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在醫大附院對面的小街上買了一份米線,他經常光顧這家米線攤子,老板娘特地給他多加了兩個鵪鶉蛋,米線澆著熱騰騰的牛肉湯,撒了很多紅辣椒,套了三層塑料袋,提在手上沉甸甸的。
“老板娘,忘帶錢了,明天補給你。”小刀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很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事。”老板娘晃一晃油乎乎的胖手。
小刀感激的點點頭,提著塑料袋走了,這條街上全是飲食攤點,食客盡是醫大附院的病人及家屬,中午時分正是客流高峰,老板伙計們應接不暇,小刀趁人不注意,從快餐店的柜臺里順了一只肥碩的烤雞腿。
醫大附院門前熙熙攘攘,盡是提著保溫桶和塑料袋的家屬們,小刀夾在他們中間進了醫院住院部,排隊等電梯,上樓,來到十二樓血液科,二十八床躺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見小刀進來急忙放下手中故事會:“哥,你來了。”
小刀提起手中的塑料袋:“你最喜歡吃的米線。”又變戲法一般從身后拿出雞腿,“中午加餐,吃雞腿。”說著躬身從床頭柜里拿出塑料飯盒,小心翼翼將米線倒在飯盒里。
女孩看到他臉上的傷口,倒也見慣不驚:“哥,你又打架了。”
“先吃飯,回頭給你講。”小刀拉了椅子坐下,笑瞇瞇看女孩吃飯。
“哥,你也吃。”女孩將咬了一口的雞腿送到小刀嘴邊。
“我吃過了,吃的肯德基。”小刀瀟灑的一擺手。
“哥,我也要吃肯德基。”
“等你病好了,哥帶你吃肯德基的全家桶,先來三桶,再打包三桶。”小刀說的自己口水都出來了,從兜里掏出一支皺巴巴的香煙點上,美美抽了一口。
正好護士從門口經過,喝道:“病房不許抽煙!”
小刀急忙將香煙在鞋底上按滅,等護士走了又點上。
走廊里,火雷一間屋一間屋看過來,終于在六號病房發現了小刀,正要推門進來,被劉漢東攔住,示意到他先到護士站打探情況。
兩人來到護士站詢問,護士狐疑的打量著這兩個人高馬大一臉兇相的漢子,很警惕的回頭喊道:“護士長!”
護士長過來了,劉漢東拿出一個黑皮證件晃了下:“派出所的,了解一下情況。”
“這樣啊,二十八床的病人叫叢敏,得了淋巴癌,小姑娘才十三歲,家里沒人,只有一個哥哥,你們還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哥哥,那小子不是姓厲么?”火雷奇道。
“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只有他來照顧,你們要是抓了他,小姑娘可就毀了。”護士長沒好氣的說道。
劉漢東說聲謝謝,帶著火雷到走廊盡頭長椅上坐下。
火雷說:“看不出這小子還是個癡情種子,估計是在外面認得干妹妹。”
劉漢東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叢敏吃完了飯,和小刀一起說說笑笑出了病房來到電梯旁,兩人下樓來到小花園,在樹蔭下坐著說話。
“哥,你昨天干啥去了,晚上都沒來看我。”
“哥做了一票大買賣,砸了一個大貪官的奧迪車,拿了好幾千塊錢,大官的保鏢追我三條街,最后我從三樓直接跳下來,把他甩掉了,不過我也摔的很重,腿都瘸了,就沒來看你。”小刀唾沫星子橫飛,叢敏瞪大了眼睛,崇拜的看著他:“哥,你真厲害,以后真得小心了,別從那么高樓上往下蹦。”
不遠處火雷嘀咕道:“這貨還是個牛逼大王啊。”
劉漢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刀繼續吹牛:“小敏你放心,我做事對得起天地良心,菩薩上帝如來佛都保佑我,我只砸貪官的車,國產車就算車里放再多錢我看都不看。”
叢敏問:“哥,你怎么知道誰是貪官?”
小刀頗為自信的說道:“當官的沒有不貪的,縣處級以上的官都坐奧迪,認準了奧迪砸,絕對錯不了,還有寶馬,那都是有錢人開的,砸了也沒錯。”
閑扯了一陣,小刀送妹妹上樓休息,路過護士站的時候,護士喊他:“二十八床住院費已經欠賬了,趕緊去交,不然下午化療就停了。”
小刀捏一捏癟癟的口袋,沒說話。
安撫妹妹躺下休息,小刀出去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瞬間,火雷的手機也響了,小刀的手機內置了竊聽軟件,所有接進打出的電話都會連到另外一部手機上。
手機里傳出對話音。
“老莫,你上回說的話還算數不?”是小刀的聲音。
“算數,長期收貨,別人給兩萬,對你特殊照顧,兩萬五,配型費手術費全免,咋樣?”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
“我要先拿錢!”
“只能預付一半,剩下的事成之后再給,不過話咱說清楚,給了定金之后你就不能走了,集中住宿,集中手術。”
“我懂,哪兒見面?我現在就需要用錢。”
“你到碼頭這邊來,到了給我打電話,對了,要買蘋果的話,咱這兒有香港過來的水貨,比外邊便宜。”
“知道了。”
電話掛了,劉漢東和火雷面面相覷。
“這貨要干啥?”
