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大太太直到晚間才歸,宴席乏善可陳,倒是皓寧表現格外乖巧。宴會開始前,大太太就帶她到配殿和一眾貴婦見面,她一襲粉色羅裙,嬌俏可人,在眾家閨秀中頗為出眾,引得一眾貴婦夸個不停,不少人打起了求親的主意。
見到女兒受到各家矚目,大太太也頗為驕傲,連對賢妃的憂慮之思都減輕了不少。一直到家心情都不錯。
老太太則一直在思量,從太皇太后那里出來就沒怎么說話,不過跟幾個相熟的老誥命打打招呼。席間也不過進了幾口湯水。
回府以后,靖國公兄弟兩人早領著幾個小輩在廳里恭候請安。老太太笑意融融的說,“你們今天也都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老大、老二留一下。”
眾人稱是,便走了。
老太太想了一下又吩咐:“把老大媳婦請回來。”
一個小丫頭忙奔出去叫住大太太。
不一會兒,大太太回轉過來,對著老太太躬身問道:“老太太還有什么吩咐?”
老太太笑笑說:“都坐說吧。”
三人坐下,老太太打發走下人,說道:“老大媳婦,賢妃今日有沒有跟你說宮里的事。”
大太太心里一沉,暗想老太太怕是從太皇太后那里聽出些什么,故有此一問,本來自己只想和靖國公商量一下,并沒覺得到了要驚動老人家的程度,沒想到老太太卻先問了,怕是干系甚大。于是正色答道:“聽說昨天有個冷宮的宮女,原是伺候鄭貴妃娘娘的,不知怎的跑到坤寧宮向皇后以死明志,說是鄭貴妃娘娘當年是受到韋貴妃娘娘的陷害,才被打入冷宮的。皇后娘娘已經下旨要徹查此事。這件事也是賢妃娘娘剛剛得知的,怕是再過不久就要傳遍了吧。”
在座的其他人面色皆是一震。靖國公先是坐不住了,站起來聲音略帶顫抖的說道:“這么說大外甥女有望沉冤昭雪了。”
二老爺也是有些激動,問道:“大嫂這消息可確實?”畢竟此時雖不涉及靖國公,但鄭妃的母親是崔家人,當初長公主意圖借此事牽連崔家,終因崔家行事低調謹慎,家世根基深厚沒有動。但靖國公和崔澄直到長公主去世還一直被排擠,否則崔澄不會這么多年還一直做一個五品的虛職。
老太太也微有淚意,點點頭:“應該是真的,今天太皇太后突然跟我提到想要見見涵因,我就想必然有了什么事情。果然如此…我那可憐的外孫女…”
大太太忙勸道:“老太太萬勿傷心,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兩個兒子也趕緊跟著勸。老太太方收住眼淚。
對著靖國公囑咐道:“貴妃若能平反,想必我那兩個外孫仕途也就無礙了,此事你也要上心。“
靖國公點頭,又想了一下:“雖說這是好事,但一來圣意未有裁斷,二來兩個外甥這幾個月就要大比了。他們兩個都是庶出,鄭家還未把他們兩人納入族譜,就算此事可成,大侄子鄭釗的罪卻還在,皇上也不會復了他家的爵位,甚至未必會給他們兩個門蔭恩典,因此這事還要保密,讓他們專心自己的學業。若是大考可成,那便最好,若是落了第,再另想辦法。”
老太太點頭道:“嗯,還是你想得周全,今日之事就暫且保密吧。你們都不要對旁人說。”
幾個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方散。
靖國公和大太太一路回去,夫妻兩人卻都沒心思說話,靖國公一路盤算,這事是不是代表皇上要清算韋家的勢力,是不是朝廷又要進行一次大洗牌了。
而大太太卻在思量老太太果然是知道涵因沒有入族譜這事的,否則靖國公驟然說出這話來,她怎么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呢。她心里有些埋怨這一家子,自己為了這個家忙活了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這件事上卻把自己當外人一樣。
靖國公卻沒有功夫理會自己夫人的心情,到了正房也沒歇下,吃了一盞茶,想了半日,又起身徑自去了外書房,連夜找幕僚商議去了。
大太太有些無奈,不過想到今天靖國公本應歇到那邊院子的日子,她心里又有些痛快。至少沒便宜那個妖精,大太太恨恨的想。
次日,涵因請安的時候,明顯感覺氣氛怪怪的。老太太看著她的眼神從未如此慈祥,大太太待她也比平時更和藹了。
她雖然不知道有什么事,但直覺告訴她,昨天宮宴一定發生了什么。
回來之后,她便派沁雪去伺機打聽。不過沁雪這次也沒有弄清楚。連老太太、大太太房里的丫頭也不清楚有什么事,沁雪只打聽到昨日涵因她們走了以后,老太太、靖國公、二老爺、大太太屏退了下人商議了很久,而后靖國公回房沒多久又出了屋子,直接去了外書房。
涵因回想了一下大太太的神色,并沒有流露出什么不安、慌亂,那么靖國公走應該不是他們夫妻吵架。而外書房向來是靖國公處理公事的地方,并不像內書房那樣安排休息的床榻,因此,靖國公一定是有要事跟幕僚們商議。宮里一定發生了大事,以至于可以影響到朝局,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
于是,涵因便去請示大太太,說自己幾個月沒有去溫國寺了,該去祈福還愿了。大太太也正想去參拜,翻了黃歷發現明日正是恰當的日子,便安排明日去寺里上香。皓寧也跟著去了。
第二天到了寺里,涵因先陪著大太太參拜,而后大太太去精舍休息。
皓寧是個坐不住的,果然如她所料,拉著她說:“好姐姐,我們兩個出去逛逛。我聽說這寺里的樹葉到秋天會便紅,而不是像別的地方的樹葉都是變黃的。”
“走了這半日怪累的,還不快歇歇。祈月,我的頭發散了吧,幫我綰一綰。”涵因沖著祈月吩咐。
好容易出來了,皓寧哪肯悶在屋里,祈月綰頭發又慢又仔細,她不耐煩等著,干脆自己跑出去玩,這寺院不大,也少有閑雜人等,于是大太太便讓婆子、丫鬟好好跟著。
過了一會兒,涵因看差不多了,便趁機跟大太太說:“我去找找皓寧。”
大太太點點頭:“別讓她玩瘋了。”
涵因便帶著慕云、祈月和張媽媽出了精舍。祈月笑嘻嘻的跟張媽媽說:“媽媽在這廊下歇一歇吧,姑娘有我們兩個陪著,不會有事的。”
張媽媽年紀大了,走了這半日,早累了,這么一會兒時間還沒有歇夠,她想想這里早就事先打點好了,也不會出什么事,便說:“你們兩個小蹄子好好陪著姑娘,可別光顧了自己玩。”
祈月、慕云忙說:“我們不敢的,媽媽放心吧。”幾個人一溜煙走了。
涵因認得去懷素那里的路,慕云和祈月上次也是陪著她來的,只不過多了涵因的兩個哥哥。
祈月看著涵因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姑娘還要見高公子?”
