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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儒家復起

熊貓書庫    大漢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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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末迎來一陣急雨,連綿的雨水使得渭河水漲,沿岸的村莊日夜守堤,防止河堤突然決口。

  長安城街道上的石板路被雨水反復沖刷著,四馬車前支起雨棚,兩匹馬在雨篷下愜意的奔行著,過路的行人羨慕的看著帶雨棚的馬車,那是平陽侯府新出的產品,‘精’裝版售價是2銀幣,折合300枚五銖錢,普通版1銀幣折合150枚五銖錢。

  “這個雨棚不錯,起碼不用出馬車就被雨淋,我家的馬兒也不會風吹雨打,‘挺’好!”

  竇嬰笑著與車內的兩個儒生聊天,年老的儒生挑開竹簾,不敢相信眼前的城市名叫長安,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并非他生活居住十幾年的那座長安城,這里的‘花’草樹木房屋街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平陽侯曹時的功勞?”

  “他建造了長安城,一個人的功勞,所以晉升少府了。”

  老儒生搖搖頭,也不知是不相信亦或是無法理解,他依然在看著窗外的景‘色’,如棋盤落字整整齊齊排列的閭里,黑紅相間的墻漆,‘精’致的二層小樓,還有許多沒見過的奇怪建筑。據說有公共浴室,公共廁所和沼氣池。

  “為什么變化那么大?”

  年輕儒生也在遠眺窗外的景‘色’,他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不是夢中的仙境。長安的繁華遠不同于齊國的臨淄,比起路過的雒陽更加輝煌大氣,路邊的人行道上,打著油紙傘匆匆走過的人們,臉上洋溢著愉快的笑容,生活的美好沖淡了雨水帶來的煩惱。

  “為什么呢?”

  每一個初到長安的人都會產生類似的疑問,同為大漢帝國的一份子。為什么長安城的生活好像高出其他城市一頭,無論是臨淄、雒陽還是彭城、成都,寬大的城郭。古樸的城墻和土里土氣的閭里是他們的主‘色’調,哪個閑人會‘花’心思把里墻上了‘色’才是有‘毛’病。

  或許長安城里有一群有‘毛’病的有錢人,又或者少府曹時是個有‘毛’病的官僚,為了自己的政績不惜血本砸出一座超級城市。據說大興徭役時還給民夫提供一日三餐。吃的是‘肥’豬‘肉’喝的是鮮魚湯,簡直是暴殄天物‘浪’費糧食,少府曹時腦子里一定有問題。

  竇嬰親自駕車到長安城外迎接他們,兩人是儒家被說服后,主動派來協助自己的主要成員,年老的儒生名叫轅固生,年輕的儒生名叫孔武。

  轅固生問道:“我聽說,廣川董仲舒早一步來到京師。不知道他去了何處?莫非是孔安國那兒。”

  廣川郡董仲舒!

  公羊學派三大家之一,兩個至‘交’好友公羊壽、胡毋生地位高絕。前番到長安城里開壇設講引來幾千人聽講,若不是孔安國盲目出手,以一己之力毀掉兩位老先生的苦心經營,說不定儒家又重新在長安城里扎下根基,凝成一股勁有所作為。

  只可惜孔安國無能,空有一顆包容天下的雄心,兩手空空身無長物做不出大事,一場大敗差點把儒家在朝堂上的力量連根拔起,若非竇嬰和孔安國相處不好,素來沒有太深的來往,恐怕他連閑居長安等候起復為大農令的機會都沒有,早早的跟著敗退的儒生滾出長安,到封國里做個土地主去了。

  董仲舒添為公羊學派三大家之一,同時也是三人里最年輕的大儒,在齊儒里是響當當的大人物,比起在京師做了十幾年博士的轅固生的名聲絲毫不差,‘門’下學徒三千余人,在齊國地界舉手投足都有莫大的影響力,齊國國相、內史、都尉多與他有書信往來,若他有意在齊國出仕,可以輕而易舉的進入臨淄王宮常伴齊王左右。

  人皆有志向,能力越大志向就越高,普通儒生遇到這樣寶貴的機會,說不定會為了走進臨淄王宮打破頭,董仲舒并不會這樣。

  他是個成名已久的大儒,想投靠齊王早十年也可以,一場突如其來的吳楚七國之‘亂’幾乎毀掉齊國,謀反作‘亂’的齊王劉將閭兵敗自殺,當年七十余城的關東霸主大幅縮水,董仲舒不在猶豫。

  目標只有一個,進長安城為皇帝效命。

  馬車內的三個人知道,董仲舒就在這座巨大的城市中生活著,只是不清楚他生活的好壞。

  竇嬰的眉‘毛’一挑隨即搖頭笑道:“我也不知董生現居于什么地方,我家仆役去齊國送信給董生時,才發覺董生已經啟程前往長安城,擦身而過竟毫不知情,真是可惜啊!”

