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長安暑熱難耐,關中剛下完一場大雨,天空昏昏沉沉的看不到陽光。
出了船司空,早已等候多時的家丁趕上前問好,曹時悄悄的回來,沒有告sù任何人。
“君侯,您可算回來了,上個月衛夫人得個千金,正等著您給取名字呢!”
“噢?是個女兒,女兒好啊!我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生個女兒是份功勞,吩咐府里給提一級待遇。”
“君侯您還不知道陽信長公主殿下給提一級,只比世子(曹襄)略差些,府里多少人羨慕的眼都紅了呢!”
漢制規定,皇太子為國之儲君地位最高,如長公主例尊貴可比諸侯王,其余皇子位比列侯,諸侯王太子位比列侯,列侯世子位比關內侯,一級一畢森嚴的體系構筑起大漢帝國的國本。
看似不合理的制度,卻讓百姓按照規則嚴格執行法令,秩序的并不一定是合理的,就好比合理的不一定就秩序,上古追求的是秩序,唯有秩序在有戰斗力。
曹時臉一沉:“為什么要略差些?男女嫡庶分那么清楚,以后這家還怎么齊心協力擰成一股繩?男女都一樣,嫡庶一個待遇,嫡長子有繼承家業的特權,這就是最大的不一樣。”
“可是曹襄畢竟是嫡長子呀!”
“我的女兒將來必定不凡,就聽我的按照這個制度執行下去。”
“喏!”
身負皇命須得交割印信才算結束使命,他的馬車沒有直接返回平陽侯府,把家丁打回去告sù妻子平安。帶著兩隊護衛直奔長安城走。
剛到長安的東門就被龐大的門樓驚住了,一眼望去2o丈的城墻黝黑沉重猶如山岳壓在人心頭。城門樓的高度達到驚人的25丈,比起一年前的舊城墻拉高一倍。遠遠望去南北兩個方向看不到盡頭,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座黑色的山峰連綿起伏。
每隔5o丈城墻都有一座瞭望塔,它的作用是充當箭塔、兵站、糧倉和軍械庫,作用很類似長城的烽火臺,數百個瞭望塔將在城墻上建立起一套足以容納1萬名北軍守城兵的兵站體系,不用特別在城外設置大營保護,厚達12丈的城墻就是最佳的營地,瞭望塔里遮風擋雨,只需在城內配備公共設施保證盥洗。排水方便就是套非常完美的體系。
“一座美麗的軍事要塞,當初我也是這么想的…韓安國還可以呀!把我的設計運用的有木有樣的。”曹時呵呵一笑,設計定策之功源自于他,韓安國干的越好,就越證明他的設計理念出色。
城門大開,漆黑的城門洞就像吞噬萬物的饕餮巨口,長安的新城門采用斷龍石的設計模式,以鐵鏈和絞盤拉起厚重的鐵城門,幾道純鋼打造定位銷做為保險。四根有成年人小腿粗的鐵鏈被卡住,確保城門不會突然掉下來,即使鐵鏈的卡銷斷裂,還有定位銷的二道保險。
跨過新城門別有一番感覺。長安城比以前更寬闊更美麗,城門內是一條寬闊的街道,15丈繞城街道把瞭望塔旁的公共設施與周圍的居住區和城內分隔開。為保證城墻的士兵窺伺不到閭里居民的生活,靠近內城一側的城墻口瞭望垛口。
街上行為熙熙攘攘秩序井然。閭里的高墻把一個個住宅區區分開,模式沒有大的改變。規模比幾年前放大一倍多。
“我還記得改造前長安城有1o9的閭里,改造過又增加33個閭里,現在擴大一倍多至少有27o個閭里,長安城的人口容量翻了一番啊。”
城市規模翻了不止一番,人口也翻一番,圖紙設計的規模遠沒有現在那么大,毋庸置疑韓安國對圖紙做出改變,目的是讓長安城的戶籍數突破1o萬戶,城市總人口逼進5o萬大關,天子劉徹臉上更有光彩,可以繼續炫耀皇帝又做出個千古無人的大功績。
5o萬人口的都,算上都圈五大陵邑1oo多萬人口,長安城等同于公元前的級都市群,可以完爆同時代的所有帝國都。
未央宮前照例下車校驗令符,南軍士兵接過車騎將軍令微微一愣,向他敬了個軍禮就匆匆往宮里跑,一邊跑一邊喊:“車騎將軍凱旋而歸!”
