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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因在家里等著,李湛卻派了鐘瑞回來,告訴涵因監軍府的情況。涵因知道李湛沒事才放下心來。
鐘瑞傳話說李湛今天便趕往西北大軍的大營,這兩天恐怕都不會回來了。
涵因知道他要控制住軍隊,這又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李湛雖然從過軍,畢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驟然空降回來,必定有很多人不服。她讓祈月趕緊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裳,怕李湛在大營里頭睡的不舒服,又讓鐘瑞帶走一床鋪蓋。她本來還想讓鐘瑞再多帶些東西,可鐘瑞說,大營不許太多閑雜人等進去,他因為是李湛的貼身仆役才特別準許的。因此,也帶不進去許多,這才作罷了。
晚間,涵因便讓祈月跟自己睡在一起。
快入伏了,天氣悶熱,到了夜里也并不涼快,洗了澡,過了一會兒身上又黏黏膩膩的,涵因聽著窗外的蟬鳴,卻怎么也睡不著。祈月便給她搖著扇子,陪著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夫人,您這是在想咱們家公子和姑娘了吧。”看見涵因煩悶的樣子,祈月索性直言問道。
涵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的酸楚又涌上心頭:“哪有當媽的不想念孩子的。宮里千好萬好,終歸不是在自己身邊,娘娘照顧得再妥當,又怎么比得了自己的親爹娘。哎,也不知道那兩個孩子現在怎么樣了,長得多大了,吃得好不好…”
“等老爺從涼州任上卸下來,咱們回了長安,夫人就能見著公子和姑娘了。”祈月說道。
涵因笑了笑沒有出聲,這三年的刺史任上還不知道有多少變數,三年之后能不能平安回到長安還是個問題。也許用不了三年,李湛就被皇帝拿下去了。
祈月又說道:“要不夫人趁著這次太皇太后大壽,跟著送壽禮的車隊回長安一趟。”
涵因沉默良久,她心里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打算,但是她才剛剛到涼州,過了一個月就走算怎么回事,再說,回去之后再想回來就沒可能了,太夫人也不會由著她折騰。何況…皇帝才是她最想避開的,哪能上趕著往上湊。皇帝要是仍然賊心不死,難道她再燒一次房子?恐怕沒有那么好的運氣了。
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回去又能怎么樣。見了更舍不得離開,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咬咬牙挺過去。”
祈月想了想說道:“奴婢斗膽,向夫人進言…嗯…其實…”
涵因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笑道:“瞧你。吞吞吐吐的,一點都不痛快,可不像你。有什么話直說,你也知道我的習慣,最不耐煩說話自己人說話還繞彎子,咱們在一處這么多年了。我什么時候把你當過外人。”涵因對自己手下跟自己回話的要求一直就是簡單明了,跟自己的對機鋒這是沒辦法,但要是手下一個個都這樣。那就得累死。
祈月向來是說話最簡潔的,幾天卻支支吾吾的。見涵因這么說,深吸了一口氣道:“夫人既然不打算回去了,那趕緊再懷一個孩子吧…”
涵因剛才還帶著傷感的表情驟然凝重起來,那天。李湛跟她提再懷孕的事情,她心里頭就悶悶的。因為她總暗暗覺得,令熙和令弘不在身邊,自己卻再次懷孕,這對那兩個孩子不公平,她也擔心,自己一旦又懷了孕,心思就會轉到下一個小生命上,那么令熙和令弘豈不是更可憐了。因此,她對李湛這些日子的索求,隱隱有些抗拒,要不然就借故回避。
李湛似乎也察覺到她的熱情不高,并沒有進一步要求她。而且,這些日子,他的確太忙,雖然也感覺到妻子似乎有些不妥,卻沒有時間和精力跟涵因仔細交流。
“這哪里是我想或者不想能成的,還得看天意。”涵因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她其實心里明白,盡量多生幾個孩子是她今后的保障。畢竟這個時代,孩子的死亡率實在太高了,養在宮中也并非萬無一失。
