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信箋上沒有署名,劉漢東也能猜出是辛曉婉所書,這位詞道盡了她的心聲,孽緣已了,情債難還,從此不要再苦苦追尋我的消息。
“她人在哪里?”劉漢東徒勞的問了一句,其實他也明白,辛曉婉和自己一樣身陷囹圄,毫無自由可言,想見面難上加難。
“這是有關方面轉交的信件,并不是其本人遞交的。”警察說。
忽然房門開了,韓光領著劉驍勇和水芹進來,劉漢東見祖父和母親突然出現,驚駭的站了起來,他最怕家里人為自己擔心,但這種事情怎么瞞得過去,爺爺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氣色倒還說得過去,母親連續經歷大難,丈夫和兒子都殺人入獄,極大的精神負擔讓她頭發白了一半,五十幾歲的人看起來像六七十歲的老嫗。
親人相見,滿肚子的話卻無從說起,水芹只是流著淚告訴兒子,坦白從寬,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
按說案件偵辦期間是不允許探視的,韓光這樣做已經違反規定,所以會面只有短短的三分鐘。
探視過后,劉驍勇和水芹依依不舍的出來,韓光勸他們道:“你們還是先回江北吧,有什么事情我會打電話通知你們的。”
水芹千恩萬謝,就差給韓光跪下了,她現在無依無靠,抓不到救命稻草,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好心腸的辦案民警,自然緊抓著不放。
回到旅館,收拾東西準備回江北,忽然樓下上來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試探著問道:“哪位是劉漢東的母親?”
“我就是?您是?”水芹心里怦怦跳,生怕被兒子殺死的苦主家屬找上門來。
那中年婦女撲通一聲跪下了,水芹慌了,這是啥意思啊,趕緊攙扶:“大姐,有話好好說,別來這個啊。”
“我是來感謝的,我叫譚少紅,我丈夫十五年前被張宗偉害死,是你兒子幫我們家報了仇。”譚少紅眼圈通紅,想起當年的事情就止不住的落淚。
水芹趕緊把她請到房間里,倒茶遞水,說起當年的事情,這才明白兒子殺掉的是一個惡貫滿盈的大壞蛋,心里大定,兒子是英雄,是為民除害,法律這么公正,社會這么和諧,肯定不會保護壞人,懲罰好人的。
“大姐,有什么事只管開口,到近江來就住我家,別住旅館,能省一分是一分。”譚少紅非常熱情。
“謝謝姊妹,我們這就要回去了,等案子開庭再來。”水芹道。
“哦,那我送你們,我讓我兒子開車過來接。”譚少紅拿出手機打電話。
市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沈弘毅正在辦公室里籌劃下一步警風建設問題,忽然內線電話響了,傅局長讓他到自己辦公室來一下。
沈弘毅立刻前往局長辦公室,老傅警服嚴整,坐在寬大的辦工桌后面,兩側是國旗黨旗,令人不解的是,局紀委書記老嚴和網監支隊長老樊也在,都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小沈,有這么一件事,前幾天你就地免職了蘊山派出所的所長王斌,他現在實名舉報你違反公安部五條禁令,縱容部下帶槍喝酒,還把相關視頻發到了網上,搞的我們很被動。”老傅示意樊支隊長打開筆記本電腦,放了一段視頻,像素比較模糊,看角度應該是辣子村飯店的監控攝像頭。
畫面中,用紅圈標注了沈弘毅,徐功鐵和胡朋坐在位置,桌上有四個啤酒瓶,地上還有一些,視頻是剪切的,前半段是三人對飲,后面是沈弘毅等人和旁邊桌上的人發生沖突,徐功鐵的右手探入懷中,似乎是在掏槍,但槍始終沒有掏出來。
“小沈啊,王斌發的微博已經被刪除了,但造成的社會影響不可挽回,他是實名舉報,大有不鬧出點事端來不罷休的架勢,所以我請你來,想聽聽你的建議。”傅局長眉頭皺著,似乎對這件事很是困擾。
沈弘毅看完視頻,心里就是一沉,他預料到回遭遇強勁反彈,但沒想到對方從這方面入手。
“傅局長,嚴書記,樊支隊長,正好大家都在,我就把事情原委向組織匯報一下,首先,徐功鐵和胡朋兩位同志,是平川市公安局的干警,不屬于我局管轄,事發當日,這兩位同志受平川市委市政府安排,開車送我回近江,我在平川擔任了一段時間的領導職務,這兩個同志都是我一手提拔,彼此感情較深,晚上沒地方去,我就請他們吃了頓便飯,徐功鐵是平川公安局的局長,胡朋是刑警大隊長,這兩位本身就是領導干部,原則性很強,因為還要開車,所以不愿飲酒,是我勸他們喝的。”
老傅和紀委嚴書記對視一眼,嘆口氣,準備說點什么,沈弘毅卻繼續說道:“但是,他們還是委婉拒絕了我,喝的是茶水,也并未攜帶槍支,他們并不是在執行抓捕和警衛任務,無需帶槍,而且配槍容易出事,咱們干公安的都有這種想法,帶這么一個鐵砣子干什么都不方便,他們倆都是工齡二十年左右的老公安了,又不是新入警的小年輕,對槍早沒興趣了。”
嚴書記干咳一聲:“那么,伸手入懷這個手勢是什么意思?”
