨便便帶陌生人上曙光號啊??"
"不行喵?"賽費爾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狼人青年。
"行,行......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吧......"貝迪維爾馬上妥協了:"伊芙,安排一下新乘員登船的手續。"
"打擾了。"奎格有點魂不守舍地說:"只是一晚而已,這之后。"
"要在船上住多久都行,你用不著客氣。"貝迪維爾有氣無力地道。
這時候艾爾伯特褲兜里的手機也在發出嗶嗶的低沉震動聲。虎人青年臉色一沉,感覺到似乎有什么麻煩找上門了:"我去接個電話,回頭見。"
"別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情哦。"仿佛察覺到了艾爾伯特臉色的細微變化,貝迪維爾囑咐道,盡管他知道那種囑咐可能并沒有任何用處。
艾爾伯特隨意敷衍了一句,轉身匆匆地走了,而穆特也似乎很擔心艾爾伯特的樣子,跟了過去。
"那么,我們也"貝迪維爾剛想跟大伙一起回曙光號,遠處一名渾身金色毛發的英俊獅人少年卻朝他走來。
"貝迪維爾船長。"雷歐再一次跟狼人青年打招呼道:"你們這就要回船上去嗎?"
"哦,雷歐波特先生嗎。"狼人青年回了個禮,"對的,我們這就打算回去。你要去見伊萊恩,對吧?那就跟著一起來吧。"
"嘿嘿。"金獅子咧嘴一笑,好像很期待的樣子。貝迪維爾原本還想說雷歐這孩子是不是應該收斂點的,畢竟雷歐的養父才走了一天多一點,追悼會也剛開完,這孩子為什么還能高興得起來。但狼人青年終究還是沒有把這種話說出口,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想法,強迫別人去假裝悲傷,并沒有任何意義。就連貝迪維爾自己都對斯芬克斯老爹的死無動于衷,不是嗎?
"雷歐,你真的要去嗎?"就在金獅子少年打算跟貝迪維爾一起上運輸艇的時候,雪獅子雪瑞查德過來問道,不知道那算是阻止他,還是在送別:"那孩子可不一定是你想象中那種人。過了這么多年了,他甚至連你是誰都記不起來了。你真的要如此執著于他嗎?"
"是的。"雷歐波特不帶半點疑惑地答道:"至少值得試一次,對吧?"
"他會讓你失望的。你絕對會受傷的。他不可能溫柔到能接納你這種人,他不記得你,甚至已經不會去在乎你了。"雪瑞查德無視了周圍其他人,繼續勸道:"不要去聽信哈孔那家伙的鬼話。現在放棄還不算太遲。放棄的話,至少能為你保留一點尊嚴。否則,當一切都無法如你所愿,你們連朋友都無法再做的時候,你再哭著逃回來,我絕對會嘲笑你當初的愚蠢決定哦?"
"你想嘲笑就嘲笑好了,雪瑞姐。"獅人少年卻淡然笑道:"能當你一輩子的笑柄,我不也等同于永遠活在你心里了嗎?"
雪獅子少女退后了一步,仿佛被扎到了心。
"既然你這樣說,就隨你的便吧。"雪瑞查德嘆道:"祝你好運,我愚蠢的弟弟。"
"嗯嗯。"獅人少年嬉笑著跳上了運輸機。
"雖然我這樣說有點厚臉皮,但還是請您照顧好雷歐,貝迪維爾船長。"雪瑞查德轉而對一臉懵然的狼人青年道:"他是個笨蛋,而且比一般人都要脆弱得多,但他啊......"
雪獅子長嘆一聲,壓低音量說:"他比誰都更勇敢,勇于直面自己的恐懼。一次又一次地,直到自己再也爬不起來為止。僅僅是看著他這樣做,就會讓人覺得心疼。"
"我不是很明白你們說的是什么意思......"貝迪維爾有點茫然地答道:"但那孩子能上我的船,自然會受到我的保護,我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放心吧。"
"是嗎。"雪瑞查德語重深長地嘆了一口氣,"那就這樣罷。我不會再說什么了。"
"你是一位好姐姐,雪瑞查德小姐。"貝迪維爾說。
"我是嗎?"她卻苦笑著答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