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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筱在為自己的私事糾結,今天的早朝上,皇帝和群臣也在糾結。因為這場地震,宮中還有皇城中的官衙多有損毀,需要工匠和民夫來修繕,造成了很大的不便,因此宰相王通便建議,請皇帝移駕東都處理國政。
其實這個建議在地震發生之后就提出來了,但皇帝卻并不想去洛陽,他被上一次離開長安之后的結果搞怕了,生怕再出什么事,因此一直拖拖拉拉沒有定下來。
今天朝儀,宰相王通親自提出這件事情,皇帝知道已經不能夠再拖著了,必須今天給群臣一個答復,于是便問道:“難道除了洛陽,朕就沒地方可待了嗎?長安周圍那么多宮殿、行在,就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新任工部侍郎沛國公鄭仁出列說道:“這次地震,除了長安,咸陽宮、九成宮、驪山湯泉宮都有波及,恐怕都要修整。”
皇帝有些不悅:“那要多長時間才能修好?”
鄭仁說道:“已經征發了民夫,并且召集了工匠,再怎么樣也要一年,才能全部修繕完畢。”
其實其他宮殿的情況并不像鄭仁說的那么差,咸陽的震感比長安要輕,咸陽宮只有很少一部分殿閣破損,根本沒到不能使用的地步。不過,之前王通已經跟鄭仁通過氣了,暗示他把情況要說的嚴重一點,于是他便含糊其辭,給人以所有宮殿都必須大修的感覺。雖然王通并不領尚書事,但是,鄭仁被提到工部侍郎可是王通出的力。
雖然楚王跟他的關系更近一些,他并不看好楚王,尤其是楚王又被李德妃撫養,跟他的關系也并不近,反而因此跟李湛扯上關系的話。那么在朝中就會被孤立。皇帝對這個皇子也是忽冷忽熱的。因此,他搖擺了一陣,最后跟從了王通,也刻意的跟唐國公府保持距離,前年他升了工部郎中。現在王通終于上位,也給了他回報,讓他做了工部侍郎。因此王通要求他夸大周圍宮殿損毀情況的時候,鄭仁便很快答應了。
咸陽宮、九成宮的確有一些建筑受了影響,這也并不算欺君。鄭仁小心翼翼選擇著自己回奏的詞匯,繞開皇帝對于能不能用的問法。只回答受到了波及需要修繕。以免將來被人拿住話柄。
皇帝很是失望,但工部侍郎已經這樣說了,他也沒什么辦法。看了看王通,心里覺得有些不爽,臉沉了沉,又問群臣:“諸卿認為該不該去洛陽?”
如今朝堂上都唯王通馬首是瞻,自然是一片贊同之聲。皇帝想了想最終說道:“那好吧。暫時去東都處理國政,等明年,宮中修繕完畢再回長安來。”
王通這樣做,主要是想急于擺脫陸憲的影響。畢竟陸憲在朝中浸淫數十年,勢力深入到朝堂的各個角落。甚至中書省一些奏事的習慣,都還是按照陸憲的那套來的。新長官想要駕馭屬下。無非是打壓老人,提拔新人,安插自己人。而對于王通來說,這個過程太漫長,時不我待,他不想把自己的精力完全耗費在這些人事和內耗上,他也知道皇帝沒有那個耐性等著他慢慢整合。他必須迅速的做出政績,讓皇帝實實在在的看到國庫豐盈。否則的話,皇帝對他的支持很快就會崩塌。
東都的官署設置跟長安差不多,只是平時只有吏員待命,而沒有主官理事。搬過去之后,他就可以從容布置,屬官也更好駕馭,免得那些陸憲的老人給他暗地里頭使絆子。等明年再回來的時候,他也已經培養好自己的人手了。
涵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里松了一口氣,皇帝離她越遠越好。但是心里又在擔心,洛陽離長安遙遠,這下子她就沒有辦法保證能夠把握住朝廷的動向。
正在郁悶的時候,忽然宮中來宣旨,意思是太皇太后要跟著皇帝興東都,特詔鄭國夫人及嫡長子女李令弘和李令熙跟從太皇太后至東都伴駕。涵因接了旨,之前怕掌握不了朝堂局勢的擔心一下子煙消云散,而胸中對皇帝的厭惡之情又加了三分。
她煩躁了好一會兒,到了院子里,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把那口悶氣吐了出去,懿旨已下,現在也只能見招拆招了,反正太皇太后也不會允許皇帝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自己只要小心些,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涵因轉過身對紫鳶說道:“我去見母親。”紫鳶應了一聲,忙回屋子給涵因拿上了披肩。
韋氏正在陪著太夫人說話,聊得正熱鬧,見她來了,笑道:“聽說妹妹又要伴駕去洛陽了呢,太皇太后對你真是眷顧。”
涵因沖她一笑:“大概是因為德妃娘娘想念熙兒、弘兒,所以太皇太后才特別下恩旨的吧。”其實這是作為李家的“質子”而跟著過去的。這個道理大夫人也明白,她最近對涵因態度改善了很多,并沒有再用陰陽怪氣的語氣擠兌涵因。
今天不是慣常請安的時候,大夫人見涵因特地跑過來這一趟,知道她必定是有話跟太夫人說,便笑道:“大管事正等著我去對賬,母親,我就先告退了。”
太夫人點點頭:“那你趕緊去吧,要仔細些。”
涵因待大夫人走了之后方說道:“母親,其實我過來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你說。”太夫人已經隱隱意識到涵因在李湛的大事上起的作用,知道她不是個局限于后院的女人,現在也并不排斥她去參與外面的事情。
涵因神色鄭重了起來,壓低嗓音對太夫人說道:“待我走之后,母親不如把全家搬到咱們家在武功的別館去吧?”
