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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坐在府中的外書房,接過幕僚拿來的吳王的奏疏,他第二個庶子王徇站在一邊,腦門子上都是汗,見幕僚進來了,說道:“父親有事,那孩兒就告退了。”說著,便要退出書房,他是個紈绔子弟,最煩仕途經濟,因他的哥哥王徹因為對付盧昭,已經徹底沒有重回仕途的機會,因此現在王通便重點培養他,讓他能夠盡快適應仕途。但這對于他來說,是不折不扣的煎熬。
王通經常和幕僚商議一些機密事宜,一般都不讓他在場,這次他見幕僚進來,便想趁機走人。
王通有些不悅的看了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一眼,說道:“站住。”
王徇不情愿的停住了身子,陪笑道:“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這些事情,你早晚都要接觸到,從今天起,我們商議事情,你也不用回避了,多聽多學就行了。”王通收回自己的失望之色,想想不管怎么樣,都只能好好培養這個兒子了。
王徇只得在一旁繼續戳著。
王通搖搖手里的羽扇,笑問幕僚道:“此事,你怎么看?”
幕僚站在一旁皺著眉頭說道:“在下只是覺得奇怪,吳王向來只關心風月之事,怎么忽然會寫這個奏疏。”
“哼,狐貍尾巴終究是要露出來的,老夫一直懷疑他暗中有動作,現在剛要動手查他,他給我來了這么一出戲,可見他的確有問題。”王通并未顯出太多的吃驚,拿著奏疏,邊看邊念:“昔光武詔捕諸王賓客,嘗悔未防微杜漸,任憑賓客阿附諸王,險致貫高、任章之變。國朝世宗皇帝常誡諸子‘以義制事,以禮制心’,故諸宗室國祚綿延,克固盤石,永保維城…吳王還真是博古通今,文采飛揚啊,真是讓老夫刮目相看。”吳王引后漢光武帝時期的事情,那時候,光武第一位皇后郭圣通被廢為王太后,與所生的五個兒子住在北宮。這些皇子競相結交賓客,被人諫言他們過于驕縱有可能會導致謀害皇帝的禍端。
貫高是漢初趙王張耳的門客,張耳之子張敖娶了劉邦的女兒魯元公主。劉邦過趙地的時候,因為對張敖很怠慢,引起了貫高的不滿,因此策劃了刺殺劉邦的行動,結果被人告發而未遂。
任章是漢宣帝時期的人。霍光的女婿,霍光死后,霍家漸漸不受宣帝的重用,他在夜里穿著黑色的衣服,潛入昭帝廟,趁著宣帝祭祀昭帝的時候意圖行刺被誅。
吳王的奏章就是在引漢代的例子。全皇帝不要助長諸王驕縱的習氣,禁止他們結交賓客,溝通外臣。以免對國家社稷有危害。
“可是現在并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那個商人是受吳王指使,而且那人跑的快,現在怎么也找不到他。我們探不到吳王的底,恐怕不好下手。”幕僚可沒有心情跟自己的主公一樣欣賞吳王的文采。他的責任是替主君分憂,因此他一直在想怎么解決這個問題。他認為此時最重要的是要摸清楚吳王的底細,盡快把這個隱患處理掉。
王通看了他一眼,笑道:“用什么確鑿的證據,憑一個商人,也并不能把吳王怎么樣,至于他的底,如果他真有底氣,那就不會我稍微逼得緊一些,他就這番做作了。吳王不足為懼,只是怕陸憲用此事做文章。”
“這件事明顯是針對您的,只怕皇上會對晉王有什么想法。”幕僚擔憂的說道。
“不過雕蟲小技罷了,就算皇上最多也不過心里痛快點,說到底也不會把晉王怎么樣。”王通絲毫不擔心,這兩年通過加稅,國庫好容易維持了收支平衡,自己一旦離開,那些反對加稅的人就會一擁而上,將新法完全改掉,就算皇帝不想改,恐怕也會被下面陽奉陰違的人弄成一紙空文,王通對自己很有自信,而只要自己立在這里,皇帝就不會把晉王如何。不管怎么樣,太子之位最終也會是晉王的。
“那吳王這事,要不然想辦法讓吳王回江寧去?”幕僚說道:“吳王這兩年管著太府寺,雖說不過是掛個空銜,不過想要找點事情并不難。”太府寺管鑄幣、國庫,還管市集,但凡跟錢沾邊的事情,必然不會太干凈,根本無需王通動什么手腳,只要抓住些錯,就足夠吳王喝一壺了。
王通搖搖頭,笑道:“原來可以,現在則不行了,明天上朝,皇上必然大肆表彰吳王這篇奏疏。若是這個時候彈劾他,豈不是擺明了打皇上的臉,跟皇上對著干嗎。”
幕僚說道:“那也不能看著他們蠱惑圣心啊。”
