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冬天末尾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素來與天子關系親密的太中大夫韓嫣,在皇帝的寢宮里穿著女裝與天子玩耍,很不幸正巧碰上太后王娡 王太后素來就非常討厭龍陽之好,尤其當她看見韓嫣打扮的如耀眼的女子,胸前敞開大片雪白的屁股,女子的襦裙拽開半截一副任君采拮的摸樣,王太后覺得腦袋都快要炸了。
“韓嫣!好你個韓嫣!就是你把皇帝帶壞的,枉我還新任你的才能,你平素里就這么呆在皇帝身邊輔佐國政的?”
“我…我沒有,我只是,只是…”韓嫣慌了神,妖艷的妝容頓時走了形,驚恐的連連后退一不留神絆倒摔個跟頭,下半身連衣服都沒穿暴露在外。
長秋宮侍奉太后的宮女們哪見過這陣勢,嚇的趕忙捂住雙眼羞愧的臉都不敢轉,男歡女愛雖然是上古的主要習俗,但是皇宮里的宮女卻是嚴禁有男歡女愛行為的,只要被查到與宮外男子幽會,就會一招闌入宮禁的重罪處死,宮中大部分女子是沒見過男女之事的。
韓嫣這一手不管是無心還是有意的,都大大觸動太后王娡的底線,劉徹從宮廷另一邊走過來,定睛細瞧韓嫣衣衫不整的瑟縮在地上,母后王娡氣的臉色鐵青。
糟糕!
天子的反映還是略慢些,只聽見一聲怒斥:“韓嫣!我從沒見過像你厚顏無恥之輩,左右聽令拿下此獠!”
“母后不可!”
太后王娡轉過頭余怒未消:“皇帝歸為一國之君,身邊當選些有才能的賢士。似韓嫣這等趨炎附勢扮作女子邀寵之徒要遭早遠離,皇帝要清楚這是你登基的第四年。至今未知你連一個孩子都沒有,以至于朝野上下都在議論皇帝的子嗣何時能誕下。深孚眾望的天子怎么可以和這種人糾纏在一起,來人吶!將韓嫣扭送廷尉府聽候落!”
韓嫣腦袋嗡的一下懵了,別的他沒聽清楚就聽見廷尉府三個字,要知道現任廷尉可不是外人,就是王太后的同母異父的兄弟周陽侯田勝,尤此人與武安侯田蚡、蓋侯王信組成的鐵三角把持著太尉、廷尉、大農令三大實權機構,除了廷尉的亮色不夠明顯以外,另外兩大是名符其實的實權。
落到廷尉田勝的手里,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己多半是性命難保的。韓嫣充滿絕望的向天子求救,如今也只有天子可以救他一命。
天子的確打算做,一只手攔住如狼似虎沖來的衛士:“全部退出去,今日所見之事不得外傳,否則當以重罪嚴懲之。”
南軍衛士微微一滯調轉方向魚貫而出,內侍宮女們見狀也迅退了出去。
“韓嫣的裝扮是有點過分,但絕沒有不敬您的想法,母后,您就放過他這次好嗎?”
“皇帝你這是什么意思?”
“請母后看在孩兒的面子上饒他一命吧。”
太后后退幾步終于看明白兒子越長越大不聽話。甚至愿意為個下賤如倡優之徒的男人求情,說他們感情深到不如說太后的威懾力不足,換做太皇太后撞見剛才的動靜,指不定這會兒韓嫣的尸身都涼了。
王太后管不住皇帝。更無法調整控zhì朝堂上角逐權力。王田兩家更多的是被皇帝用來制衡兩邊的手段,并不代表王太后的勢力全面深入朝廷每個角落,起碼在本該一盤散沙的功勛列侯們非常團結。依靠平陽侯曹時的揮力挽狂瀾,重整旗鼓在朝堂上成一方有實力的集團。
用外強中干來形容王田兩家族很恰當。兩個家族走的是非常極端的路子,根基遠不如竇家樹大根深。影響力更是拍馬不及,好歹竇家人經歷四十年的起起伏伏,在朝堂上市井中就很大的影響力,王田兩家崛起也就最近不到二十年的時間,真正跡是最近十年劉徹被立為太子,當上皇帝。
王娡是沒有辦法壓住皇帝的,她的性格遠不如婆婆竇漪房那么剛強,對朝堂的影響力和控zhì力更是遠遠不及,縱然生氣憤怒不接困惑還是要考慮兒子的請求,她不愿意為了一個小小的韓嫣弄壞母子關系。
“好吧!這次就算了,我不希望下次再看到韓嫣在你的寢宮里那么隨意的走動,還有這身裝扮拔掉燒了,以后宮中男子不準穿有違人倫的奇裝異服。”
王太后可謂是含恨而去。
皇帝生了一場心情沒有感到高興,反而變的心情非常之惡劣。
“若沒有殿下的全力相助,嫣就要成為刀下亡魂了,臣剛才就在想陛xià一定會救臣的,陛xià您怎么不說話…”
韓嫣還在撒嬌,忽然眼前一黑頭昏腦漲的栽倒,摸摸腫脹的半邊臉頰還有一絲絲獻血露出來,韓嫣驚呆了:“陛xià!”