步行出入未央宮的官僚們傻住了,回頭看向那皮膚黧黑的高壯青年,穿著一身藍色絲綢常服,抬頭仰望恢弘的未央宮似乎感慨。
“他就是車騎將軍曹時!”
“皮膚好黑啊!在南越一定吃了不少苦。”
“前幾天,先行趕來的閩越王、南越王都被抓來在街上游行,東甌王也帶著王太子來了,還有上個月回來的羽林騎在長安城里閱兵,皮膚也像車騎將軍一樣微黑的。”
“南越那邊陽光毒辣,海風一吹皮膚就變黑了。”
小官僚們騷動著,打算與這位聞名于海外的將軍攀談,苦于不曾相識又懾于威嚴不敢靠近。
隨之而來的宿衛官迎過來,親自走在前面引著曹時,一路走進宮禁之中。
“車騎將軍,我們南軍士卒聽說您征南的威名羨慕極了,聽說到南越的士卒每個人都提了五級軍功爵,是真的嗎?”宿衛官激動的言語混亂,好半天說清一句話,旁邊站崗的南軍士卒支起耳朵聆聽,若不是有軍規限制自由,他們一定會圍過來問個虛實。
“不錯,平均每人提升五級軍功爵,功勞最少的提了三級軍功爵,最高則提升十級軍功爵,你們以后也有機會。”
宿衛官小聲抱怨道:“我們也想立功,可機會沒那么容易遇到,新一批南軍剛到長安嚷著要去南越,結果全軍被罰去加練,苦不堪言啊!”
走到宮門前停下。曹時呵呵一笑:“加油吧!你們會有機會,我相信會有的。”
步入宣室殿。忽然聽到吵鬧聲。
“徹兒弟弟你今天必須給我個交代,為什么一個月沒有到我的椒房殿里來。是不是又寵幸哪個狐貍精了?到底是誰家的女人說出來!”
“皇后,你胡鬧什么?還不趕快出去!”
“我不管,你讓他們全出去,我有話要和你說。”
宮女和內侍匆匆走出大殿,領頭的郭舍人看到他微微一愣,悄悄擺擺手讓他別過去,悶聲不吭的走出了大殿。
曹時停下腳步繼續聆聽,安靜的大殿內傳來激烈爭吵。
“皇后你夠了沒?你無權干涉朕的生活,朕有權寵幸任意女子。你再多嘴多舌,以后就不要期望朕會去椒房殿。”
“你是不是嫌棄我年紀大了,我今年虛歲28了,殘花敗柳不入你的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因為我比你年紀大,生不出孩子,你就是看不起我比你大,你當年還說什么金屋藏嬌。你這個騙子,忘恩負義的騙子,我的弟弟死了,我的親娘病了。皇祖母也被你趕走了,我是個無權無勢的老女人,你要廢了我嗎?嗚嗚嗚…”
女子哭哭啼啼的撒潑。大殿里又安靜下來。
良久聽到天子斥道:“不要再說了,你要記住你的身份。我大漢帝國的皇后,不是鄉下愚蠢的民婦。收起你撒潑苦惱的把戲,朕今年十八歲了,不是十三四的小孩,回到你的椒房殿,多讀點書修身養性,不要動那些花花腸子,走吧!”
