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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寧的懷孕讓她的禁足也提前解除了。
她正揚著頭的坐在椅子上,接受眾人的恭賀,臉上毫不掩飾得意之色。
見涵因過來,卻忙收了神色,別開頭去,絲毫不敢因懷孕就去挑釁,之前王氏把孩子拐走的事她已經知道了,她也明白自己被王氏利用了一把,想起王氏兄妹的下場,她心里就打鼓,畢竟她自作聰明攙和了進去,現在生怕涵因遷怒到她身上。她雖然深恨涵因,卻也知道什么叫怕。
涵因瞥她一眼,見她低頭不語,便沒有理會她,只對太夫人說道:“恭喜太夫人,要做曾祖母了。”
太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說道:“大夫說已經兩個月了,現在要好好安胎保養。你剛生過不久,最有經驗,往后多多幫忙。”
算算日子,這應該是皓寧在前一陣曲意屈就李令桓的時候懷上的孩子。祈月不禁有些后悔,若是自己再沉得住氣些,現在把那簪子的事做成了,估計發了瘋的李令桓一定會認為這個孩子是孽種,沖突一起,說不定這個孩子就保不住了。現在哪還輪得到她回過氣來。
而現在,李令桓的銳氣已過,就算再懷疑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種,他也不會再那般粗魯行事,何況有過上次的事情之后,大房的眾人也都防備著李令桓再次發瘋。祈月不禁有些怪自己,心中這才完全明白涵因當時說她沉不住氣的用意。
涵因沖太夫人笑道:“這是自然。”又轉過頭來,對著皓寧,看著她笑道:“侄媳婦有什么覺得不好的,就來找我。”
皓寧不知道為什么,和她目光接觸,就覺得涵因的笑容愈發冰冷起來,低下頭不敢再看。剛才那股得意勁兒早飛到不知哪里去了,擠出一個笑,說道:“多謝嬸嬸關心,有母親照看足矣。”
“侄媳婦真是客氣。”涵因把目光轉回去。
李令桓并沒有來,不知道是因為有事,還是跟皓寧還存著芥蒂。
大夫人韋氏素來對這個兒媳婦沒有好臉色,今天難得不再冷嘲熱諷了,一臉喜意,聽眾人恭賀她即將當上祖母,笑著對涵因說道:“之前弘哥兒不見了的時候。我去溫國寺跟著平郡王妃一起為孩子們祈福,順便許了個愿,就是能快些有個孫兒。沒想到這么靈驗。可見這事情啊,是心誠則靈。”
“那大嫂可別忘了還愿。”涵因笑到。
“明天就去呢,香油、貢品都已經準備好了。弟妹不如跟我一起去吧。”大夫人笑著問道。
“恐怕不能陪嫂嫂了,韋家那邊明天納采的過來。”涵因笑道。
自己妻子懷孕,李令桓卻一連數日沒有回家。連韋氏都看不下去了,吩咐家丁仆役去把他找回來。
果然,李令桓又去了擷香館,這些日子都住在一個叫纖蝶姑娘的青樓女子那里,還給她出錢梳攏,每日在那里聽曲喝酒。根本不回家。
家丁們找到他的時候,李令桓正喝的醉醺醺的,趴在纖蝶姑娘的大腿上說著醉話。讓家丁們七手八腳的抬回了府去。
大夫人看到不成器的兒子。還有下人們一并從擷香館拿回來的賬單,氣得倒仰,罵道:“不成器的東西,現在你媳婦懷了孕,你不知道回來看看你媳婦。倒沒日沒夜跑出去胡混!”
李令桓醉眼朦朧的看著大夫人,嘴里咕噥了兩句。又趴下了,一下子從椅子上滑了下去,抱著桌子腿,叫道:“美人啊,怎么不給本公子倒酒…”
大夫人氣急,吩咐道:“拿盆水來,給他弄醒!”
兩個人忙跑上去扶李令桓,李令桓卻拽著桌子腿不肯起來。外邊的丫鬟們端來了水,用手巾沾了水給李令桓輕輕的擦。
太夫人扶著一條一條的額頭,罵道:“你也是個該做父親的人,怎么還這樣!”
“父親?”李令桓一聽這次,卻忽然哈哈笑了起來:“我哪來兒子!我哪有兒子!誰是我兒子…是誰的兒子…”說著竟哭起來。他醉得一塌糊涂,口齒不清,眾人只聽見什么父親,什么兒子,卻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皓寧站在一邊,心里知道李令桓咕噥這幾句話的意思,又委屈又生氣,卻又無從解釋,憋得臉通紅。
大夫人見他這樣,心中愈發煩躁,站起來奪過丫鬟手里的水盆,將滿滿一盆水全澆到李令桓的腦袋上:“你給我好好醒醒酒!”
