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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還是決定早些拜會本家長房。遂讓鐘瑞去投了名刺,并且沒有以官職壓人,只以同族自稱,上面寫的是“族弟隴西狄道李湛再拜某日月”。李湛已經是一方大員,當今隴西李氏的族長和他是平輩,自然是沒有必要自己拿著名刺投到長房府中等候接見,只派人定下拜訪時間。他只用族弟的身份并且主動上門去拜訪已經是很低姿態了。
鐘瑞一大早就去送名刺,只要等著把族長的回復拿回來就完了。李家長房早已經從鄉間的莊園里搬到了城中,幾大嫡支都在姑臧縣城中有不小的宅院,平時族中議事長房的大宅中,只有每年的祭祖大典才都回到鄉間的老宅。
李家長房的宅院離刺史府并不遠,不過幾坊之地,但鐘瑞去了整整一天,直到快宵禁才回來。
李湛早就結束了公務回家了。
鐘瑞趕著內院鎖門前讓小丫頭把祈月叫了出來。
祈月一見鐘瑞便說道:“哎呦,鐘大管事,你看看這天色,這都幾更了,您老人家才舍得回來。老爺一從衙門里回來就念叨,問你不過送個名帖,怎么到現在還不回來,還要派人去找呢,讓夫人給勸住了。”
“哎,祈月妹妹實在是冤枉我了,我可是在長房府里的門房坐了一整天呢。”鐘瑞連呼冤枉。
“行了,你趕緊進來吧,老爺吩咐你回來就到內書房等他。”祈月笑道:“你可小心點,聽說衙門里的胥吏都商量好了,整天怠工,老爺今天一回來臉色就很不好,又等你那么長時間,今天看什么都不順眼。你這里差事沒做好,我們幾個可是替你擔著老爺的脾氣呢。”
鐘瑞呵呵笑了兩聲:“連累妹妹們了。你們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列張單子出來,我給你們買回來。”內院丫頭不能隨意出門,鐘瑞常常用這招討好涵因身邊的丫頭。
祈月笑道:“你還是先想想你怎么逃過這一劫吧。”
所謂內書房跟唐國公府的結構一樣,就是平沙堂的另外一邊的耳房。鐘瑞在這里略站了一會兒,李湛便過來了,后面還跟著涵因。
李湛滿臉不耐煩,進來就好大的火氣,說道:“你這猴兒,死哪去了。怎么西安雜子才回來。”
后面涵因對鐘瑞使了個眼色,鐘瑞便明白李湛今天定是在衙門事情不順,所以火氣比較大。他又這么晚回來,李湛自然早就不耐煩了。
他怕一個不小心,李湛就把火氣撒到他身上。他伺候李湛這么長時間,自然知道李湛的脾氣,遂不敢接話。只趕忙把族長親手寫的回執拿出來,雙手奉上,李湛面色陰沉,接過來,這是一張灑金紅箋,上書“恭候大駕隴西李詢謹上”字為正楷。端方大氣,渾厚嚴整。李湛看了之后,臉上的表情松了松。“嗯”了一聲,語氣也緩和了些:“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用了這么長時間。”
鐘瑞說道:“小的今天一大早就把名帖送過去了,也報了老爺的身份,他家的下人就讓我在門房等著。我略問一問,他家的仆役就好不耐煩。說回復不能由別人代勞,族長事忙,等著求見的李氏族人每天都有許多,人家都是拿著名帖親自等候在門外的,我一個下人就更得等著了,話里話外意思是小的不懂規矩,沒有分寸。小的只好在那等,快到天黑,他那管事才把回執拿回來。”
這話說完,李湛的臉色又黑了三分。
涵因忙說道:“鐘瑞今天辛苦了,就趕緊回去歇著吧。慕云有孕在身,怕是到現在還等著你呢,你回去趕緊好好陪著她。”
鐘瑞感激的看了涵因一眼,說道:“那小的告退了。”
沒等李湛再說什么,涵因便先說道:“行了,趕緊去吧。”
鐘瑞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李湛沒好氣的看了涵因一眼:“你瞧你,我又沒要吃了他,再說我還有話沒有問呢。”
涵因一笑,軟語說道:“還有什么事,明天再問也是一樣的,他是你的小廝,大晚上在內院呆著不走,外面不知道的說閑話怎么辦。再說了,什么要緊的事,便是問清楚了又怎么樣,不過是給自己添堵,還不如不問。”
“你啊,就知道回護下人。”李湛見涵因這樣說,也不好再發脾氣,只抱怨了一聲。
涵因笑道:“這件事鐘瑞也沒辦法,你就不要再責怪他了。”
“說的我好像是個亂發脾氣的。”李湛雖然是不滿的口氣,不過火氣已經散了不少。
涵因忙說:“我哪有那個意思,只是覺得鐘瑞怪可憐的,畢竟在長房那里也受了一天的氣。”
李湛冷笑:“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他們長房明擺著不把我放在眼里。”
