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堅雖然殺了兩個人,但并沒有一般人那樣驚慌失措,而是很有條理和邏輯,他告訴韓光,完全不認識這幫暴徒,他們在晚上十點半來到宿舍樓,砸開防盜門,毆打我和我愛人,那個坐輪椅的企圖挖我愛人的眼珠子,我實在沒有辦法才奮起反擊。
韓光皺起眉頭:“為什么下手這么重,兩個死者都是一刀斃命。”
賀堅嘆了口氣說:“我已經五十多歲快六十的人了,他們六個人都是人高馬大的年輕人,我如果不拼命,兩口子都得死,戰場上是不能留情的,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韓光道:“他們究竟為什么到你們家來?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吧。”
賀堅道:“不管有任何理由,六個壯漢帶著兇器深夜闖入民宅,我都有權保護自己,保護家屬。”
韓光盯著賀堅看了一會兒,老退伍軍人目光炯炯,坦然無懼。
“小張,你來繼續。”韓光讓助手繼續做筆錄,自己來到隔壁,部下女警官正在給水芹做筆錄,韓光認識這是劉漢東的母親,拿起筆錄看了看,這上面寫的倒清楚,原來那幫人是來逼問劉漢東下落外加報復的,他們居然要挖水芹的眼珠子。
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韓光暗暗感慨,劉漢東這個小伙子嫉惡如仇,膽子又大,天知道在外面捅了多大的簍子,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水芹嚇壞了,喋喋不休的說著說著就精神崩潰大哭起來,韓光讓部下把她送到醫院去,又讓人別為難賀堅,這案子不同于一般殺人案,正當防衛的面大一些。
真正讓韓光感興趣的是張宗偉,這家伙是近江的黑社會大哥,怎么跑到江北來了,還一次性辦兩件事,恐嚇白娜,報復劉漢東的家人,近江道上到底發生了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驅車前往醫院提審張宗偉,在車上打了個電話到省廳熟人那里打聽情況,對方也是一頭霧水,說最近沒什么大案子啊。
來到醫院,張宗偉還在手術室里搶救,他也是倒霉催的,兩條腿前幾天才挨了子彈,今天又挨了一刺刀,也是他狗屎運,這一刀也沒傷到大動脈,不然神仙都救不活他。
估計搶救還得個把小時,推出來也是昏迷的,倒是另一個被手榴彈打暈的家伙醒了過來,被銬在急診室外的暖氣管道上,韓光過去問他,這小子竹筒倒豆子全說了。
原來是張宗偉管理的賭場被人搶了,最大的懷疑對象是劉漢東,近江派人來處理問題,結果反被干死兩個,這事兒鬧的,韓光都有些哭笑不得。
案子雖然大,但案情一點不復雜,韓光回到刑警隊辦公室,打開電腦調取賀堅的檔案,不禁吃了一驚。
賀堅,1958年出生,服過兵役,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在昆明步校深造過,榮立過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后來以陸軍上尉正連級轉業回地方,分配到江北煤機廠保衛科工作,再后來與劉漢東的母親水芹結婚,九十年代末期煤機廠破產,賀堅下崗至今。
韓光掩卷深思,賀堅,不簡單。
忽然他靈機一動,上內網查劉漢東,果不其然,劉漢東現在追逃名單上,罪名是尋釁滋事,致他人重傷。
看來這小子是把近江黑白兩道都得罪了啊。
近江,歐洲花園爛尾樓,月色朦朧,劉漢東心緒不寧,本來回江北取款的事情是委托王星辦的,現在他準備親自回去一趟。
辛曉婉依依不舍:“非要晚上走么,不能明天早上再去么?”忽然趴在他肩膀上吹氣如蘭道:“夜里我們再做壞事吧。”
劉漢東輕輕推開她:“我真的有事。”
辛曉婉撅起嘴:“是不是覺得和我做過了,對不起你女朋友?放心,我不會讓你負責的,我又不是那種小女生。”
劉漢東說:“有人懸賞一百萬要我的命,我一個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太陽的人,哪有那么多的顧慮,說起來我也是被追殺的,你也是被追殺的,倒也算是有緣。”
辛曉婉道:“可不嘛,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什么也不求,只要生命中有過這么一段就夠了。”
這話說的哀怨癡情,是個男人都得動情,但劉漢東卻心硬如鐵,轉身就走,走出十幾步猛然回頭:“在這兒等著我,哪里都不許去。”
“嗯!”辛曉婉用力點著頭,心里得意,哼,別管你女朋友多漂亮賢惠能干,照樣不是我的對手。
劉漢東走到鐵渣街附近,拿出新的SIM填進手機,給家里打了我電話,沒人接,他心里一沉,又打賀叔和母親的手機,依然沒人接。
出事了!劉漢東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他現在需要一輛車,最好的摩托車,嘉陵600在馬凌家,他不敢輕易打電話,馬凌他是相信的,但瞞不過馬國慶,再被出賣一次的話就徹底歇菜了,于是他給火雷打了個電話。
“老大,你躲哪兒去了,全近江的黑社會都在找你!”火雷很激動,背景音嘈雜,大概是在迪吧里。
“把你摩托車借我開兩天。”劉漢東道。
“摩托車在家,我讓火穎給你開過去。”
“我給她打電話。”劉漢東掛了,又給火穎打了個電話,不到五分鐘,火穎就騎著川崎摩托車風馳電掣的開來了。
“東哥,你這回可鬧大了。”火穎跳下車來,表情很緊張,大概她也聽說了道上的傳聞。
“別聽人胡扯。”劉漢東接過摩托跨上去,戴上頭盔,發動引擎。
“東哥,這個你拿著。”火穎將一卷鈔票塞進劉漢東的褲兜,“跑路需要用錢,我就這點了。”
劉漢東忽然下車,一把將火穎抱在懷中。
火穎嚇傻了:“東哥,你鬧哪樣?”