“嚴書記,徐功鐵配槍習慣是在右側腰后,腋下帶槍是西方便衣偵探的風格,他伸手入懷是拿手機,記錄對方的罪證。”
嚴書記又問道:“桌上這么多酒瓶,都是你一個人喝的?”
沈弘毅說:“我接到組織上的任命,重新回到公安部門任職,心里非常激動,當天并沒有正式任職,還處在交接空白期間,就放開了喝點酒,桌上有四瓶,桌子下面還有兩個空瓶子,都是我一個人喝的。”
嚴書記是詹樹森的人,仍然不死心:“你能喝這么多?”
沈弘毅笑道:“現在的啤酒酒精度極低,和水差不多了,何況我在平川鍛煉這幾個月,縣一級基層政府,迎來送往業務極多,每天都要喝一斤白酒,啤酒那是當漱口的,多了不敢說,一箱子灌不倒我。”
傅局長打圓場:“好了,事情弄清楚就好,造謠抹黑的,只要轉發達標,就辦他誹謗罪。”
沈弘毅說:“我不同意懲辦舉報人,無論王斌的動機如何,這種對公安機關的監督是有利的,我們知道他是在誹謗,但群眾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在打擊報復。”
老傅望向嚴書記:“老嚴,你的意思?”
嚴書記說:“那就根據小沈局長的意見處理吧。”
老傅正要最后講兩句結束這次會面,沈弘毅卻不愿意這樣不清不楚的結束,他說:“我的解釋也只是一面之詞,王斌拿出了視頻證據,我也有影像文件來作證。”說著拿出手機打給胡朋,讓他馬上到傅局長這里來一下。
胡朋正在局里熟悉環境,接到電話立刻趕了過來。
“老胡,把你手機給我。”沈弘毅道。
胡朋被這里的氣氛嚇了一跳,敏感的察覺到不妙,拿出手機遞過去,沈弘毅調出一張照片,正是他們三人在辣子村的合影,照片上沈弘毅面前是一杯啤酒,徐功鐵和胡朋面前塑料杯子里是黃色的液體,底部有茶葉狀物體。
“傅局長,嚴書記,這張照片應該可以說明問題了吧。”沈弘毅風輕云淡,站起了身。
“小沈,你不要多心…”老傅好言安慰,沈弘毅也表示理解,隨便聊了幾句就回自己辦公室了。
“沈局,這是什么節奏?”胡朋問道。
“有人想整我。”沈弘毅不屑的笑笑,“對了老胡,環境熟悉的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我原本就是咱省公安專科學校畢業,近江公安系統同學不少,都被詹樹森打壓慘了,談起來都是一肚子怨氣…”胡朋說起來就滔滔不絕。
沈弘毅打斷他說:“剛才的事情是這樣的,被我免掉的蘊山所王斌,實名舉報咱們帶槍喝酒,違反五條禁令,所以我把你叫去,拿證據給他們看。”
胡朋勃然大怒:“我草他奶奶,活膩了這小子。”
沈弘毅說:“我們絕不能打擊報復,但是據我了解,王斌這個人徇私枉法,罪行累累,你這幾天忙點,找些確鑿的證據,對這種害群之馬,必須嚴肅處理。”
“是!”胡朋干脆利落的答應,“沈局長,還有別的指示么?”
“那天晚上,你和老徐究竟有沒有帶槍”其實沈弘毅對這個問題也不是很清楚。
胡朋一笑:“必須沒帶。”
27專案組的兩位副組長萬旭東和韓光來到了沈弘毅的辦公室,向他匯報偵破進展,沈弘毅看了口供筆錄之后說:“我們還是要重證據,輕口供,嫌疑人的供述,未必真實可信,尤其是這種突發性的混戰,記憶不一定準確,而且嫌疑人之間為了互相保護,會主動承擔罪責,所以我們要用科學手段來還原真相,比如張宗偉的死,究竟是劉漢東所為,還是馬凌所為,我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韓光說:“拐杖槍上有張宗偉和馬凌的指紋,沒有劉漢東的指紋,按理說應該是馬凌殺的張宗偉。”
沈弘毅說:“看問題不能只看表面,你如何排除馬凌為了保護劉漢東擦掉他的指紋,印上自己的指紋的可能性?當然我不是說就一定是劉漢東下的手,而是要根據法醫的鑒定,從傷口的位置和力度,以及嫌疑人的心理分析來進行判斷,才能得出最科學的論斷。”
韓光正想說點什么,萬旭東已經開始拍巴掌:“沈局長說的太好了,給了我們很大啟發,醍醐灌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