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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因跟大太太說,上次在寺里許愿,族譜的事情若有眉目就去還愿,如今叔叔已經答應他們跟族中說項,因此這些日子要與哥哥到溫國寺住幾日。大太太也沒什么意見,聽到他們要快要入族譜的消息也很高興,連說應該好好感謝感謝佛祖,又囑咐了幾句就答應了,讓張媽媽和慕云、祈月等人好好跟著。
于是涵因便和鄭鈞、鄭欽一同住進了溫國寺的精舍。
懷素出外云游,寺中也少了許多訪求他書法的客人,寺里很是清凈。
住持對涵因兄妹很是熟悉,他們也不止一次來了,這次又給了住持一筆不小的香油錢。住持親自給他們安排了清凈的房舍,并且吩咐寺內的和尚們,給他們行方便。
當晚,涵因換上黑色斗篷和帷帽,和鄭鈞兄弟兩個加上盼晴乘一輛外表極普通的小馬車悄悄來到天牢,鄭鈞做了幾聲暗號,有人開了一扇小門,把他們接引進去。
鄭鈞不放心的看著涵因,壓低聲音:“都安排好了,人都支開了,不虞有人聽到漏了消息,你快去快回。”
涵因點頭:“哥哥就在門口守著,有人來了就知會盼晴。”又囑咐盼晴了幾句,說完便往里走。
鄭鈞又拉住她,皺著眉頭說道:“你可別逞能。此事事關重大,你做不成不要緊,可千萬別給薛帥添麻煩。”
“放心吧,哥哥,我知道怎么做的。”涵因握了握他的手。
鄭鈞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道薛帥為什么要答應你。”
鄭欽卻樂觀的多,對妹妹擠了擠眼睛,做了個鼓勁的姿勢。涵因沖他們兩個一笑,便走了進去。
此處的牢房,只關押了杜一個人。此時,他一身臟兮兮的囚衣,胡子已經多日未理,頭上的發髻也已經有些松了,只用一根木簪插著,亂蓬蓬的向外扎著,正在背著手望著囚窗外的月亮。饒是落魄至此,也絲毫不減其儒雅的風度。
聽見有人進來,他并未轉身,只是冷哼了一聲:“是陸相的人還是薛進的人?我還是那些話。沒什么好說的,你回去吧。”
“侯爺誤會了,我誰的人都不是。”涵因的聲音悠揚和潤。和牢房粗陋骯臟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杜聽到一句女聲,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吃了一驚,猛地回過身來,只見一襲黑衣的嬌小身影佇立在欄桿外面。他皺了皺眉:“敢問尊駕是…”
涵因將帷帽摘下,露出那張皎若秋月的面龐。
杜愣了愣,只覺得眼熟,卻實在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見過這個女孩子。
“小女子在數月前,途徑潼關,與侯爺有一面之緣。侯爺貴人多忘,不記得是自然。”涵因并不在意杜是否認得她。
杜猛地想起在潼關,為了捉到沈瑤。強行搜查靖國夫人車隊的事,當時有個女孩三言兩語就逼得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心腹侍衛殺了做交代,那女孩戴著帷帽,并不知道長相,但這聲音卻是越聽越像。
杜沉聲問道:“靖國夫人跟你是什么關系。”
“是小女子的舅母。”涵因并不隱瞞。
杜想了想。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滎陽郡公鄭倫的女兒。”
涵因微笑著默認。
“你找我這個獲罪之人,想怎樣呢。你的兩個哥哥是薛進的人。不過怎么找你這個女孩子來傳話。”杜的語氣多少帶著些輕視。
“我哥哥是薛將軍的人,但我不是。”涵因并不因他的態度而著惱。
“莫非靖國公也想攙和這事一腳?”杜聽她如此說,疑惑道。
涵因搖搖頭:“我誰的人也不是,來這里只是為了跟侯爺做筆交易。侯爺有興趣嗎?”
杜失笑:“你?跟我做交易?你想做什么交易。”
“侯爺到了這步田地,還能有什么交易。自然是大家都想要的那個東西。”涵因笑容不減。
“就憑你?”杜冷笑:“小丫頭,還是快跟你哥哥回家去吧。”
“侯爺連聽都不聽,就拒人于千里之外,難道不怕錯過最后的機會么。”涵因的眸子溫涼如水,穿過牢房木欄的縫隙打到杜的身上,仿佛已經把他看了個通透。
杜心里升起一陣煩躁:“想跟我做交易的人這兩天多得很,陸憲、薛進都來過了,你是什么東西,竟敢到老夫面前談什么交易,哈,滑天下之大稽,我看這天牢管理的太過松散了,什么蒼蠅蚊子都能鉆進來了…”
“宣平坊榮安街祥云巷的院子住著一位徐娘子和她的兒子…”涵因似是沒聽到杜的呼喝,只是徑自說著似乎并不相干的事情。
杜聽到這句話卻差點跳了起來,手攥著欄桿,眼睛緊盯著涵因,恨不得把頭擠到那欄桿外面:“你怎么知道。”
“我自有我的辦法。侯爺現在覺得我有資格跟您交易了么。”
看著涵因親切的笑容,杜的心卻仿佛掉進了冰窟窿一般:“還有誰知道?