劉漢東沒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她。
火穎有些喘不過來氣:“東哥…不要…別在這里…”
劉漢東卻忽然松開了雙手,說聲保重,跨上摩托,一擰油門,絕塵而去。
火穎忽然明白了什么,東哥此去,怕是兇多吉少啊,她追了幾步,用力喊道:“我等你回來”
摩托車尾燈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劉漢東騎摩托走國道,花了五個小時終于風塵仆仆的趕回了江北,他先去了煤機廠宿舍,此時剛五點鐘,天還沒全亮,悄悄上樓,來到筒子樓405門口,不禁驚呆。
自家門前拉著一道警察用封鎖線,防盜門歪歪斜斜倒在屋里,地上墻上濺滿血跡,客廳桌子上的電視機被砸壞,冰箱也倒了,地上用粉筆畫了兩個人形,應該是死亡位置。
劉漢東的嘴唇在顫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自己的莽撞給家人帶來滅頂之災,他的手也在發抖,將腰間的手槍拽了出來,可又不知道去找誰報仇。
冷靜,一定要冷靜,他想起爺爺曾經教育自己的話,不要在盛怒的情況下做決定,憤怒的頭腦會影響神智。
深呼吸,鎮定,劉漢東不斷告訴自己,終于慢慢冷靜下來,進屋查看白粉人形,兩具尸體都很高大,其中一具起碼一米九,還有一具也在一米八以上,而賀叔的身高不過一米七二,母親才一米六幾,不可能是他倆。
既然門上掛著警方的封鎖線,說明警察已經來處理過了,賀叔和母親的下落他們一定知道,不過自己背著事兒不方便去派出所打聽,于是他敲開了鄰居的門。
煤機廠宿舍樓里住的都是一個廠的老同事,一位大叔告訴劉漢東,昨晚上你家來人鬧事,你賀叔拿刀把人捅了,死了好幾個,傷了好幾個,具體不清楚,賀叔和你媽都被派出所帶走。
劉漢東這才放心,道聲謝,直接趕往距離最近的市立醫院,凌晨的醫院里還沒多少人,急診科的走廊上丟著血衣,角落里擺著輪椅,值班小護士在打瞌睡。
“護士,昨晚上送來的傷員怎么樣了?”劉漢東敲敲護士的桌子問道。
護士抬眼看看他:“哦,都沒事,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在留觀室躺著呢。”
“謝謝。”劉漢東直接走向留觀室,護士狐疑看了他一眼,發現這個男人的手放在腰后,銀色的金屬光澤閃爍,是槍!
劉漢東推開了留觀室的門,寬敞的病房內躺了四個病人,其中一個正是張宗偉,他還在昏迷中,旁邊坐著兩個精干漢子,一看那氣質就知道是便衣刑警。
刑警也看見了劉漢東,立刻警惕的站了起來。
劉漢東一言不發,退了出去,他不想和江北刑警正面沖突。
一回頭,就看到韓光站在面前,似笑非笑盯著他。
“韓大隊,你不能抓我。”劉漢東說。
韓光鄙夷道:“近江通緝的尋釁滋事嫌疑人,我閑的蛋疼才管,你也別在我地頭鬧事,兩便。”
劉漢東點點頭:“謝了。”匆匆而去。
“別干傻事,你父母沒事。”韓光在后面喊道。
劉漢東心中大定,出門騎上摩托走了。
韓光搖搖頭,其實劉漢東的母親傷的也不輕,張宗偉一耳光打得她左耳膜穿孔,如果讓劉漢東知道,依著他的脾氣怕是要當場打死張宗偉,這樣就沒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劉漢東騎著摩托來到濱河小區,他擔心爺爺的安危,此時已經快六點鐘了,來到爺爺家后院,就看到老人家在院子里氣定神閑的練拳。
爺爺沒事,劉漢東一顆心放回肚里,沒打擾老人,上了頂樓,從廢棄的水箱里拿了一個包裹,下樓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