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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免職宰相的事情暫時被壓了下去,但皇帝也知道,他拖不了多久了,必須盡快做出選擇。距離上一次下罪己詔剛剛兩年,他不想再來一次,要不然世人會怎么看他。而且下了罪己詔之后,加上地震的損失,恐怕下面會繼續上減稅的諫言。
皇帝已經免了這次地震受災地區的稅負,如果其他地方也減稅的話,那么今年的預算一定又不夠了。這次地震波及長安,宮中的各殿、皇城中的官衙雖然并沒有全都倒塌,但也有不少需要修繕的,眼見又是一大筆錢。
皇帝吸了一口氣,王通對自己很重要,沒有他一力督促,現在的賦稅完全維持不下去,而陸憲是老臣,雖然他并不喜歡陸憲倚老賣老。但也不得不承認,有他這個老臣在朝中鎮著,反對加稅的人翻不出天去。若是陸憲走了,難保他們不會亂來。
因為皇帝并沒有下罪己詔的意思,那么必然責任是要由當朝的宰相來承擔,矛頭直指陸憲和王通。很快兩方的矛盾已經開始激化了,雙方已經不再是指桑罵槐的冷嘲熱諷,在一些小事上動手腳,而是開始直指對方領頭人物。
王通一派認為陸憲當宰相多年,卻不作為,放任地方官員和當地世家勾結,瞞報土地人口,應予免職,另選賢能。而陸憲一派則指責王通隨意加稅,搞得天怒人怨,上天示警,應讓王通免職,并且把賦稅減回之前的水平。
地震只是借口,更重要的是要挾老天的威勢把對方扳倒,所以雙方都卯足了勁,誰也不肯退讓。
太皇太后這一年多身子一直不好,但也因為地震的事情被攪得很不安寧。兩方都有人給太皇太后傳話,希望太皇太后能夠站到自己這邊。太皇太后并沒有表態。只是把皇帝請了過去。
皇帝到仁壽宮的時候,太皇太后正在擺弄一個盆栽,見皇帝來了,放下手里的剪刀,笑道:“今天下朝怎么這么早?”
“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有人彈劾兩位宰相…王相和陸相已經閉門不上朝,等結果了。除了吵來吵去,根本也沒有什么正經事…所以,朕就決定下朝了。”皇帝說道,還好前些日子強壓著把救災事宜安排了。要不然為了吵這件事,恐怕這些官員就沒人有閑心去管地震的災民了。
太皇太后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的確吵鬧得厲害。連我這老婆子都有耳聞了。”
皇帝一直知道太皇太后有得到前朝消息的渠道,就算沒有,那些人也不會放棄爭取她的支持,一定會讓她老人家知道,于是笑道:“皇祖母有什么指教?”
“我這個老婆子能說的皇上應該也都知道。現如今,這件事只有兩個辦法,一是皇上下罪己詔,二是讓其中意味宰相下去,不過現在第一種方法為時已晚,如今兩方的矛盾已經激化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皇上就算下了罪己詔,也沒有辦法平息朝中的亂象。皇上,您必須選擇一方。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拖得時間越長,卷進來的朝臣越多,到時候就是一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太皇太后語氣很平靜,但是話中的意思卻清晰明確。
“可是王通政績斐然。陸憲老成謀國,都是朝中的棟梁。朕實在不想罷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皇帝皺著眉頭,他的性格中一直有一種患得患失的猶豫,不事到臨頭,他就無法下定決心。甚至殺長公主這件事,到最后一刻他都還在猶豫。因此這次事情一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拖下去,反而失去了讓事情回到之前的機會。隨著越來越多的官員明確站隊,事情的影響也越大。
“老身知道,讓皇上做這樣的決定很難,但是皇上不能再拖下去了。朝中的官員都在吵這些事情,誰又會有心思認真處理手上的政務呢。再繼續下去就要變成黨爭了,那時候,可就不單單是兩個宰相的事情了。自古黨爭都對國家有害無益。皇上要早下決心啊。”太皇太后語重心長的勸著。
皇帝吁了一口氣,說道:“難道朕就必須擇其一嗎?”