“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個下人,說出去,他們這也算不上失禮。越是這樣,我們就越不能動氣,更不能跟長房鬧僵。這里的風議都是長房掌握,若是我們先有不當之處被他人揪出來,那么恐怕我們就要陷入被動了。”涵因說道。
李湛深吸一口氣,說道:“也罷,看來還是要暫且忍耐了。本家能合作最好,他們這次吃下的田畝最多,只要能讓他們吐出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我們也就算能有交代了。”
涵因笑道:“不去試試是沒辦法知道的。”
“我這哪里像一方大員,倒像個乞丐,成日家求著哄著,他們也不肯施舍些。”李湛說著現在的窘困,自嘲的口氣中帶著隱隱的憤怒:“若不是之前盧刺史不僅不肯約束這些世家趁機吞田地,反而為了安撫那些沒分到地的兵戶,把庫銀全用在買糧上,現在糧也吃完了,錢也花光了,什么問題也沒解決,全交到我手里。”
“現在再說這些也沒有用。連皇上都不肯出錢呢。”涵因勸道:“我們現在勢弱,少不得要隱忍一二,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要想在這里真正站穩腳跟,還是要慢慢用上自己人才行。”
“之前的幾個幕僚,都已經薦了官,現在都分散在各地州縣,想要人手,再把人安插進來,恐怕也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李湛皺起眉頭。
涵因笑道:“又不急于這一時。就算皇上著急,起碼要給你兩年的時間。”
“就算皇帝不催我,兵戶吃飯的嘴也在催啊。”李湛說道:“說不定他們就想拖著。若是出了亂子,他們正好在一邊看笑話,然后張克行在用他的老兵出來收拾殘局,這樣皇帝也沒法繼續換防了。世家們保住他們撈走的地,張克行保住聽話的兵。倒是一樁好買賣。”
“米糧還能撐多久?”涵因問道。
“賈家雖然能提供一部分。不過賈家族長的意思,涼州土地出產比較少,他族中也沒有太多存糧,現在能拿出兩千石,不過他可以出錢賣糧,湊夠一萬石。但運過來,恐怕也要十多天天。也就是說最少我們要撐到六月底才行。”李湛默算了一下,說道。
“他們給多少糧。能撐多長時間?”涵因問道 “大概有一萬石,不過幾萬張嘴,恐怕用不了幾天就會吃光了。”李湛說道:“不過那不是問題,這里的春小麥到七月中旬就能收獲了。加上陰家也同意出米糧,撐到這些米糧上交到府庫應該不是問題。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將之前截下的軍餉一塊補上了。等到八月,軍糧就該運過來。到時候就沒有那么緊張了。”李湛一邊想著一邊說道:“關鍵就在于這十幾天。”
涵因點點頭:“不過這么長時間不發餉,怕是張克行會找你的麻煩。集芳苑那件事,他必定懷恨在心,這個機會豈會放過。若是他煽動軍隊跟你作對,恐怕…”因為西北的府兵負責防御任務,因此他們在戍衛的時候口糧并不是由自己家里出,只有在輪休的時候,才不在軍中領餉,又由于人數眾多,由國家調撥的糧食量很巨大。
軍糧會從洛陽的糧倉運到各州府庫,每年二月、八月兩次調糧,之前柳正言、薛進對付杜的軍糧大案,就是由糧倉調到各地府庫中出的問題。
等到到了府庫,再由州中在每月中旬發到軍中,軍糧管制非常嚴格,沒有州刺史的準許,不能出庫,軍無糧草不行,這也起到制約軍隊的作用。
如今已經到了六月,軍糧也只剩了兩個月的量,一個兵戶只出一個兵,家里卻還有老小,都要隨軍而來,這些人的總數是所調軍隊人數的幾倍,這點軍糧已經被李湛挪用了不少了,如果給軍隊發餉,那現在在墾荒筑城的兵戶就會立刻沒有的吃。
“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李湛現在也是拆東墻補西墻:“我自然知道軍隊亂起來的后果,但軍隊好歹有軍官壓制著,那些新兵也鬧不出什么事,就算張克行不滿意,他也要考慮讓自己治下的軍隊亂起來,那可是大罪,他自己也會吃不了兜著走。至于那些兵戶,都是百姓,他們若是沒有飯吃,在鄉間鬧事,若是張克行不讓軍隊壓制,那所有的罪名都要扣到我一個人的頭上。”
涵因點頭道:“皇上是一定要讓涼州的地方勢力低頭的。張克行如果看不明白這一點,那他這個將軍也就當到頭了。難不成以他的資望還想跟柳相、薛尚書那樣跟皇上叫板么?”
“我看他也沒那個膽子,只不過想壓過我一頭,告訴我他才是這里的老大。別的也罷了,在這上面跟我搗亂,我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相讓的。”李湛說道,仿佛是下了決心:“他若讓我把這段撐過去,往后一切好說,但他要是非在這時候跟我過不去,那我也絕不可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