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東就這樣從城市的最北端走到了最南端,回到鐵渣街出租屋開始收拾行李,給馬凌發了條信息說自己準備回家過中秋節,然后去陳八尺修車鋪把嶄新的三輪摩托推出來,連同二百塊錢一起還給了張大姐。
“再開兩天就是,你王哥明天才出院呢。”張大姐把錢往回推,看看車,有些驚訝:“咋換了一輛?”
“原來那輛讓交警沒收了,我又弄了一輛新的。”劉漢東解釋道。
張大姐堅決推辭:“怎么能讓你破費買新車。”
劉漢東說這車沒花錢,是自己用廢舊零件拼起來的,張大姐才勉強接受,還請他中秋節一起吃飯。
“不了,我回江北過中秋。”劉漢東又和張大姐聊了一會,走到朱小強屋里,想借他電腦上網買火車票,今天朱小強沒再打DOTA,而是聚精會神的寫小說,見劉漢東進來急忙將WORD最小化,訕笑道:“東哥啥事?”
“寫的咋樣了?”劉漢東掏出紅梅丟給朱小強一支,坐在床邊饒有興趣的看電腦上17k的網頁,朱小強的大作已經建立,名字很大氣磅礴,叫《穿到明朝當皇帝》,看點擊成績還不錯。
“一般一般,快簽約了。”朱小強趕緊將頁面關掉,似乎很不好意思。
“借電腦用用,買張火車票。”劉漢東道。
朱小強急忙讓出電腦,劉漢東上了12306網站,買了一張回江北的普通列車硬座票。
傍晚時分,馬凌下班過來,帶著兩盒月餅兩桶花生油,還有幾袋紅棗木耳等物,讓劉漢東拿回家孝敬父母。
“我還沒上你家送東西呢,怎么能收你的東西,我替我媽謝謝你了。”劉漢東腆著臉收下了“未來媳婦”孝敬婆婆的禮物。
馬凌打了他一下:“想上我家送禮,先找到好工作再說吧,對了,青石高科把你開了吧?”
“開了,給了二百塊工資,這幫人渣,我才不稀罕跟他們干呢。”劉漢東道。
“按說你救了夏青石的女兒,好歹該給你三瓜兩棗的酬勞,他們不但不給還開除你,確實不講究,那個喝酒撞死人的小子,已經保外了,你知道用的什么名義么?”
“什么?”
“年齡未滿十八歲!”
“我靠!”劉漢東郁悶之極,夏白石的能量果然夠大,年齡都能做手腳。
“算了,你別管這些了,什么時候的火車?”
“夜里十二點。”
“那我不送你了,路上小心點,我走了。”
劉漢東趕緊挽留:“再坐會唄。”
“坐什么坐啊,你的狗窩真邋遢。”馬凌撇撇嘴,轉身就走,門口正遇到火雷,小伙子剛上來,看見馬凌急忙打招呼:“凌姐,沒打斷你們吧?”
“打斷個毛,沒看我已經出來了么?”馬凌繞過火雷匆匆下樓,劉漢東想送,被她一句話堵回去:“別下來了。”
火雷說:“東哥,有事找你。”
“啥事?”劉漢東望著馬凌的馬尾辮一甩一甩的離開,心旌蕩漾。
“世峰的南強,就是一只耳,放話說要整你。”火雷遞上一支煙,是中華。
“哈哈,他要是一只耳,我就是黑貓警長。”劉漢東不在意的大笑。
火雷撓撓頭:“東哥,你還是小心點好。”
劉漢東拍拍火雷的肩膀:“謝了,我晚上就走了,回江北老家。”
火雷急了:“東哥你要走啊,嫌住的不好么,我給我媽說一聲給你換個房間,帶空調的。”
劉漢東說:“不是,我回家過中秋,過兩天就回來。”
火雷松了一口氣:“這樣啊,回頭我送你吧。”
夜里十一點,火雷開摩托將劉漢東送到了火車站,用身份證取了車票,登上列車,剛放下行李,馬凌的信息就發來了,問他有沒有趕上車,兩人你來我往發了幾十條信息,終于沒了動靜,估計是馬凌睡著了。
次日清晨,劉漢東回到了江北,先回博愛路上的家,繼父退休前是煤機廠的保衛干事,這棟五十平方的舊房子是廠里分給他的,劉漢東不喜歡這里,但因為母親的原因,第一站還是到了這兒。
母親在市場賣魚,家里只有繼父,桌上擺著早點,小臥室里的床上鋪著新床單,屋里打掃的干干凈凈,劉漢東吃著早飯,沒和繼父說話。
七點半,母親回到家里,帶著一籃子新鮮蔬菜和雞鴨魚肉,還有二斤散裝月餅,看到桌上擺著的月餅盒子花生油,忍不住責怪:“東東你回家還買什么東西,都是些包裝樣子貨,浪費錢,還不如市場的散裝月餅好呢。”
劉漢東說:“這不是我買的,是朋友給的。”
母親兩眼放光:“女朋友?”
