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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的緊張氣氛擋不住平常人家娶婦嫁女的熱鬧,這兩年大事太多,叫人應接不暇,不過日子也不能因此不過了,人們逐漸對這些事情平淡了許多,只是街頭巷尾的茶坊酒肆,總有人議論紛紛。
除了安排慕云的出嫁,涵因還要忙著給李寧馨準備禮物。
李寧馨出嫁的日子已經定了,就在四月,涵因一向跟她來往密切,也算是閨中密友,而且盧昭也是她的好友,因此禮品準備格外精心。
除了自己做些繡品表示自己的心意,涵因還要準備正式的禮物,因為她現在不僅是自己送朋友禮物,更是代表唐國公府和李府、盧府的關系。
于是,這一日,她便約了曲惜柔到綴錦閣二層,看綴錦閣新收來的東西。
“不知道曲掌柜給我準備了什么好東西。”涵因笑道。
曲惜柔讓人把東西拿上來,擺在涵因面前,祁山玉佛、拔鏤牙雕還有各式珠翠頭面,涵因雖然點頭贊嘆,臉上卻并無滿意之色,涵因準備隨便選一個,拿得出手即可,至于出不出彩也顧不得了。
曲惜柔素來會察言觀色,見她興致缺缺,想了想問道:“夫人可是要給盧李兩家的婚事送禮?”
涵因抬起眼皮看看曲惜柔:“怨不得都說曲大當家接手了綴錦閣的生意之后,綴錦閣不僅沒有敗落,反而大有蒸蒸日上之勢,大當家果然好心思。”
“夫人謬贊,綴錦閣做得就是世家貴戚的生意,自然要隨時關注長安里的大事。”曲惜柔對涵因笑道:“盧公子以琴聞名天下,夫人贈琴一來正對其口味,二來娶琴瑟和諧之意豈不應景。”
“我之前的確有此想法,但盧公子愛琴成癡。豈會沒有好琴,長安的世家名門都知道他的愛好,自然少不了人送名琴古譜,若是普通貨色,不如不送。”涵因笑著喝了口茶,她知道曲惜柔定然會有下文,等著她把東西拿出來。
“我前些日子倒是收了樣東西,請姑娘鑒賞鑒賞。”曲惜柔笑笑,吩咐一旁的丫頭去拿東西。
不一時,丫頭拿著一個長漆盒走了進來。放在涵因的面前。
涵因打開盒子一看,是一柄伏羲式斫琴,梧桐作面。杉木為底,通體髹紫漆,琴背池上方刻篆書“九霄環佩”四個字。
涵因讓人將琴取出放在琴案上,用手試著彈了一段,但音色并不好。涵因回到座位,笑問道:“曲大當家向多少人推薦過這琴了?”
曲惜柔笑笑:“夫人也覺得這琴音色不佳?”
“涵因琴藝粗鄙,不能發揮這琴所含精妙之萬一,曲大當家何不找董庭蘭、薛易簡這些當世名家?”涵因笑問道。
曲惜柔本準備了一堆話要跟涵因委婉解釋這琴的音色為什么不好,卻見涵因并不嫌棄這琴,反倒說這琴需要大師才能發揮出色。不由狐疑的看了看涵因:“姑娘莫非知道這琴的來歷?”
涵因看著曲惜柔笑問道:“可是蜀中雷氏做的琴?”蜀中雷氏的琴在當時極為出名,他家最著名的制琴師是雷紹、雷霄,他們所做的琴在世家賢者、樂行名家中名噪一時。為人競相收藏。
曲惜柔一愣,驚訝道:“姑娘竟看出來是雷氏的琴?”當時制琴多以梧桐木,此琴卻采用了杉木做底。
涵因笑而不答,“九霄環佩”是流傳后世的名琴,她曾經在上上世的音樂會上聽過有人用這張古琴演奏。還拿了音樂廳印制的宣傳單,上面附著琴的照片。還對這張琴其來歷、特點大篇幅的介紹,她別的都不記得,唯獨覺得“九霄環佩”這個詞很是好聽,才留有印象,如今這件數千年后的寶貝放在眼前,她便想了起來,心里不禁一陣激動。這張琴在宋人、明人的筆記里面多有提及,被人稱為“仙品”,后世更是賣到了兩千五百萬的高價,收藏于故宮博物院,是貨真價實的寶貝。不過此時不能多說,多說就要露餡了。
不能過于貶低這琴,否則涵因這個半吊子被曲惜柔抓住漏洞就被動了,也不能過于抬高這琴,因為這張琴剛剛造出來,顯然不像后世那般出名,過分吹捧反而又要被曲惜柔拿住,于是,她似笑非笑、不急不躁的看著曲惜柔,等她的話。
“想不到姑娘雖然不擅操琴,卻懂琴,這琴雖與雷紹、雷霄所做之琴不同,卻同樣是以琴腹納音,余韻悠長,正是雷氏不外傳之制琴家法才能達到的效果。實話跟姑娘說了吧,這是雷家的后起之秀雷威所作,他現在還未揚名,不過他癡于制琴,常在大風之日,獨上峨眉,聽風刮過樹林,取聲音悠揚之木砍伐下來用來做琴。其實他已經學習制琴數載,這張卻是第一次拿出來。”曲惜柔笑道。
“曲大掌柜不把這琴獻給當世名家,難道不怕明珠暗投。”涵因問道。
“董大家、薛大家技藝精妙,只是他們素來有趁手的名琴,奴家知道盧公子酷愛收集名琴,家中藏琴數百,卻無所偏愛,故而趁這個機會…”曲惜柔笑吟吟的看著涵因,她現在有六成的把握,涵因會買她的帳。
“長安那么多名門子弟,跟盧公子交情好的又豈止一個兩個,曲大當家把這么大個人情給涵因,不知道所圖為何?”涵因臉上還是笑著,眼神卻帶著戒備。