“不是他能蠱惑皇上,而是皇上本來就想敲打敲打朝臣了,吳王只是正巧的投其所好罷了…哦,不能說正巧,而是說吳王這個時機拿捏得剛剛好啊。先用斥責王妃,從宗正卿撤回納李湛庶女為世子妾的上奏,表明態度,然后以宗室長輩的身份,寫一篇言辭懇切,全然為江山社稷打算的奏疏,真是個聰明人,從前以為他只會吟風弄月,傷春悲秋,如今看來倒是小瞧他了。”王通笑道。
“可難道,就讓吳王白白陰咱們這一道嗎?若是咱們忍了,恐怕別人會以為我們失了圣心啊。”幕僚在考慮著這件事對己方的影響,又說道:“可如果咱們不作出恰當的反應,就會被被人當做好欺負。說不定這些人會得寸進尺啊,變本加厲針對我們。”
王通冷笑道:“我倒希望這樣,看看誰會跳出來,以后好一網打盡。只是怕他們沒這個膽子。”
幕僚微嘆一口氣,又說道:“可若是皇上真的下詔不準皇子們結交朝臣,聘請賓客,那晉王府的人恐怕要清掉大半,好容易聚攏起來的人心就…”
“呵,那些人不過投機罷了,真以為他們能辦成什么事嗎。正好,現在晉王身邊魚龍混雜,趁機清理一遍也是好的,人貴精不貴多。不管什么時候,這些鼓噪的人都不缺。”王通心里也清楚,晉王最近的確越來越浮躁了,身邊盡是些阿諛奉承之輩,對自己雖然恭敬依舊,卻總把自己的話當做耳旁風,這樣整治一遍也好。
幕僚又說道:“就算吳王的這篇奏疏沒有什么要緊,主公也該防著陸相會趁機出手,那樣的話就不好辦了。”
王通忽然看了一眼,在一旁站得有些不耐煩的兒子,問道:“你怎么看。”
王徇一下子懵了,他從來沒有對這些事情動過腦子,朝中那些紛繁復雜的關系也搞不清楚,對于兩派相爭的手段,就更是沒有概念,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說道:“孩…孩兒…不敢妄言,還請大人決斷。”
王通瞥他一眼,說道:“讓你說,你就說,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說。”
“孩兒…孩兒…真的不知道…”王徇吭吭哧哧半日,最后也沒有說出半點意見。
王通臉色沉了下來,喝道:“這些日子你都學了些什么。半點自己的見解都沒有!”不管是門蔭還是科舉,想要為官,最少也要會寫政論,哪怕論得狗屁不通,也要會寫。
王徇的心思本來就不在這上頭,當初學會基礎讀物,都是廢了好大勁兒的,至于政論這些東西,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這也不能怪他,之前兩個哥哥在的時候,連王通都沒有指望他能明白這些東西。現在他被趕鴨子上架,自然是不知所措了。
王徇自從被王通盯上之后,每天日子都過得提心吊膽的,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父親就會考校他,他答不上來就是一頓罵,現在眼見王通這種臉色,王徇知道一場罵又跑不了了,忙低下頭,等著挨訓。
王通見他半個字都吐不出來,本來想要大罵一通,但又看見兒子那種臨刑受死一般的表情,忽然心底一陣無力,擺擺手:“行了行了,滾吧。”
王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見一旁的幕僚沖他悄悄做趕緊走的手勢,他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
幕僚趕忙轉移話題,繼續說道:“還是請主公明示,我們之后該怎么做吧。”
“叫他們都給我老老實實的縮著,不準在外面鬧事,尤其是不準借著晉王的名頭上躥下跳,誰要是敢違抗我的命令,我決不饒他們。”王通吩咐道,他不著急的原因是,這種毫無約束力的警告根本沒什么作用,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但不管怎么樣先要避一避風頭。
“是,屬下這就去吩咐,讓他們務必約束,不準鬧事。”幕僚向王通行了個禮,便匆匆出去了。
王通叫下人不要打擾他,一個人坐在屋里,也不知坐了多久,再起身時,發現已經月上柳梢,此時夜風微涼,萬籟俱寂,僅有促織時兒低吟,王通想到自己悉心培養的嫡子早亡,資質尚可的次子一時焦躁毀了仕途,偌大的重擔將來就要交給幼子,可他這幅樣子做家主,徒招來禍患罷了,又想起自己在朝中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還不知道能撐到何時。一時間,心中凄涼萬分,苦笑道:“我這到底是為了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