陳阿嬌愁容滿面的走出來,臉上掛著兩串淚珠還沒擦拭掉,哭紅的雙眼看到大殿門口站著個黑壯的青年嚇了一大跳,仔細瞧才人數是曹時,陳阿嬌忙擦掉眼淚,不自然的笑著:“原來是車騎將軍回來啦!陛xià正在等著你呢,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沒有說話,跨入宣室殿瞧見劉徹正在批閱奏折。
“你來了。”
“拜見陛xià。”
君臣二人對視著許久沒說話。
劉徹相貌變化非常大,身材高大儀表不凡,長相有六七分神似漢景帝,比起漢景帝更增添幾份舍我其誰的霸氣,威風凜凜生的一副威嚴皇帝的好相貌。
曹時訝然無語,整整兩年的時光,他只在長安城呆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見到嫡長子曹襄,順便讓老婆衛君孺懷上孩子就出征南越,兩年里只與皇帝也只見了幾次面,時間久了兩人都有些生疏了。
他能感覺到天子變了很多,不僅僅是相貌更加成熟,個人氣質和精神面貌都完全不同,兩年前還是個稚嫩的少年天子,萬事都離不開鞏固大臣的盡心輔佐,現在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在依靠任何大臣的保駕護航,他已不是當年的雛鳥,而是只展翅翱翔的雄鷹,他是大漢帝國的皇帝。
“姊夫。”
曹時愕然抬起頭。
“一別經年,別來無恙。”劉徹靠在椅背上悠然說道:“我不知道你過的怎么樣,這兩年我的生活非常充實,這個帝國被我掌握在手中,我能感受到它蓬勃躍動的活力,我會不遺余力的推動全新的革新,在確保耕戰軍功爵不垮的基礎上,把我的國家推向新的高峰。”
“陛xià是千古一帝,我曾經這么說過,現在仍會這么說,未來也永遠會這么說。”
劉徹笑而不語,他的目光比兩年前更加深沉,他靜靜的坐著許久仰起頭:“我采納你的建yì,遷徙荊蠻的人口已填到南越、閩越、東甌三國,你的奏折里寫的不充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是,其實討伐南越的冬季是這樣…”
曹時滔滔不絕的說起來,南越國的計劃只完成一半就被召回是個遺憾,打南越本來就是既定計劃,很早之前與天子劉徹推演過,打下南越對于鞏固南國邊境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先安全不會再有問題,其次提供大量的生存空間。
趙佗與他的交流說到他心坎里,大漢帝國疆土廣闊無比,可比起大秦帝國鼎盛時期還是略有不足,好多次沙盤推算出領土面積,扣除南越、閩越、東甌三國領土,再扣除西南夷、衛氏朝鮮、河西走廊的領土,大漢帝國只有3oo多萬平方公里。
他曾是少府,調閱過大漢帝國的戶籍,今年大漢人口突破37oo萬,其中7成以上居住在黃河兩岸,往南渡過秦嶺、淮河一線,往北靠近邊郡一帶人口稀少,兩淮往南走只有3o萬人口郡比比皆是,而河東郡人口1oo萬以上,關東的部分大郡人口都在1oo萬以上,關中的內史郡天下第一,有57o萬人口。
比起穿越前的時代,這點人口根本不算個事,然而在公元前可就不太相同的,土地與人口的矛盾構成帝國興衰的主旋律,每個鼎盛帝國的初期都要經過人少地多的大治,到人口蓬勃增長時期進入所謂的鼎盛期,人口與土地的矛盾集中爆,各代的中興名臣為了讓帝國的破車繼續堅持下去窮其所能,但是沒有人能繞開人口與土地矛盾。
結果是無論怎樣變法都是劃分蛋糕的游戲,劃分的結果是沒有任何人會對新方案滿意,舊的蛋糕分配制度大崩盤,新的蛋糕分配體系又陷入難產,貧民吃不飽穿不暖,代表廣大富戶利益的官僚們受損抵抗激烈,最終是以某次精心策劃謀反,或者某個偶然的天災引的農民起義的形式解決矛盾。
舊的帝國崩塌,人口在戰亂、饑荒與瘟疫中死掉一半,新的帝國在廢墟上完成自我救贖,重建新制度推行全新的蛋糕分配方案,然后重復上一個循環中經歷的所有,繼續完成崩盤與覆滅的整個過程,在這套玩法規則里,儒家只是利益集團為了劃分蛋糕而借用的一層皮。
儒家并不是原罪,但儒家可以對維護中央集權,換句話說是保護利益集團分配蛋糕權力有巨大作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天大的命題,儒家同時又捏著一張“與民爭利”的王牌,逼迫皇帝必須走上一條要么明君,要么昏君的死胡同里無法自拔,以此確保每一次利益分割都不會被愚蠢的皇帝,或者更愚蠢的百姓們干涉。
天子劉徹的眉毛一挑:“你還是放不下儒家。”
曹時神色凜然:“臣不敢,儒家是百家中難得上好學問,臣覺得儒家的學說容易被偽君子假借名頭肆意利用,打壓儒家的本意并非對儒家有太大意見,只是對那些偽君子們的一種震懾,用震懾試圖借著儒家的章句尋找壓制皇權,壓制相權,另立新體系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