“韓嫣!上次你乘著朕的天子御駕在上林招搖過市,讓魯王劉余誤以為是朕過去,事后才現車上是你再獨行,藐視諸侯王的大不敬罪足以讓你死十次,全靠朕為你全力周旋才掩蓋下來,誰知你還是不知悔改再次犯錯,竟愚蠢到一頭栽在太后手中,朕沒想到你會這么愚昧!”
“陛xià您聽臣解釋,剛才真的只是個…”
右臉頰又挨了一記耳光,打的頭暈眼花躺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韓嫣被打怕了。
“不知進退的東西,害的朕與幕后關系出現裂痕,還有臉扒著朕的龍袍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你當朕的眼中就只有你嗎?錯了!你只是朕的愛寵,不聽話就什么都不是。”劉徹撂下話悶聲不吭的離開,韓嫣這才大夢初醒如喪考妣,這是天子對他產生惡感用不錄用的緣故。
他就像一只喪家之犬似得四處逃竄,企圖找出一條挽救自己的道路。可是他忽視掉最重要的一點,在漸漸失寵的情況下最好是安靜的退下去。依靠多年積累的寵愛依然可以混個一官半職苦熬下去,可是他不甘心就此失敗。他決定做一票大的挽回天子的心。
長安城安靜的中午,風雪漸止。
長安居民多半在各家工坊、碼頭和兩市的商業區忙碌著,城里閑散的居民協助右內史府的小吏除雪掃雪,四輪平板拖車對著像小山那么高的積雪。
韓嫣悄悄摸到某個小巷不知名的閭里,里正被他用太中大夫的牌子唬住,輕松的混入閭里尋找目標,找了一圈現沒有鎖要照的目標。
“咦?不是說那女子就在這個閭里中居住嗎?為什么找不到半點人影。”
韓嫣不擅長找人,于是叫來里正作為向導,七拐八拐在意處院落里看到一個穿著樸素的年輕婦人正在穿針引線。女子的相貌仔細看竟有六七分陽信長公主,只是眉眼之間少了幾分柔美秀麗,多了幾分滄桑和疲憊,相貌總體拉低兩三分,粗手粗腳的忙碌著就是個很普通的長安下層居民。
里正說道:“她就是金俗,他父親金王孫前幾年就病死了,他夫家姓張只是個老實巴交的普通人家,在西市上工忙到傍晚才能回來,這對小夫妻也怪不容易的。家里還有一雙兒女需要撫養。”
“金俗,就是他了!”
韓嫣興奮的渾身顫抖掉頭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又囑咐里正不的泄露他的來意,興匆匆的直奔未央宮去。
一個時辰后。依然是這個普通的閭里中,迎來了不得的貴人,天子劉徹。
“陛xià請您望這兒走。再往前走就是目的地,您瞧這就是金俗的家。”
金俗聽到門外的響動聲。安撫兩個七八歲的兒子女兒,小心的推開房門看到黑壓壓一群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最外層南軍衛士是她見過的,再往內是北軍正卒,她小時候住在長陵時鄰居家的大個子就被征入北軍,再往里是衣著華麗的郎衛,普通百姓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影,金俗也只是猜出個大概。
那么三層保護下的陌生男子,又會是誰呢?
“您是?”
“長陵金俗,你父親可是金王孫,你可知你母親叫什么?”
金俗愣了下搖搖頭:“沒錯呀!我父親是長陵金王孫,父親從沒有提起過母親,只是說早年生下我就改嫁了,您是?”
“你知道你的外婆是誰嗎?”
