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在工地附近一家燒烤店吃的,花豹忌憚劉漢東的威名沒敢來,王海寧倒是帶著一幫小弟來了,東叔東叔喊得親切,啤酒端了一杯接一杯,不知道的還以為劉漢東和王家是世交哩。
夏小青也來了,坐在劉漢東旁邊斯斯文文吃烤串,闞萬林坐對面馬扎子上,山寨鱷魚小手包放桌上,打火機壓在煙盒上,幫劉漢東倒酒點煙接話頭,儼然一個稱職的捧哏,還時不時問夏小青:“青姐,想吃啥,點!”
王海寧喝酒很猛,啤酒一杯接一杯,豪氣不輸江湖男兒,她身邊一群少年也都忠心耿耿的樣子,在劉漢東面前強撐著面子,寧肯喝趴喝吐也不丟人輸陣。
啤酒度數低,和涼水一樣只是走腎,劉漢東喝多了去尿尿,繞到燒烤店后面的垃圾堆旁撒尿,看到遠處一張桌子上坐了幾個人,一個赤膊大漢旁邊坐著扒蒜老妹,對面也有一個擔任捧哏的漢子,不停地叨逼叨:“嫂子,想吃啥,點!”
一陣悲涼襲上劉漢東心頭,老子打拼這么多年,就混到這個層次,工地上幫人平事兒,燒烤攤上喝啤酒吹牛逼,家里老婆重度燒傷躺在床上吃飯都得人喂,明知道是誰下的手,卻沒法報仇雪恨,自己都覺得丟人。
方便完,回到桌上,劉漢東興意闌珊,說差不多了,我該回去了。
王海寧酒意正酣,道:“東叔怎么這么快就走,回頭唱歌去唄,金樽那地方包間可難訂了,你不帶我們去哪行。”
劉漢東說:“我打個電話安排一下。”
闞萬林幫著解釋:“東哥家里確實有事,嫂子燒傷…”
王海寧立刻一臉凝重:“那叔你趕緊回去吧,照顧嬸子要緊,我們自己玩就是。”
劉漢東喝了酒不能開車,闞萬林也喝大了,于是讓佘小青開車送他們回家。
車上,佘小青說那不就是一幫輟學少年么,這就是你說的黑社會講數?然后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起來。
劉漢東問:“你知道那是誰么?”
“好像還是個女孩子。”佘小青說,“有點眼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她就是王海寧。”劉漢東感慨萬千,“沒想到壓力能這么快改變一個人。”
“等等。”佘小青都傻了,“王海寧不是男的么,他他他,他不是舒帆的同學,在江大附中上高中來著?”
劉漢東說:“我也是今天剛知道,世峰集團垮臺,王家兄弟入獄,王海寧干脆輟學出來混社會了,別說,一個女孩子短短幾個月混到這個地步,真不瓤,到底是王家的種,天生就適合混社會。”
佘小青目瞪口呆,喃喃自語:“怎么可以這樣。”一個人叨咕了半天,忽然想到:“對了,小帆后天回國,咱們去接一下吧。”
劉漢東一愣:“在美國住的好好的,為什么要回來?”
一提到這個,佘小青就恨得牙根癢癢:“還不是她那個無恥的大伯,斷絕了小帆的經濟來源,付不起保鏢保姆司機的工資,小帆一個人也沒法住啊,再說她也堅持要回國,說要討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劉漢東就說好,后天一起去接機。
佘小青又說,安總在看守所羈押著,警方不許探視,你路子野,能不能找關系,咱們去看看安總,給她帶點吃的喝的。
“我問問吧。”劉漢東沒敢大包大攬,他知道安馨被捕肯定是上面的授意,審訊期間很難探視。
很快來到黃花小區,劉漢東下車上樓,在門口就聽到屋里馬凌正在發脾氣,摔東西,趕緊進去,只見王玉蘭愁眉苦臉的站著,馬國慶默默收拾著地上的玻璃碎片,馬凌躺在床上,氣哼哼的不說話。
劉漢東上前柔聲相勸:“凌兒,誰惹你生氣了?”
“你!你們!”馬凌破口大罵,“你說你這么晚跑哪兒去了!和誰喝酒去了,我在家躺著生不如死,你就出去逍遙自在是吧,我不給你拖后腿,離婚!”
劉漢東默默無語,他理解馬凌的心情,本來青春靚麗的女孩子,被燒的面目全非,每天藏在家里不能出門,活生生憋瘋,適當發泄一下是有好處的。
“你怎么不說話?不說話就是承認了,嫌我丑是吧?”馬凌忽然俯身從地上撿起一片碗茬子,亮出手腕就要割脈。
劉漢東眼疾手快一把搶過,馬凌抵死不松手,她力氣很大,劉漢東手心里一滴滴鮮血落下。
馬凌這才松了手,躺在床上嗚嗚的哭。
“哭花了就不好看了。”劉漢東好言撫慰。
馬凌問他:“我丑吧?”
