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會,米瑪就看表:“可以去看看拍攝現場了。”
實際上給伍文定配了三個秘書,在伍文定不在的時候分別負責服飾公司,基金會和集團事務的工作安排,不過這個時候沒誰敢進來提醒伍總行程安排,只有等米大秘書發話。
伍文定其實真不知道下面怕成這樣,主要是集團一幫平時咋咋呼呼的老總都很恭敬,連帶職員越發把他想象成大惡魔。
伍文定就和米瑪一起坐車過去,現場是找的一家大型高檔家具商場,算是和嘉德集團有往來,企劃部過去就一口談定,很熱心的提供給場地,還派了好幾個保安提供清場服務。
六個年青靚麗的外國模特在現場等著,之前一共提供了十來位模特的試裝照給伍文定在重慶初審,都是企劃部和集團廣告公司在深圳拍攝的,因為都是找的國外模特,香港很多隨時可以過境的備選模特。
伍文定還是有眼力,現場先要求攝影師和模特隨便按照大概要求拍一組,他根據同步的數碼相機的效果,做出了一些光線和動作的要求,并叫過企劃部,對后期制作提出了他的構圖看法,這邊連忙一一記錄。
幾位模特早就聽說這家公司的老板年輕多金,還以為會有什么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事情發生,結果,這個確實看起來很入眼的年輕人,匆匆忙忙,最多呆了一個小時就祝大家拍攝愉快,并提醒廣告公司助理去找兩臺取暖機,免得模特換衣服的時候受寒,就和那個據說也是高層的美麗火辣女孩一起走掉了。
有員工好奇的從樓上的窗戶去看老板的奔馳車,卻發現一直停在樓下,不由得愈發害怕,老板是不是躲起來監視還是別的什么…
其實伍文定就是帶著米瑪下樓開始認認真真的逛商場了,細致到幾乎是每家品牌店鋪都進去仔細看看,坐一坐。
米瑪輕聲:“想做這個了?”
伍文定點點頭:“應該是吧。”
米瑪不奇怪還是問:“為什么呢?”
伍文定笑:“服飾公司我有把握賺錢了,不過本身沒有帶動和改善多少人,只是為了找快錢生血。做這個行當需要的人就比較多一點,可以多養活些人。”
米瑪摟緊點,驕傲:“嗯!”
伍文定笑起來:“小姑娘真好騙!”
米瑪白眼送給他。
這家商場看完又去附近的商場看,一直到晚上打烊才意猶未盡的出來。
早就通知司機把奔馳車開走了,兩人就好像一般情侶一樣步行搭車回家。
兩個人毫不覺得羞恥的回家吃徐妃青做的飯,徐妃青好像也一點不覺得有什么不妥。
伍文定快吃完的時候才說:“明天下午不用煮飯了,我們一起到外面去吃。”
徐妃青還給他盛湯:“您和米姐一起去吧,不用管我。”
米瑪笑:“一方面是吃飯,另一方面是做事,有一組服裝照片伍哥覺得讓你去做模特比較合適,就想叫你在餐廳拍照。”
徐妃青輕輕點頭:“哦。”
伍文定想想還是說:“你如果覺得我算是擅自為你做主或者你不愿意,也可以不去的,沒什么關系。”
徐妃青搖搖頭還是沒什么情緒:“沒關系…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去拍照,沒有什么問題。”
米瑪對伍文定做個鬼臉才對徐妃青說:“我們去吃西餐…”
徐妃青終于有了點慌張的神色,沒說話。
伍文定笑著搖搖頭,不知道這個小徐有什么心事,總是不太融入所有人的圈子。
第二天下午,伍文定處理完事情才直接到約定的流金歲月西餐廳,米瑪已經自己接了徐妃青開始拍攝了。
金碧輝煌的餐廳里面,雪白的餐桌,閃光的餐具,金色的燭臺,漂亮鏤花的餐盤,到處都反射出雍容華貴的氣息。
徐妃青穿著一身帶點懷舊氣息的裙裝,左手手指遲疑的搭在桌邊,低眉沉思,閃光燈不停的閃起,幾個拍攝助理拿著反光板換來換去的移動,米瑪偶爾稱贊一聲。
伍文定看了看出來的幾張拍立得樣片,確實符合他對錦雅的服裝定位,清冷的氣質對比著華麗場景,越發有一種出塵的孤傲和高雅,應該能吸引到很多人吧。
徐妃青的拍攝很簡單,換好衣服出來,助理扶著她走到某個位,幫她把手腳放好,她自己調整一下,按照攝影師的要求扭扭,似乎就有一種天然的美感。
因為整個拍攝過程她從來不直視鏡頭,幾乎所有的動態都是低頭,更有一種奪人心魄的沉默感。
最后拍攝提前在餐廳的高峰營業時段前完成,負責拍攝的是成都本地有名的商業攝影團隊,很感滿意,趕緊收隊回去準備后期制作,廣告公司和企劃部的幾個員工也一起過去監督工作進展,時間很緊了,主要就是老板來得太晚!不過沒誰敢埋怨。
三個人就坐在一個圍起來的角落里進餐,米瑪和徐妃青坐一起,小聲給她解釋進餐程序,伍文定就自己斯條慢理的喝湯,還多事的拿過米瑪的牛排幫她全部剔開切成小片,米瑪甜蜜的白他一眼,端給徐妃青,說是牛肉片,叉著吃。
伍文定又多事的把蔬果沙拉拌好,端過去給米瑪,接著是盛好的湯,撕好的面包,掏出來的奶油蝸牛,殷勤得很。
米瑪笑瞇瞇的接受了,還經常有禮貌的表示感謝。
徐妃青很沒有存在感的慢慢吃牛肉片,偶爾接受米瑪弄給她的各種佳肴的時候也表示感謝。
最后終于對冰淇林表示了喜歡。
產品畫冊沒兩天就提供出了樣本,上下都很滿意,特別是聽到大老板也很滿意,企劃部簡直是有脫胎換骨的輕松感。