“搬家?”太夫人微微有些吃驚,一些模模糊糊的念頭在心里轉了幾個彎。
涵因說道:“是,咱們家的宅子在地震之后也毀壞了不少,也需要修繕,在修好之前,母親就搬過去住上些日子…我聽說不少人家因為房子壞了,搬到自家的別墅里頭去了。
太夫人皺緊了眉頭,說道:“你不會不知道我們家是不能隨便搬到別的地方吧…”封疆大吏,家眷留京,這是規矩。
“武功離長安不遠,還屬于京畿之內,歸京兆府管轄,應該是不妨事的。”涵因說道。
太夫人看著涵因,問道:“你跟我說說,到底老三他到底要干什么?我這心里頭不踏實。你跟我說實話。”
“其實,王相跟老爺一直有沖突,他一定會變著法子對付老爺,我也不過是想要以防萬一。武功別館那里莊園最大,族人有幾百人,部曲和佃戶就有幾千人,除了太原老家,就那里咱們的人最多了,若萬一有事,也能護您周全。”涵因笑道,她還能說什么呢。
太夫人點點頭:“你的考慮不無道理,我心里頭明白,只是我這個老太婆卻是不能去的…”
涵因的眼睛微微睜大,說道:“母親,您這是…”
“如果我走了,朝廷豈不是會生出疑心來,若是王通借此機會向老三發難,到時候,你們又怎么辦呢。”太夫人說道。
“可是,您在這里,老爺在武威也不會安心啊。”涵因繼續勸道。
太夫人擺擺手:“老二、老五在長安都有官職,也輕易動不得,就讓老四跟老四媳婦帶著桓哥兒還有幾個孩子去那里吧,家里幾個女孩子…能嫁人的都趕緊找個婆家,盡快都嫁出去,至于男孩子…嗐,其實跑到哪都是一樣的…國法七歲以下免死,真是要碰上那斬草除根的,也沒用…”太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卻帶著淡然,敬宗朝的奪嫡之爭,皇太后、鄭倫、長公主、韋建昌輪番互斗,都是她親眼見過的,身為京兆韋氏出身的一品國公夫人,她一直站在權利漩渦的邊緣,她的親朋好友,不乏在歷次政斗之中飛黃騰達的,而身死族滅的也不在少數,因此她并沒有多少慌亂的反應,只是平靜的聽完涵因的話。
涵因一說,她就已經明白了大半,李湛的前程是沒可能安享富貴的了,早晚李湛和王通要分出勝負來,到時候,整個家族都會受到牽連。
涵因說道:“總是要做些防備的…”
太夫人猛然抓住涵因的手,盯著她說道:“這世上的風風浪浪,我也見過不少了,我知道,老三和你骨子里頭都不是安分守己、平平淡淡過日子的人。你們該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們這等人家,這樣的局面避是避不開的。只是老三那性子,從前太張狂,現在又太謹慎,猶猶豫豫,又怎么成的了事?我會親自寫信跟他說,大丈夫做事當斷則斷,不可瞻前顧后、患得患失。”太夫人臉部的線條本來就硬朗,嚴肅起來就更有一種嚴肅之感,接著又說道:“你去吧,這里自有我這個老太婆。”
涵因站起身來,沖太夫人磕了三個頭:“多謝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