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李昂”在紐約已經半年了,這座城市四季分明,很像他的家鄉江北,每當迎來清晨第一縷陽光的時候,他總是有種幻覺,自己躺在黃花小區自家的床上,身旁躺著的是馬凌。
但是身旁空無一人,他沒交女朋友,也沒男朋友,但是朋友很多,林德伯格教授研究所里那些喜愛中國文化的學生都成了他的朋友,沒人不喜歡這個高大英俊、文質彬彬的臺灣人。
“李昂”雖然是臺灣人,但是能說一口很地道的大陸普通話,聽不出地域口音,他身體很棒,胸前有很多傷疤,據他說,是當初在臺灣服役的時候,軍事演習造成的,同學們都很單純,深信不疑。
今天是個重要日子,林德伯格教授要帶領學生們參加一個party,一個上流社會人士舉辦的聚會,按照要求必須穿正裝,露西囊中羞澀,提出借點錢租禮服,劉漢東從錢包里拿出五百美元給她。
露西并不驚訝,她不是第一次發現李昂是個土豪了,這家伙特別酷,從不用信用卡,他只花現金,錢包里永遠鼓鼓囊囊,裝滿了百元大鈔,或許他是個富家子弟而不愿意透露身份吧,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露西這樣腦補。
劉漢東陪露西去租了禮服,順帶著給自己也租了間筆挺的晚禮服,人是衣裳馬是鞍,穿上之后立馬變了個人一般,露西都看傻了,平日里不修邊幅的李昂竟然如此的帥氣逼人,為了襯得上李昂,她又連換了三套禮服,直到李昂催促說馬上就要晚點。
聚會場所就在曼哈頓,是一棟建于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大樓,按照當前曼哈頓的地價,估計價值在十億美元左右。
“你知道這是誰的房產么?”露西從出租車里鉆出來,神秘的說道。
“總不會是陳子錕家的房子吧。”劉漢東一邊付賬一邊道。
“猜對了,就是陳家的房子。”露西繼續給他科普,“陳家是研究所最重要的經費提供者,所以這個party很重要,明白么。”
兩人向門口的侍者出示了請柬,得以進入,劉漢東警惕的發現,門口有帶槍的特工,應該是貴賓的保安人員,和自己無關。
大廳里客人云集,沒人在乎兩個遲到的年輕人,露西挽著劉漢東的胳膊走向正在和主人交談的林德伯格教授,教授面前的一對老人都是華人,女的雍容富麗,男的神采奕奕。
教授看到了劉漢東和露西,正要把他們引見給主人,忽然不遠處過來一個穿夜禮服的高大白人,大家立刻迎了上去,露西也捂著嘴低聲驚呼:“哦,我的天啊,副總統!”
劉漢東對副總統并不感冒,況且這里有不少新聞記者出沒,閃光燈啪啪的閃著,讓他極為不安,如果自己的照片上了門戶網站,那可就麻煩大了,他借口去洗手間,獨自上樓,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呆一會。
走上盤旋的樓梯,劉漢東停步扭頭俯視,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泰坦尼克號》里進入上流社會宴會廳的杰克,他沒看到,一雙眼睛已經盯上了他。
大樓并不是每個角落都對賓客開放,有些地方就豎起了謝絕進入的牌子,但劉漢東看著幽深的走廊盡頭,不知道為什么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沖動,想過去走一走。
他踩著厚實的地毯,步入了走廊,墻壁貼著墻紙,紅木的墻裙,天花板上掛著鐵制燈罩的白熾燈,一切都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風格,讓人感覺走進了歷史。
走廊盡頭,是一扇虛掩的門,劉漢東輕輕推開了門,這是一間臥室,陳設溫馨而樸素,窗下擺著躺椅和小圓桌,桌上放著瓷茶杯、老花眼鏡和一份泛黃的紐約時報。
劉漢東有種感覺,這就是陳子錕生前所住的房間,不知道他最后的歲月是和哪一房夫人共同度過,站在這里,他仿佛置身歷史中,時間在凝固,在倒流,關于陳子錕的一切,在他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樣閃過。
“嗨。”身后傳來打招呼的聲音。
劉漢東回頭,只見一個纖細的少女站在門口,她應該帶一點白人血統,皮膚更加白皙,鼻梁更加高挺,氣質嫻靜,和環境無與倫比的搭調,總之,很美。
“抱歉,我是來洗手間的。”劉漢東道。
“那你找到了么?”少女問道。
“可能我找錯地方了吧。”劉漢東道,“也許洗手間在另一頭。”
“既然來了,就參觀一下吧,別擔心,這是私人博物館的一部分,可以參觀的。”少女狡黠的一笑,上下打量著劉漢東,“等等,我忽然有一個想法,你可以配合我么?”
