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十七歲,這個年紀該上高二,該鬧著父母買蘋果手機,該追女孩,該泡網吧打游戲,該肆意揮灑青春,對未來充滿希望,可小刀卻覺得活著沒啥意思,不是這孩子出了問題,就是這社會出了問題。
劉漢東默默開車來到醫院,跟隨小刀上樓。
“大哥,我不跑,你不用盯著我。”小刀有些別扭。
但劉漢東還是執意隨他來到病房,小敏見哥哥帶來一個陌生人,怯生生不敢問。
“你就是小敏吧,我是你哥的朋友,你喊我東哥就行,收拾收拾,咱出去玩。”劉漢東笑瞇瞇說道。
小刀驚呆了,不可思議的看著劉漢東。
小敏到底年紀小,興奮起來:“好啊好啊,去哪里玩?”
“你跟我走就行了。”
“可是…我不想出門。”小敏忽然猶豫起來,她穿著寬大的藍白條病號服,帶著帽子,因為長期化療,頭發已經禿了,十二三歲正是剛懂事的年紀,女孩子怕丑哩。
“咱先去百貨公司買衣服。”劉漢東洞穿小女孩的心事。
一番磨磨蹭蹭,小敏終于換好了衣服穿上鞋,跟著劉漢東和小刀出門,在護士站被人攔下,護士長虎著臉說:“干什么去?下午還有兩個吊瓶要打。”
劉漢東將護士長拉到一旁問她:“大姐,我就問你一句話,這孩子還有救么?”
護士長說:“無論如何不能放棄治療…”面對劉漢東炯炯眼神,忽然嘆了口氣說:“時間早晚的問題。”
“既然沒多少時間了,何苦受罪,我帶她出去玩玩,買幾件衣服,逛逛公園,讓孩子開心開心,大姐你得支持我。”
“好吧,早去早回。”護士長看了看掛在胸口的掛表:“晚飯前回來。”
劉漢東帶著倆孩子下樓,來到停車場,小敏看著四個圈的奧迪,驚訝道:“東哥是大官么?”
小刀尷尬的解釋:“他不是當官的,是做生意的。”
劉漢東說:“對,我是做生意的,你哥現在跟我干,小伙子很有能力,我準備提拔他當經理呢。”
“真的么,哥哥,太好了。”小敏一臉興奮,坐進汽車,在座位上撲騰著,歡快的如同一只小鳥。
劉漢東駕車直奔市中心,那兒有個服裝街,都是出口轉內銷之類的價廉物美服飾,一家家的走過來,看中哪件買哪件,反正再貴也就是幾百塊的樣子,承受得起,小敏很懂事,只挑了一條裙子,一條中褲兩件襯衫,到底是窮苦家庭出身,挑中的也都是幾十塊的廉價貨色,劉漢東也不勉強她一定要買貴的,這樣反而會讓女孩有心理負擔,總之喜歡就好。
買好衣服,劉漢東又帶他倆去江畔的水上樂園,買了四百元的通票,玩了整整一下午,看著兩個孩子在水里撲騰,大呼小叫,嬉笑追逐,劉漢東心里卻酸酸的,這大概是小敏第一次在這樣的地方玩耍,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玩完之后,劉漢東請倆孩子吃飯,濱江的香樟酒家在近江餐飲行業當數一流,裝潢的富麗堂皇,門口的迎賓小姐個高腿長,嚇得倆孩子都不敢往里走,。
這一頓是小刀兄妹倆吃過最奢華的晚餐,中途幾次小刀出去,卻又無功而返,劉漢東看出他的心事,借著上廁所的名義把他拉到一邊問:“有事么?”
“今天是小敏生日,我想給她買個小蛋糕,身上沒錢,出去轉了一圈也找不到能下手的…”小刀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不早說,哥安排了。”劉漢東立刻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又囑咐小刀保密,啥也別說。
吃完飯已經是八點鐘,小敏憂心忡忡,生怕耽誤了時間被護士長罵,可兩個哥哥都沒有送她回去的意思,而是開車直奔金樽KTV,一進大門,三人都愣了,一群人揮舞著冷焰火,唱著生日快樂歌,然后一輛小車推出,上面是五層蛋糕,點著十三根蠟燭。
小敏當場就泣不成聲,小刀也咬著嘴唇把臉別過去,不想讓人看見眼里的淚花,他們兄妹倆從小沒享過福,沒進過飯店,更沒過過這樣隆重的生日。
更讓小敏驚喜的是,負責自己病房的護士也被請來了,大家一起許愿吹蠟燭,小敏學著電視里的樣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念念有詞,完了睜開眼將蠟燭吹滅,然后開始分吃蛋糕,歡聲笑語中,劉漢東被江浩風叫到樓上辦公室,說有重要的事情談。
“東哥,這是最近的現金流水賬目,您看看。”江浩風將賬簿遞過來。
劉漢東瞄了兩眼,點頭贊道:“生意不錯嘛,蒸蒸日上。”
江浩風道:“東哥,有些客人提出特殊要求,應該怎么處理?”