涵因想想遠在西北的劉錦,笑道:“目前長安就我一個。”
“怪不得你有這個膽子來跟我談交易…”杜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抓著木欄的手垂了下來,身子也晃了一晃,好容易保持著站立的姿勢。
“陸相和薛將軍一個位高權重,一個威震西北,不過他們都給不了您最想要的東西,但我能。”涵因的笑容中似乎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杜想極力控制,止住了渾身上下的顫動,卻怎么也止不住手抖,咬著牙問道:“你想要什么。”
“他們想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杜惡狠狠的盯著涵因:“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不必相信我,但你沒有選擇。”涵因看著杜,笑容愈發甜美:“侯爺是聰明人,知道我是真心誠意的想要和你互惠互利,否則的話,我只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其中一人。就夠我下半輩子吃喝不盡了。”
杜此時已經平靜了下來,說話的聲音也平穩多了:“你又比他們多什么?你如何能解了我的心事。”
不愧是在政壇混跡幾十年的老油條,這么快就恢復了平時的狀態,涵因毫不吝惜贊賞的眼神:“杜夫人善妒,侯爺幾房侍妾這么多年竟連一個兒子都沒有。侯爺納徐氏這個外室不到一年,就生了個兒子。三年了,侯爺一直沒把她接到府里,是怕夫人傷心,還是因為杜夫人身體不好,侯爺想等夫人過世了之后把徐氏借進府做繼室。”
杜抿著嘴看著涵因。并不說話,眉頭卻越皺越緊。
涵因接著說道:“可惜因為這次事發突然,侯爺本以為勝券在握。誰知一招不慎,被薛進翻了盤,卻來不及安排她們娘倆了。您現在最希望的必定是那個孩子能夠承嗣您這一支的香火,而不是任憑族中給您過繼一個。徐氏被藏得隱秘,又深得侯爺寵愛。我猜那些東西也在她手里。這也是為什么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侯爺還是不肯告訴陸相徐氏母子的事情。我能猜到東西在那里,以陸相的謹慎聰慧,自然也會想到。倒時候他直接派人把東西搶到手,侯爺就成了多余的人,沒人會理你的死活。我說的對嗎?”
“哼。你手上沒人,所以想到我這里空手套白狼。”杜冷笑。
涵因對杜的嘲諷毫不在意:“我要是手上有人,還會在這里浪費時間么。”
“你一個小丫頭能做什么?”杜的語氣不知不覺軟了下來。
涵因向關著杜的牢籠走了幾步:“侯爺這些日子每天變著花樣的攀咬。不就是為了等一個能傳話的人么。沒有侯爺的親筆信和信物,如何讓族中承認那孩子的身份?侯爺還是別指望徐氏能親自來了,這個地方,以她的身份根本進不來。縱使進來了,也會惹人猜疑。惹禍上身。而我就是侯爺需要的那個人。”
杜垂下眼睛,想了想:“我犯的罪可是抄家大罪。就算把那孩子帶到府里,也難免受連累。”
“陸相只想讓侯爺一力承擔所有的罪責,薛將軍只想對付陸相,他們各得其所,自然會信守承諾。”涵因知道杜已經動心,語氣也變得愈發誠懇。
杜一聽這話,明白這個小女孩不知用什么方法,和兩邊都達成了協議,不由抬眼看著她,眼中似有贊嘆之意:“兩邊?呵呵,想不到啊…”
“這么說侯爺是同意我的條件了?”涵因的表情也放松了下來。
“沒那么容易,我現在家中無人主持,那些族人等著我死了好分家產,就像狼盯著肉一樣,他們斷不會坐視我憑空出來一個兒子,恐怕到時候會堅決反對他入族譜,徐氏柔弱,怎么對付得了,你既然幫我,那就幫到底吧。”杜恢復了原本儒雅沉穩的風度,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我只管把信物帶到,把話傳到,至于令公子上族譜的事,您可托陸相幫忙,想必貴族中也要給個面子。”
“我要是能指望他為我出十分的力,何必等到這時。只怕是他拿到想要的東西,就甩手不管了。”杜冷笑道。
涵因略一思索,笑道:“杜氏族中之事,我一個外人如何能干涉。侯爺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在族中的遭遇,這點豈不是強人所難?”涵因嘴上自謙,眼中卻并無為難之色。
杜笑道:“我當然知道其中之艱難,不過你若做到我也有額外的回報。”
涵因挑了挑眉,等著他的下文。
“有一副畫著你父親的秘庫的地圖,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