“不會是賣腎吧。”
“攔住他。”劉漢東說。
小刀剛走到門口,一輛汽車從斜刺里沖過來,車上跳下三個大漢,小刀反應極快,轉身就跑,醫院里人多,樓道曲折擁擠,片刻就看不到人影了。
火雷監視著平板電腦上移動的光標,用對講機指示手下去后門堵截,小刀如同驚弓之鳥般看到面色不善的男子就繞著走,但終究敵不過高科技設備,最后被人從藏身的垃圾桶里揪了出來。
小刀被塞進面包車里,坐在面前的是金樽的劉老板,他扔了一支香煙過來:“怎么,要賣腎?”
“關你屁事?”小刀怒目而視。
劉漢東打了個響指,火雷遞上一扎鈔票。
“幫我做事,這些錢我馬上讓人存到醫院賬上。”
“好!”小刀眼睛都不眨,毫不猶豫的答應。
“你不問什么事?”劉漢東很奇怪。
“有什么好問的,不就是殺人放火偷東西么,我爛命一條,無所謂,干啥都行。”小刀一副光棍樣。
“你到公交站臺上去偷東西,隨便你偷,進去了我撈你。”
輪到小刀納悶了:“啥意思?”
“別問為什么,照做就行,記得最好別讓人逮到。”
劉漢東讓火雷把五千塊錢存到了叢敏的住院賬戶上,把收據給了小刀,然后攆他滾蛋。
“東哥,你這唱的是哪一出?”火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我要抓偷我錢包和手表的老鬼,用小刀把他引出來。”劉漢東說。
“這一招管用么?”
“試了才知道管用不管用,這個老賊太狡猾了,不用狠招不行,我還就和他耗上了,萬事最怕認真,我們共產黨員最講認真。”
“東哥,看不出你還是黨員啊!”
“我八年黨齡老黨員了,咋了?”
“沒啥…就是有點膈應…東哥這樣的居然也是黨員。”
蘊山區政府接到市政府通知,下周一劉飛市長要來視察市容情況,區委區政府非常重視,立刻召開緊急會議商量對策,組成由城管牽頭、公安配合的聯合行政執法隊,對本區幾個老大難地段進行突擊檢查整頓。
區政府一幫領導分析認為,重中之重在于城鄉結合部的鐵渣街,這里向來是城管執法的難點,流動攤販多,占道經營嚴重,而且盡是外來人口,潑婦刁民,不服管教,執法難度很大,不下猛藥不行,劉飛市長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人,視察調研,從不按照下面人預定路線進行,想玩虛的只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必須全面鋪開,不留死角,搞一次聲勢浩大的綜合治理,預先把不安定因素都解決掉。
各辦事處、社區、居委會、村委會都貼出通知,勸說固定商家這幾天安分一點,不要亂扯橫幅,不要把小板凳小桌子冰柜燈箱拉到人行道上去,大家明白又有檢查,也都給面子,互相尊重才能和諧共贏嘛。
最難整頓是那些流動攤販,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下班高峰期堵住道路,水泄不通,這些人還最難管,狡猾的見城管就跑,彪悍的敢反抗對打,最近城管負面新聞較多,打死打傷小販的惡性報道層出不窮,所以區里有嚴令,不許發生肢體沖突。
星期天中午,火花辦事處城管中隊開始在鐵渣街整頓,三十名城管隊員在數名派出所民警協同下從北頭到南頭拉網式清理,后面跟著兩輛白色長安面包車和一輛車門上噴著行政執法字樣的卡車,遇到不配合的,城管們也不打也不罵,一群人上去圍起來,雙目注視,直到對方配合,攝像機全程拍攝。
半天綜合整頓下來,鐵渣街被清理的干干凈凈,殘舊的門頭廣告牌也都撤了,洗頭房按摩院被勒令停業,拉下卷簾門,遮擋門頭,等風聲過了再說。
周一,劉飛市長并沒有來視察,也沒說到底是取消還是延遲,下面人只能緊繃著神經,保持街面整潔,嚴防死守,城管中隊長鐘大勇已經二十四小時沒合眼了,辦事處主任的話沉甸甸的壓在他心頭。
“給火花辦事處丟了分,誰也保不住你。”
鐘大勇著急上火,嘴上起泡,期盼著劉市長趕緊來視察,走個過場了事,別再折騰基層辦事人員了,當然這話只能心里想想,他不比那些臨時工,他是有編制的人,是黨員。
周二,劉飛市長依然沒來,但區里和辦事處不敢松緊,再次強調要嚴防死守,可是老百姓和商戶不答應了,老百姓買不到早點和蔬菜,做生意的不能開張,大家怨聲載道,城管們也堅持不住了,小攤小販悄悄走上了街頭,一切照舊。
鐵渣街北口有一家賣水果的攤子,常年占道經營,水果箱子占了整條人行道,甘蔗皮丟到馬路上,老板家送貨的面包車又占了半條路,人多車多,不一會就擠成大疙瘩。
鐘大勇帶人過來了,好言好語勸說老板把箱子搬回去,把車開走。
老板理都不理,大嗓門招攬著顧客,他是花火村的老戶,村主任花得意的表弟,屬于地頭蛇級別,因為以前和鐘大勇有點過節,所以偏偏不買他的賬。
“你自己不搬,我們幫你搬。”鐘大勇招呼臨時工們動手,城管中隊有編制的人員很少,工作量極大,不得不聘請二十余名臨時工,干這一行不橫鎮不住場面,所以臨時工們也都是本地的滾刀肉,脾氣橫的很。
“誰敢動我的東西!”老板揮起水果刀。
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反正沖突一觸即發,雙方戰成一片。圍觀群眾興奮無比,有人高喊:“城管打人了!”更多的人拿起手機拍照攝像。
誰也不曾注意,一輛銀色奧迪悄悄停在路邊,車上下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