“什么特殊要求?”劉漢東揣著明白裝糊涂。
“就是…有人想找刺激,弄點帶勁的…”江浩風有些難以啟齒,因為大家都知道東哥以前干過緝毒,和他提經營這個,肯定碰一鼻子灰。
沒想到劉漢東并沒有板起臉來,而是問道:“別家都怎么辦的?”
“不自己賣這個,但也不禁,只要放開了,自然有拆家過來賣,咱們要做的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你就拿主意吧,別惹麻煩就行。”劉漢東不置可否,但意思是并不反對。
出了辦公室,迎面遇見火雷,他很納悶的問劉漢東:“東哥搞什么呢,這么大排場。”
劉漢東就把小刀妹妹的事情說了一下,火雷笑著說東哥你是鐵了心要收這個小弟了,這成本可夠大的。
“我就是覺得小女孩太可憐了,我殺孽太多,偶爾積德行善一回你就不習慣了么。”劉漢東點起一支煙,眼前浮現小刀倔強的面容,這小子瘦小干枯,還不到一米七,根本不是當打手的材料,等這事兒過去,給他安排一個服務員的工作就行。
因為小敏的健康原因,生日晚會只開了半個鐘頭,九點多劉漢東就送她回醫院了,到地方免不了又被護士長痛罵了一頓。
從醫院出來,小刀忍不住說話了:“東哥,我別的話不多說,這條命從今往后是你的了,刀山火海,一句話。”
劉漢東并不驚訝,十七歲的孩子人生經歷還不夠豐富,一點小恩小惠就能讓他們用命來報答,更何況是小刀這樣經歷坎坷,從來沒人給過溫暖的少年。
“我要找的人,是個四五十歲的男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你只管在街上轉悠,他自然會盯上你的。”劉漢東說。
小刀撓撓頭:“沒啥特征,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會對你的手感興趣。”
“明白,我一有消息就報告你。”
“晚上住哪兒?”
“橋洞、公園,反正天熱,天當被地當床。”
“跟我回金樽,值班室有床有空調。”
家家樂超市深處角落里,穿著紅馬甲的理貨員朱小強正忙中偷閑看手機刷微博,他發布的市長大戰城管的視頻被轉發八千多次,粉絲也暴漲數千,為了更好的投入工作,朱小強忍痛舍棄了自己實名認證的七字黨ID,叫飛常關注,簡介是劉飛粉絲團副總斑竹。
朱小強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劉飛龐大宣傳團隊中微不足道的一份子,如果他買一份近江日報看的話,會發現前三版都是劉市長的相關報道,市委曹書記的報道反而較少,而近江新聞聯播中,也是以市長調研考察主持會議的報道居多,近江市長強書記弱的格局在金沐塵時期就是如此,所以大家也都見慣不怪了。
那天參與毆打商戶的幾名城管臨時工幾乎在第一時間就被清退,中隊長鐘大勇被就地免職,當然這事兒不算完,水果攤老板去醫院看病,拍片子做CT,一套流程下來,又托人搞了個輕微傷的鑒定報告,要讓城管局賠錢哩。
于是,倒霉的臨時工們被派出所行政拘留,全市城管執法隊伍進行集中學習,市里隱約有消息傳出,要清退所有城管臨時工。
消息傳出來不到一天就證實不是謠傳,城管執法局全面整頓清理,包括正副局長在內,所有領導干部一律待崗,等候進一步通知,所有臨時工、聘用人員全部清退,一個不留!
隔了一日,市政府門前聚集起數百名身著綠色城管制服的臨時工們,他們打著標語前來靜坐示威,請劉市長收回成命。
市政府立刻啟動緊急預案,調來大批防暴警察在門前組成封鎖線,深藍警察對豆綠城管,遠遠看去涇渭分明,如同古代戰陣,不少人幸災樂禍,說這些城管活該倒霉,誰讓他們沒事就掀人家攤子,也有人說城管戰斗力不是挺強的么,怎么遇到防暴警就慫了。
圍觀人群中就有被免職的城管中隊長鐘大勇,他在示威隊伍中看到了自己的十余名部下,這些老伙計前來鬧事并沒有和自己通氣,要不然說啥都會攔住他們,劉市長是以鐵腕著稱的領導,這種逼宮的辦法對一般領導興許有用,對劉飛只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他知道這些伙計也是被逼上了絕路,他們中大多數人都是沒學歷沒技能的社會底層人士,當城管不過是混口飯吃,但每張面孔背后,都是一家老小,小販可憐,城管何嘗就不可悲?
忽然城管們不再靜坐了,紛紛起身,防暴警察們如臨大敵,舉起有機玻璃盾牌嚴陣以待,后方催淚彈也做好了準備。
但城管們并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舉動,而是四散離開。
鐘大勇心中一動,他知道這件事決不可能輕易結束,于是緊緊跟著幾個面熟的同事,一直跟到鹽務街上,城管們再次聚集起來,堵住了朱雀飯店的大門。
原來有人通風報信,說劉飛并不在市政府上班,而是在朱雀飯店辦公,在這兒示威才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