“不知道。”
天子身體一顫,越肯定眼前的女子是她的姐姐,尤其看到那張酷似母親的面龐,金俗的眉眼六七分像長姐陽信長公主,有五分像南宮公主和曲逆公主,天下有那么巧合的人和巧合的事必然有關聯,只有唯一的解釋他們是失散多年的姐弟。
“姊姊!我是你的弟弟,我們的母親過的很好,我還有一個胞姊和兩個胞妹,來我帶你去見母親。”
金俗嚇的往后縮:“我不認識你們,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我從沒聽說過有妹妹和弟弟,我還要照顧我的孩子,請您回去吧。”
“原來姊姊有孩子了,讓我看看外甥和外甥女。”
劉徹不由分說的擠入房間,昏暗的房間里姐弟倆正在安安穩穩的睡午覺,絲毫沒察覺到即將生的變化對他們有多大的影響。
火光被點亮。
兩個孩子安靜的睡相讓他看出神,劉徹是越看越覺得這就是他姐姐,沒有可能再出錯。
“姊姊,我沒有惡意,我就是你的弟弟劉徹,我們的外婆叫臧兒,母親叫王娡,我的另一個姐姐叫劉婠,兩個妹妹叫劉婥、劉姝,我住在未央宮,母親住在長樂宮。”
“您…您是?”
金俗嚇的一屁股癱坐下,帶著三分驚恐五分恍惚和兩分不可思議的愣住,以他的簡陋學識實在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此刻的心情,她的想象力無法準確描繪出新的圖,僅有的匱乏詞庫也無法提供更準確的心情描述,就像心里有一萬只羊駝在奔跑。
她本能的覺得不應該相信,窮的整天為三餐糊口熬日子的貧民女子,突然冒出一堆天潢貴胄的至親,為有用白日做夢才能做出合理解釋。
狠狠的在腰間擰了自己一下差點疼哭了,她終于可以確定自己沒有做白日夢,眼前的這群人是騙子故意來欺騙她嗎?金俗很疑惑,以她家的情況似乎沒有什么可值得欺騙的。
戰戰兢兢的被人簇擁著登上豪華馬車,金俗認得車窗用的綢布,車窗的綢布是最頂尖的四川蜀錦,價格非常昂貴通常只有投資收藏會定時購買,她是個織戶出生的普通女子,雖然沒參與織戶們的鬧事行為卻曉得平陽制衣坊的強勢和厲害,金俗此前的理想就是能夠順lì通guò二試進入平陽制衣坊里工作,每個月的收入執照提高兩三倍。
如果說頂級蜀錦還不夠震撼人心,那么金銀相間的扶手差點把她嚇暈過去,以白銀為骨鑲嵌純金的扶手處處透著大氣奢華的標簽,她這個長陵長大的愚婦哪件過這陣勢,屁股下墊著的是一塊老虎皮,腳下踩著的是熊皮,馬車上的象牙茶壺,犀角杯做工考究手藝令人嘆為觀止。
金俗終于相信了,對面的男子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入眼瞧著看半天才能看懂的東西在對面那名男子的眼里就像尋常路上掉了一文錢,根本沒心情去減那點錢財家。
車隊轆轆駛入未央宮,因為是皇帝的座駕不用下車步行,皇帝的御駕一路走到長樂宮前。
“母后您看!朕給您帶來個天大的禮物。”
王太后翻個眼:“噢,什么禮物讓皇帝那么開心,到底是匈奴服軟,還是衛氏朝鮮被滅了?”
“不是,這次與這些無關,您看這就是我的長姊金俗!”
金俗!
王太后渾身一抖,險之又險遏制自己沒跳起來說道:“老身很早就想尋找金俗而不得,皇帝是從何處探聽得知我苦命的女兒?”
“韓嫣回報的準確消息,朕親自把姊姊給請回長樂宮與母后同賀。”
“原來出自熱心的韓大夫之手啊!”王娡惡狠狠的瞪了韓嫣一眼,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的話,韓嫣已經死了幾百遍了。
金俗噗通一聲跪下來,呆呆的看著御座上威嚴的皇太后竟然和她有分相似:“我…我是您的女兒嗎?”
王娡也放下心思,拉扯著金俗滿含熱淚地說道:“我苦命的孩兒啊!為娘當初是想把你帶走的,都怪你那個死鬼爹不愿意松手啊!可憐的孩子快過來讓娘瞧瞧你,今年二十六歲了吧?看你蒼老憔悴的一定是沒少吃苦,以后就好了,有為娘替你主持公道,你弟弟會為你妥善安排。”
天子忙不迭點頭:“我這就通知姐姐和姐夫,還有兩個妹夫來宮里團個聚,金俗姊姊不用擔心,張家大姊夫馬上就來匯合。”
“謝謝你徹兒弟弟,有個弟弟的感覺真好。”金俗感激而又靦腆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