“抱歉,我還有事。”劉漢東的第六感告訴他,肯定是出風頭的事情,可自己偏偏不能出這個風頭。
少女攔住去路,有些蠻橫的說:“你必須要幫忙,你是林德伯格教授的學生吧,你們研究所明年的經費還想不想要啦?”
“至少我要知道,幫什么忙。”劉漢東只得屈服,這種時候配合是最佳的選擇,因為對方已經認準了你,如果抗拒,只能增加更多的不確定因素。
“很簡單,穿上這套衣服。”少女打開衣櫥,從里面拿出一套呢子軍裝,藍色的薄嗶嘰料子,法式豎條金肩章,馬褲,皮靴,還有一頂同樣面料的大檐帽,帽墻上是五色星徽,以劉漢東的學識不可能不知道,這是北洋時期,陸軍上將軍的制服。
他明白,少女是想讓他當模特,這可麻煩大了,上了公開新聞,李昂的掩護身份就算敗露了,他斷然拒絕:“如果是做模特的話,我干不來。”
“你就穿一下嘛,不做模特,就給我外婆看一下。”少女跺著腳撒嬌,軟磨硬泡,劉漢東只得就范,房間里其實就有洗手間,還有步入式衣柜,他在里面換上了這身軍裝,蹬上馬靴,戴上大檐帽,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恍如隔世。
出了門,少女眼睛都亮了,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著,嘖嘖稱奇,忽然想起什么,從柜子里拿出一把布袋包裹的軍刀,金色的刀帶和穗子,雕刻精細的刀柄,鑲金嵌玉,九頭獅子環繞,這是上將軍才有資格佩戴的九獅軍刀。
北洋軍裝沒有武裝帶,軍刀直接掛在內腰帶上,少女彎下腰,幫他掛上了軍刀,又遞給他一雙白手套,打扮完畢,像是完成了一件藝術品般,嘖嘖連聲,滿意無比。
“現在,你跟我下樓去。”少女說。
“不,這已經超出我的承受能力,請你諒解。”劉漢東堅決不從,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穿一身百年前的軍裝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是cos陳子錕么,保不齊明天紐約時報的花邊新聞就登上自己照片了,這不是嫌命長么。
他這就要脫軍裝,少女急了,趕緊哀求:“求求你,幫幫我,這樣好了,你就在這里,不要走,我讓外婆來看一眼就行,可以么,我可以告訴你原因,你的外形,就是我心目中外曾祖的形象,我想讓外婆看看她的父親年輕時候的樣子,別用這種眼光看著我好么,只是一個小小的心愿,可以么?”
劉漢東只得答應,少女喜不自禁,樂顛顛的跑出去,在門口停了一下回頭說:“忘了告訴你,我叫伊莎貝拉。”
片刻后,伊莎貝拉陪著那對老人,還有林德伯格教授上了樓,當看到身穿北洋將軍服,挎著九獅軍刀的劉漢東時,老人并沒有震驚,反而問孫女:“這就是你找的演員?”
劉漢東傻眼了,不是說穿個衣服瞅兩眼么,怎么變成演員定型照了,難不成你們還想找我拍電影么!
林德伯格教授哈哈大笑:“伊莎貝拉,你沒看過1923年的《time》么,其中有一期的封面是陳子錕將軍的照片,和李昂的造型并不相同,如果非要說像,我覺得李昂更像陳大帥麾下一名叫做驍勇的將軍。”
老太太仔細打量著劉漢東,也點頭道:“是的,他更像劉叔叔,但是太斯文了。”
劉漢東心說劉驍勇是我親爺爺,能不像么,至于說斯文,那是老子霸氣內斂,要是外放出來,不得嚇死你們。
林德伯格教授介紹道:“這兩位是陳姣女士,譚鶴先生,這位是我的助手,來自臺灣的李昂。”
劉漢東摘下手套,和兩位老人握手,改用漢語說幸會。
林德伯格教授道:“這位想必你已經認識了,伊莎貝拉,《將軍》項目的策劃人,也是陳子錕將軍的曾外孫女。”
劉漢東心里快速盤算了一下這個丫頭論輩分該喊自己什么,嘴里道:“這個項目不會是一部電影吧?”
“你猜對了,《將軍》是一部電影,我們已經取得中國大陸方面的許可證,這將是一部中美合拍的鴻篇巨制,我打算請斯皮爾伯格來拍。”伊莎貝拉煞有介事道,“這部電影投資很大,演員陣容也是空前強大的,但我不準備找那些大牌影星,我要找本色的非專業演員,既然外婆說你像驍勇爺爺,那你就演他好了。”
劉漢東毫不猶豫道:“謝謝,可是我真的不感興趣,而且我也不會表演。”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