皇后的兩個太子都不到成年就夭折了,泰王在那年的時疫里大病一場,若不是涵因可能就已經去找閻王爺報道了,現在身子也不怎么好,崔賢妃的六皇子本來就有些先天不足,這兩年大病小病都沒有斷過。而在宮中,那些尋常的疾病也都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莫說令熙、令弘的身子能否順利扛過這些疾病,若是有一天,皇帝對李湛翻了臉,那這兩個孩子也遭殃。
因此不論怎么看,再生一個兒子對鞏固涵因在家里的地位都非常必要,對李湛也很重要。
祈月抓住涵因的手,說道:“夫人,說句僭越的話,奴婢這些年每天都在夫人身邊伺候,雖然夫人體恤,想讓我們嫁到好人家,不讓我們做通房,但夫人的私密事,祈月也是知道的,這些日子,夫人再房里更以往不太一樣,老爺雖然不說,但心里也是有數的。我想老爺也是知道夫人的想法,所以也沒怎么樣,夫人若是一時心里過不去,也就罷了。可是總這樣卻是不妥的。”祈月隨即又說道:“奴婢一心為了夫人好,若是夫人嫌我多事,就當我沒說。”
涵因笑道:“我怎么會怪你,你今天對我說這話,莫說主仆,就連親姐妹之間也未必如此坦誠。何況,你是真心為我打算。我怎么會怨你。”
祈月笑道:“夫人知道奴婢的心,奴婢才敢說這番話,要是夫人多心,奴婢便是萬死也…”
涵因見她這樣說,忙笑著打斷她,說道:“你跟我這么多年還不知道我的脾氣么,我生平最厭言辭矯飾,華而不實之人,你和慕云,一個干練爽利,一個質樸敦厚,更難得的是你們待我的心,所以我也最看重你們兩個。你這話的道理,其實我心里也懂得,只是一時間轉圜不過來。不過你既然說了,我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該做的我自然是會去做的。”
“其實,老爺說只帶夫人來涼州,不就是想讓夫人過得舒坦些,不必操心那么多的事么。夫人也該把心思放寬些。老爺待夫人真的是很好了,夫人嫁過來之后,那些個妾也都成了擺設。夫人一定要把老爺籠在身邊才行,趁著年輕多生幾個兒子。”祈月接著說道。
涵因笑道:“想不到祈月想得這么深遠。”
“畢竟老爺是刺史,剛到任就有人變著法子往老爺懷里塞女人,現在聽說老爺的權柄更大了,那些人要是打著這個主意來討好老爺,豈不是…”祈月很是為涵因著急,就差直說別讓她指望李湛不會動這個心思了。
涵因點點頭:“你說的有理,是我之前太任性了。”
自打張克行被拿下,李湛一力掌握涼州軍政大權這件事傳了出去,這兩日遞帖子想要拜見李湛的人排起了長隊。
管事不得不把絡繹不絕上門求見的人擋在外頭,告訴他們老爺去了西北大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崔如君也來了涵因家,一見涵因便說道:“前兩天就想來找你,卻被婆婆抓住錯立規矩,這幾日站得腰都酸了。今天終于被放出來了。”
她神色坦然,說話爽脆,也不知道是找的借口,還是真的是這樣。不過涵因也沒心思計較,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水至清則無魚,她又從沒想過把崔如君當知己,于是對她態度依然如故:“正想著你呢,我用茉莉熏了夏茶,你嘗嘗。”
崔如君喝了一口:“好香,倒是別致的味道。姐姐喝散茶都是用這個法子?”
“也不是,用花朵熏茶會失了茶的真味,平時品茶,自然是不用的,何況團茶用花熏,香氣只能浮在表面,這個只適合沖泡的散茶。夏茶苦澀,用茉莉以助其香,茉莉味道清爽,散茶只用滾水沖泡就好了,免得大熱天在爐子旁邊烤得難受。所以,我都是夏天才讓他們制些。”涵因笑道,如今的花茶工藝并不像后世那般講究,她也不過是喝個新鮮。
崔如君笑道:“姐姐真是雅人,《離騷》中有句:‘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想必便是姐姐這樣了。”
涵因笑道:“不過是討個巧罷了,那能跟三閭大夫相提并論。”
崔如君看看窗外的景色,笑道:“還是喜歡姐姐這里的景色,可否再帶著我逛一逛。”
“妹妹喜歡,有何不可,請吧。”涵因笑道。
涵因剛站起來,崔如君先一步吩咐了她的丫頭:“我跟姐姐說說話,你們就不必跟著了。”
聽她這樣說,涵因自然也不好讓自己的丫頭跟著,知道她必然是有什么話要跟自己說,于是便帶著她從后門出去,沿著池邊慢慢走。
走了一會兒,崔如君停下腳步,忽然轉過身,雙手握住涵因的手,表情鄭重的跟涵因說道:“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