面前是一張被火燒傷的面孔,劉漢東坦然直視,輕輕笑道:“傻丫頭,馬司機,你是最漂亮的,以前是,現在是,將來是,永遠都是。”
“就會騙我。”馬凌撅起嘴,顯然脾氣已經消了。
劉漢東又哄了一會,回到客廳里問馬國慶:“剛才怎么回事?”
馬國慶嘆口氣:“治病的事兒,飛基金承諾的三十萬救助款,不給了。”
劉漢東大怒:“憑什么!”
馬國慶說:“本來呢,也不是一次性付清三十萬,而是能報銷三十萬的醫療,今天我拿去報,他們推三脫四,我托人打聽了才知道,凌兒的這個錢已經被上面取消了。”
劉漢東拳頭握的啪啪響:“飛基金就是這么糊弄人的?”
馬國慶知道女婿的脾氣,趕忙勸他:“別沖動,不給就不給吧,好歹還有醫療保險,家里也有些積蓄,大不了把房子賣了,說啥也得把凌兒治好。”
次日,劉漢東先去公安局找到徐功鐵,托他安排探視安馨的事情,徐功鐵說這個比較難辦,不過可以帶話過去。
“對了,上次說的事兒,就當我沒提過。”徐功鐵說,現在黑子已經被開除公職,再無和他競爭的能力,所以打擊黑森林夜總會的事兒也就沒必要了,犯不上得罪人。
徐功鐵可以放過黑森林,劉漢東卻不能,折斷劉飛的每一根爪牙是他永不放棄的目標。
“你上回說什么了?我不記得啊。”劉漢東很默契的故意裝傻,拿了一個信封放在桌上。
徐功鐵推回來:“俗了啊,咱們之間還弄這個么?”
劉漢東繼續推過去:“沒別的意思,幫忙打點一下,安總一個女人家,在看守所住著別受欺負。”
徐功鐵沉吟一下,還是將信封推回:“看守所和經偵分別是兩位副局長分管的,我插不上手,不過可以疏通一下,人在里面肯定不會吃苦頭,這一點你放心,畢竟是上面欽點的案子,不會出什么意外,這錢你自己去看守所存到安馨的賬戶上,自然能花到她身上,你要帶什么話,直接寫下來,我找人送進去。”
劉漢東想想自己也安馨也沒啥話說,不如等明天舒帆回來再說。
次日中午,劉漢東駕車帶著佘小青前往玉檀國際機場,舒帆是早上抵達北京國際機場,轉機飛近江,飛機正點抵達,遠遠就看到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女孩走過來,身后跟著兩個外籍人士,休閑打扮,壯的像人猿泰山。
舒帆看到了劉漢東,快步跑過來和他擁抱,又和佘小青擁抱,眼淚汪汪的說了一句:“我沒爸媽了,就你們這些親人了。”
佘小青鼻子一酸,以前舒帆很討厭自己,現在卻把自己當成了親人,回想起來滄海桑田一般的感覺。
劉漢東和兩位外籍保鏢握手,簡單溝通了一下,得知他倆與夏青石簽訂的合約只在美國境內有效,此番護送舒帆回國,是本著對客戶安全負責的態度義務幫忙的,人送到了,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明天就返回美國。
雙方握手道別,劉漢東拎起行李箱,帶倆妞兒上了車,問佘小青:“去哪兒?”
“回家,尚風尚水。”佘小青說。
一路都是順暢的高架路,半小時后抵達溫泉鎮尚風尚水別墅,門口保安看到劉漢東的路虎車,也不盤問檢查,直接敬禮放行。
來到夏家別墅前,只見大門開著,院子里停著卡車,工人們正忙碌著搬運家具。
佘小青急忙叫停,問工人是干什么的。
工人說我們是家具城送貨的,這滿滿一車都是房主新買的意大利實木家具。
大家頓時明白了,夏白石這個無恥之徒,這是連弟弟家的房子都要霸占啊。
這時,夏舟從房子里出來了,T恤不經意的撩起,露出愛馬仕的金色大腰帶扣,他看了劉漢東一眼,頓時變成了驚弓之鳥,抱頭鼠竄,比兔子還快。
劉漢東把搬家具的工人都趕走了,帶舒帆進了別墅,屋里陳設布局大變,連夏青石的書房和舒帆的臥室都變的面目全非,再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
舒帆黯然神傷,站了一會兒說:“我不想住在這兒。”
佘小青說:“我的祖宗,美國你也不住,這兒你也不住,你想住哪兒?”
舒帆說:“住在這里我沒有安全感,如果沒有更好的地方,我寧愿住回鐵渣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