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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李湛忙著應對蘭州變亂對自己州縣的影響,約了賈先生、竹心先生商討,又要敦促與蘭州接壤的昌松縣盡快做準備,莫讓賊人有機可乘,便沒有再回照水樓。
入夜,霄云果然如期而至。
涵因忙請他坐下,笑問道:“辛苦哥哥了。事情順利么?”
“很輕松,那邊因為疫病已經亂作一團了,那個新去的蘭州刺史很怕死,有前任刺史先例在前,就怕著了病氣,躲在府邸里頭,什么事都不管,聽說天圣教起事了,才慌慌張張的召集人馬要平亂,可他去了之后就沒有處理過政務,這時候誰聽他的,人都集不齊。刺史府的護衛也都是架子貨,沖沖州府老爺的門面還行,沒什么真本事,我潛進去根本沒有難度。”霄云笑道。
“只是這次的事情太急了,狄道的天圣教剛起事,這邊金城的還沒有鬧起來,不會被人看出端倪吧?”涵因又問,她主動設計陰謀還是比較緊張的,因為陰謀最大的問題就是一旦被人抓住把柄曝光出來,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失敗了。因此她以往最喜歡借勢,讓大家被利益驅動,主動跳進去,達到自己預想的結果。但這一次,十數年不遇的大疫造成的混亂,實在是大好機會,她可不想白白放棄。
霄云搖搖頭:“放心,不會的,天圣教在金城縣勢力也很大,那個州司馬公然把天圣教請進家里做法。刺史知道他們作亂之后也是要調州縣府兵平亂的,那天圣教對他動手也是理所當然。大家只會想天圣教忍不住對刺史出手了。”
“我這些日子聽了不少關于天圣教的傳聞。據哥哥親眼看,他們是怎樣的?是不是真的有實力?而且,這些人都什么來歷。又怎么會一下子鬧這么大呢。”涵因對天圣教很是好奇。
“這個我專門找我們派的人了解了一下,他們并非是原地竄出來的,而是另一個教里頭分出來的。這幾年河北連年受災,百姓困苦。一帶有個教趁機在暗中流傳,已經有了不少信徒,在河北影響力很大,甚至一些世家子弟也加入了他們,叫‘太平教’,是東漢末張角的太平道覆滅之后的余孽,不敢公然傳教,只能秘密結社。他們為了避人耳目,行事詭異,所以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霄云說道。
“我說呢。我前些日子看了一下他們的教義,絕非一天兩天拼湊出來的。不過他們怎么叫天圣教?”涵因問道。
霄云回答道:“這個天圣教的教主姓黃,原來是太平教的護法。跟另一個護法盧時爭權,沒有爭過,反遭排擠,便帶著自己的人出走到了隴右,恰巧碰上這場大疫。便趁機發展信眾,壯大自己的生事。”
“盧時?”涵因心里微微吃驚:“范陽…盧氏?”
“沒錯,就是范陽盧氏,還是他家長房嫡支出身。”霄云肯定的說道。
盧時不就是盧昭的庶出哥哥么,之前的時候盧昭還求她幫忙,讓她成全盧時和崔皓華的婚事。涵因從前在崔皓華修行的地方,還見過此人,覺得也是一個溫文爾雅的青年俊才。怎么這會子盧時又成了太平教的首腦了。盧時子弟眾多。開始涵因還以為是重名重姓,但霄云明確說是長房嫡支出身,那就確定是此人無疑了。
涵因心里“咚咚”加重跳了兩下,又問霄云:“可是既然是范陽盧氏出身,怎么有正經的道觀不去卻要走這個偏門。他們族里怎么能讓自家嫡支子嗣攙和這些事呢。”
“那盧時之前不知道犯了什么錯,被從族中逐了出去。后來就加入了這個太平教。他又有些才學,被當成骨干培養,沒幾年就躥到了護法的位置,這個姓黃的,資歷比他老,卻被他排擠了下去,心中不忿,便帶著自己的人脫離了太平教。我們的人也接觸不到他們的高層,所以也只能知道個大概。”太平教的情況霄云也只知道這么多。
盧時竟然被逐出了家門,涵因想起盧昭對盧時的兄弟情義,覺得很奇怪,按理說盧昭當了族長,應該會對這個庶長兄很照顧才是,而且她也相信盧昭的人品,絕不是為了財產殘害兄弟之人,盧昭的母親雖然對這個庶出子不好,但也沒有故意把他教壞,到底出了什么事,事情成了這樣?