又過幾天不到十天展會就要開始,有些人員已經開始出發,為大部隊定酒店,定場地,準備交通,安排媒體,各種各樣的事情有得做。
丹增也安排北京的珍寶展同期展開,媒體宣傳都以“嘉德·錦雅元明代珍稀首飾品展”冠名,并且四處放風嘉德集團將會在合適的時候拍賣部分首飾作為慈善基金。
伍文定也得出發去北京,米瑪坐鎮成都,因為最多二十天以后,暴風驟雨一般的銷售擴容即將開始,所有倉儲和銷售、物流環節都在不停演練,只有米瑪有資格作為總指揮將和伍文定保持同步操作。
和大老板一起出發的幾乎都是女性,二十位店長,常韻,張熏,還有徐妃青和三位小提琴手。
飛機上常韻識趣的把徐妃青安排在老板身邊。
伍文定也沒什么話給徐妃青說,安全帶都是常韻幫著系的。小姑娘只要求坐在窗邊,一直莫名其妙的趴窗戶上不說話。伍文定不由得略帶惡意揣測:學藝術的都有點不正常!沒有想到其實服裝公司上下都這么看他,只有設計部都自認為和老板都是一樣學藝術的,得意一點。
經過了云層平靜下來,徐妃青的奇怪行徑才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坐在那出神。
伍文定看書,偶爾轉過去看看她,外面的陽光透進來,側面的輪廓很美,可就是神游天際,不落人間,不由得好奇:“你在想什么”
徐妃青稍微把臉朝向他一點,還是低眉順目的,看來她就是習慣不讓人看到她的瞳仁。
“沒想什么。”
“嗯…你在學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同學沒有?”
“沒有。”
“為什么呢?”
“一個人生活在這個社會,是不可能孤立的,你不會永遠不離開你的父母,又或者我們,你要有自己的朋友,同事,愛人,家庭啊?”伍文定象個循循善誘的小學老師,教育專業不是白念的。
“不想說,嗯,那就算了,我也只是順口問問,你繼續…”
“他們…他們都不是瞎子…”遲疑了一會,徐妃青才慢騰騰的說。
伍文定給嚇一跳:“誰告訴你,你的朋友就得是盲人?”
徐妃青把頭扭向窗戶一些:“我師傅。”
伍文定楞:“也對,你手藝這么好,應該是有師傅的,他真這么說的?”
徐妃青想想可能覺得對伍哥說沒什么關系:“師傅也是盲人…”
伍文定不由心想這老瞎子可真禍害人,還是應上:“嗯…”
徐妃青難得的長篇敘述:“師傅是流浪到我們那的,在路邊拉二胡,我覺得好聽,出去坐他旁邊聽了兩天,他聽我走路知道是瞎子才主動收我做徒弟的。”
伍文定有興趣:“聽起來跟武俠小說差不多。”
徐妃青回答:“我沒有看過武俠小說,經常聽人說起,很好看?”
伍文定覺得小姑娘終于有正常點的溝通了,不錯不錯:“還不錯,有空我可以給你講講故事,我是故事會高手!”
徐妃青頓了一陣,好像在猶豫是自己講還是先聽個武俠故事,最后還是忍住:“下次聽你講,這次我先說完…”
伍文定也想起不是在開導小姑娘么:“你繼續…我就愛打岔…”
徐妃青就繼續:“師傅只有一個人,但是他說以前他是和三個人一起的,兩個二胡,一個三弦,一個算命的,一直都相依為命在江湖上行走,其中是一個女的,后來老了老了就都死了,接二連三的都死了,他自己沒過多久也死了。”
伍文定問:“你為他送的葬?”
徐妃青搖頭:“他說他要死了,就把二胡給了我,自己走了,我問了媽媽,他往山里去的,那邊都沒人…”
伍文定才跟聽故事似的:“就這樣了?”
徐妃青點頭:“師傅經常說的就是人心叵測,我們看不見,所以只有瞎子才是瞎子的眼睛,只有找到瞎子才能找到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
伍文定自嘲:“我還以為我們是你的朋友呢。”
徐妃青沒什么急切:“你和米姐是恩人,我只有祝愿你們幸福,來世再報。”說得輕描淡寫,確實字字懇切。
伍文定問:“你的父母呢?他們也愿意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吧?”
徐妃青搖頭:“他們也是恩人,我很感激你們,就是因為你們讓爸媽終于解脫了,我知道他們因為我太辛苦了。”
伍文定覺得交談有朝著苦情劇的方向發展,糾偏一下:“你在集團工作也算是獨立了吧。每年拍拍照片,平時自己鉆研二胡,如果喜歡演奏也可以到集團開的茶樓或者咖啡廳表演?”想想回頭隨便開個茶樓也不難吧。
徐妃青還是搖頭:“那是你們對我的幫助,我不能一直受著。”
伍文定覺得慎重了:“那你有什么打算?”
徐妃青咬咬唇,下了下決心:“我想最后請您和米姐幫我一次。”
伍文定不答應:“你先說來我聽聽。”
徐妃青說:“我想去江浙一帶找人,聽師傅說那里有不少瞎子一起結伴生活。”
伍文定覺得匪夷所思:“那是解放前吧?你師傅是老古董了。”
徐妃青意志堅定:“我一定要去看看,找一找。”
伍文定啼笑皆非:“小時候你爸媽沒有帶你去特殊學校看到別的盲人孩子?”
徐妃青終于低下了一直昂著的頭:“他們都不會二胡和三弦…也不會算命!”
伍文定覺得她這十多年教育是白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