涵因知道她在猜什么,一笑:“別亂猜,我有正事。”
祈月見涵因沒有生氣,又大著膽子說道:“但萬一這事傳出去,對姑娘…”
涵因停下腳步,臉色忽的一沉:“你要知道分寸。”
祈月見姑娘的臉上并無怒氣,但那般冷冷的眼神卻讓她心里不由一跳,忙跪下說:“姑娘恕罪。”
“起來吧,我知道你為我好。”涵因臉色少霽,用手指了指祈月的腦袋,說道:“以后你們在我身邊要做的事還多,要多用這里。走吧。”說著繼續向前走去。
祈月和慕云對視一眼,都不敢再說話,忙跟了上去。
到了僧舍,卻聽說懷素遠游了,涵因不禁一陣失望。她要如何聯系上高煜呢,現在只有高煜能告訴她宮內的情況。
她正準備回轉,一個身著錦衣的翩翩公子卻正攔到她身前,對她笑著說:“可否請姑娘對弈一局?”這人不正是高煜。
她嫣然一笑,做了個“請”的姿勢。高煜又回身對著慕云和祈月一稽,朗然一笑:“二位姐姐好。”兩個丫頭見他這樣,倒不好意思了,忙回禮:“公子折煞奴婢了。”心里對高煜的怨氣頓時煙消云散了。
二人便在院中石桌前坐好,上面早擺好了棋,涵因執黑。
“久聞高公子棋藝精湛,小女子今日便請教了。”涵因笑道。
高煜卻說:“你都不問問我,宮里發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你會來…”
“你來這里不就是要告訴我這些的嗎?還需要我多此一舉么。”
涵因盯著棋盤,仿佛全副心神都在那上面。
高煜本還要接著說,卻生生被涵因這句話噎了回去。只得無奈的一笑,說道:“哎,好吧好吧,我算是服了你了。”
他瞥瞥涵因的兩個丫鬟。涵因知道他的意思,說:“沒關系。”一邊抓起一子落下。
高煜點點頭,也落下一子說道:“你果然要翻身了。”接著就把皇后要重新查鄭貴妃一案的事說了一遍。
涵因一邊聽,落子的速度卻并不慢,只是聽到皇上留中了給自己大哥鄭釗平反的折子被留中一事的時候,手上滯了一滯。
高煜笑了笑說道:“我這次可是幫了你大忙了,你要怎么謝我。”
涵因笑道:“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自然不會推辭。不過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
“還真想不出來哪里能用得上你。這筆買賣可真是虧死了。”高煜露出一副吃了大虧的模樣,逗得祈月和慕云偷笑。
涵因也忍俊不禁,說道:“你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想。”
兩人正說著,皓寧突然蹦了進來,見到涵因說:“好呀,你不陪我玩,卻跑到這里來了。”轉頭看到高煜,嚇了一跳,問道:“你…你們兩個認識?…”
高煜站起身來向她施禮:“你是靖國公家的三姑娘吧。”
皓寧看到他那對燦如朗星的眸子,臉沒來由的一紅,忙施禮道:“是,高公子記得我?”
“我們上次在這寺里見過,像姑娘這樣的美人,在下又怎么會忘呢。”
這話卻是有些輕薄了,涵因怒視高煜一眼,卻發現皓寧竟沒有生氣,臉紅得像桃子一般。心里便明白了八分,這個小姑娘動了心。當下對高煜說:“兄臺棋藝高明,小女子深感佩服,今日天色不早,這就告辭了。”
高煜勾勾嘴角,放出一抹動人心魄的笑容,說道:“可惜了這一局好棋,希望有機會再和姑娘切磋。”
涵因施了一禮,跟皓寧說道:“我們走吧。”
皓寧半天才“嗯”了一聲,跟著涵因離開了,邊走還不時回頭看看高煜,直到高煜的身影消失在僧舍的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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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節快樂,祝有情人終成眷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