到了開春,皇帝發布詔令,讓西北大軍換防,一般來說府兵只換將領而不換兵,兵都是在當地墾田,戰時打仗。先調換一半,第二年再調換另一半,調動的部隊分為八批,按照規定的時間完成調動。所謂二十萬大軍,半數以上是后勤、運輸,這些人是不用調動的,參與調動的是作戰部隊。這一年要調動的軍隊大約五萬左右。
以往,西北大軍換將領應該是五年一次,不過,因為突厥人進犯頻繁,新將領不適應那里的情況,就一直是以抽調的方式,每次只換五分之一,并且是從雁門調過來的邊防軍將領,不會出現新兵打仗不利的情況。但這樣也就完全無法消除柳正言的勢力。
現在柳正言死了,西北大軍中柳正言一派被抓了幾個關鍵人物,現在下面的人都被壓制得不能動彈,但是薛進還在。而因為薛進的戰功和在軍中的聲望極高,何況薛進這些年回到朝中之后一直很老實,而且兵部尚書并不管兵部具體事務,皇帝想要抓他的把柄也很費勁,這次西北大軍的變動,薛進也沒有插手的跡象,皇帝不能夠輕易動他。
為了將柳正言的勢力連根拔起,這次大換防是將西北大軍原本的士兵分散到北部、東北和江南,而將其他地區的兵力調入西北。其中大半是江南的兵。并且這些府兵連同其家人田產一邊調往他地,因此這一年的調動總人數達到十五萬以上,每批人數兩萬左右。而實際上。大軍吃空餉的情況及其嚴重,能滿員一半的都是精銳部隊,大部分編制能滿三分之一就很不錯了。因此要調動的人根本也沒有那么多。
皇帝考慮一方面削弱陸憲在江南的勢力,另一方面用陸憲的勢力對付柳正言薛進的一派的勢力。皇帝想的挺好,可現實與他的想象實在差距太遠了。
但這件事在西北和江南造成了極大的困然。江南自南北朝以來,就逐漸變成了安逸之地,雖然經過三百年的發展,田地的產量仍然不如發展了自古以來的富庶之地黃河流域,但好處是幾乎沒有刀兵之禍,因此這里的府兵少有作戰能力。但這并不是主要問題。
最初實行均田制。大多數人加入府兵是為了多撈些好處,因為家中有一個府兵就不用出負擔租稅,他們分到這些田。國家就不負擔平時的軍餉,這樣國家的兵餉負擔就會比較少。只在出征的時候發放軍餉。
一百多年來,府兵制度的積弊日漸顯露,很多將領借由缺員的府兵,將國家發給府兵的地歸為自己所有。或者和當地的大戶勾結,用一些荒地充作授田,把免稅的額度套到自己該交稅的地上,等于吃空餉。
再加上豪門世家土地兼并越來越嚴重,國家掌握的土地也越來越少,能下發給軍隊的田也越來越少。以至于兵也越來越少。后來東征抽調了一大半兵丁。要不死在了遼東,要不就被編入天武軍。
后來再次征兵,因為無田可授。便只好變為國家出一部分餉銀,再免一部分稅。那樣兵源還是嚴重不足,倒是又給了那些將領們一次吃空餉的好機會。
現在,除了升州(后來的金陵)駐守有大軍,軍制也比較完整。其他各地的折沖府都是不滿員的。
如此一抽調等于把他們遷去西北,往后還不知道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那時的江南雖然不如長安、洛陽。卻也是六朝故地,很多人的家里都是晉朝永嘉南渡的時候遷過來的,雖然后來被編入了軍戶,也有被調去打仗的時候,但家一直也沒有離開。
日子過得雖然貧苦,卻舒舒服服的,養蠶織絲也是一個家庭重要的收入,忽然說要把全家搬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讓他們難以接受。更何況西北常有戰事,在江南人眼里,突厥人就如同兇神惡煞一般,若不是想要憑借軍功發家的人,誰愿意去那個地方。
西北大軍中同樣有很多人不滿,上層軍官因為這次巨大的變動已經換了不少,這次并不涉及調動,而中下層的軍官則要帶隊到新的駐地,在西北這個破地方戍邊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這邊是關卡,很多商人要通過這里去和突厥人交易,他們雖然不像上層那樣能撈很多油水,但好歹能沾點油星,這些年大戰很少,小戰不斷,軍功也積累的快,不過上邊的人倒了,往后自己在這前途也不好,他們雖然滿心抱怨,但也只是抱怨抱怨。
但士兵們就不一樣了,因為西北的土地貧瘠,人們要共同勞作才能獲得更多的收益,又世世代代在這里生活,這里不管世家大族還是莊戶人家,宗族觀念都非常的強。各軍戶的男丁被編入軍中各部,而西北大軍人數最多,不可能整體遷移到某個地方,而是按照上頭的安排,分別遷往各地,等于說許多家庭都被強行拆散。這讓他們很是不滿。
于是幾個要調防的軍中出現了大規模的逃逸事件。
皇帝接到下面的奏報,請求換防暫緩,大怒,覺得是下邊的人故意不服從調度,給他弄鬼,他如今終于手握大權,內廷外朝沒有再敢跟他較勁的人,登基十八年終于手握大權,他再不愿意聽那些詭辯的借口。
因此皇帝下詔要求換防繼續,并且嚴懲偷跑的兵丁,斬首不貸,并且要求必須按照規定時間到達新的駐地,還將上書勸諫的臣子予以貶斥,以示自己的決心。
于是各地折沖府又開始追捕逃兵,光敦煌一地斬首逃逸兵丁就達二百多人。
公開處決逃兵,大軍震怖,這些人也只好乖乖的調防。
總之,換防的事情鬧得各地軍府百姓都不安生。江南各府雖然最后按照旨意去了西北,但是還是沒有辦法達到滿員。皇帝也為此事極為生氣,但卻毫無辦法,因為這并不是一兩天積存下來的問題。現在的將領能把手頭的兵帶好就不錯了。
皇帝很想下旨征兵,但是戶部一個勁兒的哭窮,而之前他花內庫的錢太兇,又是修宮殿,又是征遼,現在內庫也不是很充裕了,何況天武軍重新收編之后以不再屬于府兵,軍餉負擔沉重,全都有內庫負擔。
皇帝也知道現在土地兼并之風愈演愈烈,影響了國庫的收入,但是他心里很清楚,那些世家貴胄之所以在他設立內廷,一手控制朝政的時候,沒有拼了命的反對,就是因為他廢止了長公主那套“攤丁入畝”的政策,錢,是他迫切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