“算是吧,公交公司開車的,人挺好。”劉漢東有些不好意思。
“公交公司好啊,效益好,不管什么年月,老百姓總得坐車。”繼父插了一句。
沒人理他,母親拉著劉漢東坐在沙發上問長問短,問女朋友長得什么樣,問在單位干的怎么樣,工資有多少,過節發福利了么。
劉漢東有些尷尬,為了不讓母親失望,他只能將謊言繼續下去,敷衍道:“
工作還行,不大忙,錢不多夠花,不過沒攢下來什么錢。”
母親說:“剛上班肯定工資不會太高,你又談了朋友花銷大,攢不下錢很正常,沒事,媽贊助你。”
劉漢東怕媽媽追問,趕緊拿出手機調出馬凌的照片給母親看,這一招果然有效,母親眉開眼笑,拿著手機看個不停。
繼父在一旁呵呵笑著,問了一句:“你們校長姓什么?”
劉漢東遲疑了一下,答道:“姓王。”他當然不知道交通職業學院的校長姓什么,只是隨口杜撰而已,好在繼父沒有繼續追問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
今天是中秋節,照例都要去老爺爺那兒吃團圓飯,母親剛改嫁那幾年還過去,后來就不大去了,畢竟已經不是劉家人了,但劉漢東依然每年都去,母親給他預備了一堆禮物,吃過午飯就提著東西過去了。
劉漢東來到濱河小區的時候,爺爺劉驍勇正在打掃房屋,他一個人獨居,家里井井有條,據說爺爺是黃埔軍校出身,解放前叱咤風云,如今也不過是一個垂暮老人而已,劉漢東放下禮物幫爺爺拖地整理床鋪,把八仙桌搬到客廳中央,然后祖孫倆一起預備晚飯。
劉漢東有個伯父,患腎衰竭已經很多年,做過換腎手術后還要長期服用價格不菲的藥物,爺爺的離休工資大部分貼補了大兒子,這會兒大伯一家人還沒到,爺爺問起孫子上次的事情。
“已經解決了,夏家女兒去了美國,青石高科聘我當了司機,可我又惹了禍,他們把我開了…”劉漢東把最近的境遇向爺爺訴說了一遍。
爺爺凝神沉思:“小東,你打算怎么辦?”
劉漢東說:“我牛皮都吹出去了,只能在省城先賴著,要么跟人家開貨車,要么找個修理廠干著,我只有高中學歷,想找好工作不容易。”
爺爺回房間,拿了一張存折出來:“小東,大貨司機和維修工都不適合你,爺爺建議你自主創業,這里面錢不多,有兩萬,權當你的啟動資金吧。”
劉漢東囁嚅道:“爺爺,我不能拿你的養老錢。”
爺爺笑道:“爺爺身子骨硬朗著呢,用不著這么多錢,說說你的計劃吧。”
劉漢東道:“我想先買輛二手車開著,等退伍補助款下來,自己開個修車鋪。”
爺爺道:“自食其力,自謀職業,好,爺爺支持你。”
爺倆聊到傍晚時分,大伯一家人終于到了,大伯面色晦暗氣色不好,大伯母倒是心寬體胖,大伯家有個兒子叫劉漢南,比劉漢東小一歲,在本市一家企業工作,每月三兩千收入,日子緊巴巴的,至今沒有女朋友。
劉漢東看到門外停了一輛灰色長安悅翔,問弟弟:“你買的車?”
“怎么樣,很帥吧,和寶馬一樣的寶馬灰。”劉漢南得意洋洋,掏出煙來,居然是四十五一盒的蘇煙。
“日子過得不錯啊。”劉漢東接了一支。
“瞎混,貸款買的車,如今沒車泡不到妞兒啊,我們單位同事全都有車。”劉漢南神氣活現,吞云吐霧。
大伯他們帶了一些熟菜過來,劉漢東又下廚炒了幾個菜,八仙桌上擺滿酒菜,一家人其樂融融過起了中秋節,酒過三巡,大伯開口了:“爸,和你商量個事兒。”
“你說。”
“我想換房子了,把您老這一套賣掉,添點錢買個電梯房,大家住一起也有個照應,您老年紀大了,身邊沒人不行。”大伯斟酌著語言,小心翼翼道。
爺爺搖了搖頭:“我老了,經不起折騰了,這房子住了三十年,有感情了,不想換了。”
大伯母干咳一聲道:“爸,我們也是為您好,再說了,漢南要結婚,沒房子不行啊。”
劉漢東明白了,大伯一家人打爺爺這套房子的主意呢,說是賣掉換電梯房,但是真買了未必讓老人家去住。
爺爺很淡定,端起酒杯,一句話就打發了:“等我走了再說房子的事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