涵因定了定心神,知道霄云也不可能知道更多內情了,其他情況還需要從別的途徑打聽,于是又回到正題:“那哥哥看,天圣教是怎么一個情況。”
“不過是一幫裝神弄鬼的妖人,為首的那個姓黃的假道士,我看也沒有什么,分出來之后,開始讓人家叫他‘黃天師’,后來又改叫‘黃教主’,他們內部也亂得很,左護法、右護法,什么壇主,都是照太平教的設置改的,他們里面的人,職位也變來變去的,哦,對了,要說跟太平教有什么不一樣,就是多了一個圣女,不過聽說那個所謂的圣女就是教主的女人。本來這些人就是趁著大疫騙騙錢,后來看到聲勢大了,就有了野心。現在又加入了一些心懷鬼胎的江湖人士,不過也都是些不入流的角色。真正的江湖門派,也看不上這些人。不過騙騙病急亂投醫的百姓罷了。”霄云向涵因解說了一番。
這次涵因派霄云去,就是要搞清楚天圣教到底怎么回事,有多大規模,其次才是趁機刺殺刺史,讓蘭州陷入混亂。只是恰好趕上天圣教忍不住起事反朝廷了。現在蘭州刺史被殺,天圣教想撇都撇不清了。
“真是丑人多作怪,還好涼州這邊形勢穩定,也少有人信這些東西。”涵因還是很慶幸這里早做了準備,而且好在涼州佛教繁盛,道教的正經教派跟官府很配合,這些人就沒有了發揮的余地。一旦被這些人鉆了空子,他們就會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住不放,到時候不知道有多麻煩,會把涼州折騰成什么樣子。
霄云笑道:“他們沒什么真本事的,不過一群宵小之輩,現在你不用擔心別人起疑心了吧。”
“其實我倒是不擔心哥哥完成不好,畢竟你的身手我知道,我更擔心疫病,那個東西可是不分人的,萬一你染上了怎么辦。現在想想,是我太急了,其實等天圣教作亂,他們說不定也會對刺史動手,我們在一邊看著就好了。”涵因笑道。
霄云卻道:“這算什么,我按照你說的方法做足了預防,我也不是一個隨便拿命開玩笑的人。何況,我也看了天圣教的情況,一幫烏合之眾,能鬧多大事情還兩說,若是那個刺史真的調動了府兵,怕是他們也很快就散了,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如我們動手掌握主動。”
涵因一笑:“哥哥如今比我還要積極了。”
“應該說是更信任你的判斷力了。這些年親眼看著你做到這些事情,所以相信你要做的事情都不是無的放矢。我有一個了不起的妹妹。李湛那小子太運氣了,能被你挑中。”霄云說這話,忍不住伸手揉揉涵因的腦袋,仿佛涵因還是個小女孩。
從前涵因很排斥跟他親近,畢竟這是源于一個可笑的誤會,她總是有些害怕,若霄云知道了真相,會變成什么樣,現在她則不再抗拒,也真正的把自己當做他的妹妹。她隱隱的感覺到,霄云希望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他、依靠他,涵因也不自覺的漸漸放下了心防。
其實,霄云一直渴望親情,自從知道了身世的秘密,他從前的世界也崩塌了,涵因這個“妹妹”就成了他唯一的心理寄托。因此,但涵因凡要求的,霄云都會盡量去滿足,完全就是一個恨不能為妹妹摘星星摘月亮好哥哥。看起來是涵因在利用他,但對于霄云來說,守護好最后一個親人,看著她成長才是對自己最有意義的事情。
涵因沒有躲開霄云的手,她感受得到霄云眼中的親情和愛護,心中也感到了溫暖,笑道:“哥,我想要的東西太過異想天開了,你相信我拿得到么?”
霄云收回手,一笑:“你這么聰明,一定會得到你想要的,不管是什么,既然想要就放手去做吧,我會幫你的。”
“其實哥哥不必的,哥哥應該有一個嫂子,再生一大堆侄子侄女…”涵因聽他這么說,心中感動,但卻為霄云的身世感到心酸。
霄云卻很不耐的打斷她:“已經夠了,本來都是孽緣,到我為止就夠了,何必再讓錯誤傳承下去。但你不一樣,你還有機會得到幸福,要好好的,要惜福。”
涵因心中狠狠一揪,眼淚差一點沖出眼眶,半餉才憋出一句話:“哥哥也應該得到幸福…”
“我的幸福,就是看著你走你想走的路,得到你想要的東西。”說完也不跟涵因告辭,身子輕輕一躍,躥出窗外走了。
涵因久久凝望的窗外,明月清冷的輝光灑落在樓外的花園中,斑駁交錯的樹影投在石子鋪就的小路上,仿佛上一世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和這一世冥冥中自有天意的緣分,交織在她的心頭。涵因所不知道的是,在同一片月光下,還有兩個女孩子因為霄云的話,各自躲在涵因看不到的角落里暗自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