曲大當家巧笑一聲:“夫人誤會了,只是奴家覺得盧公子的婚宴上必定世家薈萃,若是盧公子看在夫人和唐國公府的面子上,用此琴演奏一曲,那么雷威師傅之琴,必然美名遠揚,小女子看中雷威師傅之才,已經預定了數張斫琴,若是這張琴出了名,我那剩下的幾張,價值可以連翻數倍。”
商人最重經營之道,往往為了炒高價格利用各種方法故弄玄虛,此時卻被她口無遮攔的宣揚出來。曲惜柔久在商界,自然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涵因知道她必別有圖謀,笑道:“那曲大當家開個價吧。”
“剛才奴家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奴家只需要借夫人之手送到盧公子手中,這其中還要借夫人的力呢,怎么還敢管夫人要錢。”曲惜柔用輕羅團扇輕輕捂住嘴,似是在為自己的小心思不安。
“大當家雖有成全涵因之意,但涵因卻不敢領受,要是這樣做生意。我可不敢來了。”涵因就知道曲惜柔的目的絕沒有那么單純。果然,她開始給自己下套了。一旦欠下這個人情,她一定會趁機有所要求。開始可能是一點點小要求,再給遠超所值的回報,一步步拉人入彀,之后就跟她糾纏在一起,想脫身都難了。
曲惜柔笑道:“那夫人隨便賞個百十兩算了。”
涵因對祈月說道:“拿三千兩來。”
曲惜柔的半張臉擋在絹扇的后面看不清楚。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但瞳孔卻一下子張大了,她干笑兩聲:“夫人,這可不是名琴,這個價可是…”
“曲大當家推薦的東西,自然不會差了。當年司馬相如千金一賦,我這個還算便宜。雷紹的名琴如今兩、三萬金都有價無市,焉知這琴的價錢往后會高到什么程度。曲大當家這是在給我占便宜。”涵因笑道。
當時一張普通的琴,數貫到數十貫,好一些的百兩,像雷紹這種名家,數年才能做出一張琴。他很早病故,因此起傳世作品極少。活著的時候就被世家子弟競相收藏,如今更是價格奇高。他的族人雷霄比他成名稍晚,如今的一張琴的價格也到了數千兩。
涵因開出三千兩的價格,是在給足曲惜柔面子,同時不想欠曲惜柔任何人情,暗示她別打自己的主意。
“奴家謝夫人抬舉。”曲惜柔笑道:“可是,奴家卻不敢收這些錢,奴家已受了唐國公的大恩,又怎敢跟夫人談錢。”
涵因知道上一次從賀蘭氏那里發現長公主的舊物就是曲惜柔的手筆,李湛親自來找她深談了一番。她雖然很想知道他們相談的內容,但李湛不說,她也不好問。她不愿意打破她和李湛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關系。后來李湛再沒有提及這件事,這個疑問一直橫亙在她心里,但她不準備主動去查,畢竟她也有她的,也有她不想說的東西,她不想兩個人弄的一絲空間也沒有。
然而曲惜柔用贈琴這招沒有達到效果,卻主動的提起李湛。涵因眼皮跳了跳,笑道:“京兆尹治理地方,曲大掌柜既然也是治下百姓,自然有維護之責,又如何談得上謝字,曲大掌柜真是太客氣了。既然我出了這個錢,自然沒有收回的道理。”
曲惜柔不再推脫,笑道:“既如此,那就多謝夫人關照敝店的生意。”
涵因笑道:“好說。”吩咐祈月收了琴走人。
曲惜柔又說道:“小女子不懂事,給國公和夫人添了麻煩,夫人不怪罪,奴家已經覺得萬幸了。”曲惜柔笑道:“承蒙國公不棄,那幾樣東西還入得了國公的眼。”
涵因一挑眉,曲惜柔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李湛又把那幾樣東西拿了回去?為什么沒有聽他提起呢。涵因心里突突跳了兩下,她可不記得長公主和李湛有什么瓜葛,為什么李湛要拿著長公主的東西,那就是個燙手的山芋。轉念一想,曲惜柔這是什么意思,自己這個身份和長公主是仇家,而如今她卻暗示李湛這個鄭倫的心腹跟長公主的關系非同一般,李湛這些年受長公主的排擠,但這并不能證明兩人沒有勾結,畢竟這種事卸磨殺驢的是常態,而長公主畢竟沒有要李湛的命。只要想解釋,怎么都能說得通。
…她若是真的鄭涵因,會怎么想呢。而且李湛落在曲惜柔手里的東西還真是讓人好奇。
她的唇掠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隨即斂去,化作帶著凝重的氣憤,望著曲惜柔冷冷的說:“夫君在外面的事情,我一介內宅主婦,也不懂得這些。”
曲惜柔看著涵因的表情,眼睛眨了眨,笑道:“等夫人想懂的時候,奴家隨時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