太皇太后知道皇帝的心思,皇帝不愿意朝堂一家獨大,他希望的是兩派制衡,她指著旁邊小幾上擺放的盆栽,笑道:“這盆栽必須要時常剪掉它的枝條,最后才能開出好花,有時候幾根枝條舒展的樣子的確也很好看,但如果這些枝條影響了開花,那么必須選擇一枝剪掉。不管枝條有多漂亮,我們的目的是想要看它開得花。如果放任他們亂長,肥力就都長在了那些枝枝蔓蔓上,反而開不出好花了。那是舍本逐末。”
皇帝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說道:“皇祖母,我明白了。我會盡快處理好這件事。”
回到自己的宮里,皇帝還一直在想這件事,許久都不能夠入睡。
如果放棄了王通,那么加稅的事情很快就會不了了之了,他這才明白當年長公主掌握權柄時候的壓力。攤丁入畝比他加稅的阻力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他這個名正言順的皇帝都時常覺得難以承受,更何況長公主根本就是僭權。那時候,朝廷內外有多少人反對,她還是撐了下來,結果一切都毀在了自己手上。
次日,皇帝下旨,以不稱職為由,罷免了中書令陸憲。他考慮再三,仍然覺得不能夠放棄加稅的政策。他需要王通繼續推進,不管怎么樣,也要等到財政好轉之后,再考慮減免一部分賦稅。
和陸憲同時倒霉的,還有陸憲的支持者,他們也紛紛丟了官或者被貶黜到外地。王通則大獲全勝,他的人替代了那些位置,終于他成了朝中官員的領袖。
前朝,王通贏了陸憲,在朝中一家獨大,后宮,王徵懷了孕,在宮中地位日顯。此時,王家風頭一時無二。每天等候王通接見的官員在相府門前排著長長的隊伍。
綴錦閣中,裊裊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有一種雅致沉靜的安寧氣氛,窗前的兩個人中間放著棋盤,不疾不徐的落著子。
“陸相好寬的心,就這樣被趕出來了,竟半點埋怨的意思都沒有。”涵因笑道,一邊落下一子。
陸憲笑道:“心寬又能怎樣,心窄又能怎樣?再說,老夫年紀大了,本來就是要退下的,現在豈不是正好。還能領教夫人精湛的棋藝。人生樂事多多,何必總想那些無謂的事情。”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涵因又落一子。
“所以夫人就找上門來,老夫如今已經成了白身,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嘍。”陸憲笑道。
“陸相也要為將來陸氏的未來和子嗣們考慮吧。”涵因笑道:“如今可否一心一意的支持楚王了呢?”
陸憲哈哈一笑:“夫人不會覺得老夫還會卷入儲位之爭吧。”
“陸相的人脈和影響力,就算您退避三舍,麻煩還是會照樣找上門來的。何況陸氏在朝中還有不少人,他們的前程您也都不管了嗎?”涵因笑嘻嘻的說道。
陸憲看了涵因一眼,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說道:“楚王就算比起梁王來也差得太遠,就算老夫要押寶,也先考慮梁王啊。”
“您不在朝中,自李相被貶之后,寒門一直是一盤散沙,沒有恢復元氣,怎么可能成得了事。而楚王就不一樣了…”涵因笑道。
“王通勢大,首先拿來開刀的便是李湛吧。”陸憲冷笑道:“他都自身難保了,還妄想爭儲位嗎?”
涵因沖著陸憲一笑,說道:“以陸相之見,李湛放棄爭儲,王通會放過唐國公府嗎?”
陸憲呵呵一笑,搖搖頭。
“這就是了,就算什么都不爭,一旦輸了,我們都是任人宰割的命,還不如搏一搏,也許結果出乎預料呢。”涵因冷笑道,現在李湛和王通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余地,王通一定會想辦法動手,清除掉李湛在涼州的所有經營。
“夫人的想法真是和一般女人與眾不同啊,越跟夫人接觸,越覺得夫人是奇女子。”陸憲笑道,捻了捻胡子。
涵因笑道:“陸相有些言不由衷呢…我倒是覺得您對我的話并不以為然…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應該開誠布公才對,您說呢?”
陸憲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看了涵因一眼:“王通勢頭正盛,等他安排完朝中之事,一定會向李湛動手。李湛如何扛得住?”
涵因笑道:“之前我也一直擔心這個問題,直到這次您退下來,我倒是覺得不用擔心了。”
“這話什么意思?”陸憲盯著涵因。
“皇上不會愿意李湛被王相拿下的。”涵因笑道。她了解皇帝,他對于制衡之術有著超乎想象的執著,他是根本不可能放任王通一家獨大的,尤其是王通和晉王的關系,隨著王通權勢的增加,越發會讓皇帝不安。
陸憲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將碗中的茶一飲而盡,說道:“等李湛撐過第一輪我們再談吧。我很期待唐國公府的表現呢。”說完便走了。
過了一會兒,曲惜柔從旁邊的隔間走了進來:“看樣子并不是很順利呢。”
涵因的臉上揚出一抹笑容:“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