  “董生乃奇人也!才學驚‘艷’,‘胸’懷大志,早有意匡扶漢家江山社稷,我與他在臨淄王宮里多有來往,雖然彼此所學非一派學說,我還是很敬佩他的才學和品德。”轅固生捏著山羊胡子侃侃而談。

  論年紀比董仲舒大十五歲,以漢初十五歲結婚生子的習俗而言,他去當董仲舒的長輩也不為過,只因他和公羊學派另外兩大家引為知己,公羊壽年過六十(前203年),胡毋生也接近六十歲(前199年),雖說董仲舒是胡毋生是半師半友的關系,但兩者畢竟是平輩相‘交’。

  轅固生也不便貿然稱呼董仲舒為晚輩,只是端起老者的架子淡淡的評價董仲舒,沒有人會說他以大欺小為老不尊,轅固生的學術地位和名氣早就擺在那兒,教育董仲舒才是應該的。

  孔武沒有吭聲,車廂里不論竇嬰。亦或是轅固生,都是他的長輩,長輩‘交’談不應他來置噱。尊禮永遠是孔武最的最好,他弟弟孔安國永遠也趕不上他,所以孔安國在家中不受寵,早早的被打發到長安城里跟著族兄蓼侯孔臧‘混’。

  過了半晌,兩位老人收了聲,他才問道:“請問魏其侯,吾那不成器的弟弟現在何處?”

  “孔博士自那次之后。無顏在朝廷上立足,已經辭官不做了,聽說是在蓼侯孔臧的府里。每日以攻讀詩書為樂。”竇嬰心里有些遺憾,他沒能勸住沖動的孔安國。

  這小子連寫幾十封信寄給同窗好友,還有十幾封寄給自己仰望的長輩高人,期望能借幾分力氣重返朝堂。最好能把少府曹時一起掀翻下去。讓儒家的話語權重新抓回手里,不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的。

  月初發生的一切震驚了天下人,隆慮侯陳蟜、堂邑侯世子陳季須被殺,堂邑侯陳午被免侯,丞相衛綰、御史大夫直不疑、廷尉牛抵、郎中令賀、大農令惠、主爵都尉奴等多名上卿或是主動辭職,或是被破免職,黃老學派的中流砥柱全軍覆沒,太皇太后竇漪房病重臥‘床’不能理事。這樣的重創幾乎要了黃老學派的命。

  要知道,幾十年來黃老學派地位穩固。離不開歷代太后的大力支持,從高后呂雉時代起,朝廷就堅持黃老無為治國,薄太后帶著年輕的漢文帝來到長安,第一道懿旨是封兒媳竇漪房為皇后,第二道懿旨就強調黃老無為乃國策,任何人不得生出別樣心思。

  當初多少人想忽悠漢文帝改變國策,都被薄太后一只手輕易擋住,賈誼能順利的被攆出長安城,灌嬰、馮敬等重臣的堅決進言是一方面,薄太后不喜歡空談大言的儒生也是一方面,漢文帝知道母親的喜好,所以偷偷召見賈誼時連國策都不敢問,只能談談鬼神祭祀方面的禮儀。

  到竇漪房當上太后,幾乎是以一己之力死死的壓住漢景帝,堅決不許兒子搞出法家刑名之術治國,竇漪房的出身可不是普通人,她是高后呂雉‘精’心挑選培養的宮‘女’,一言一行都有著深刻的呂氏風格,呂后一死呂家覆滅的確極大的刺‘激’她,讓她終生不敢和始作俑者列侯鬧翻。

  但若論及對于黃老學派的堅持,竇漪房絲毫不比她的前主子高后呂雉,她的婆婆薄太后差一絲一毫,堅決捍衛黃老無為治國的國策,那個人敢動半分絕不能輕饒,有三代太后的堅持做底,黃老學派才敢大剌剌的執政,從不顧忌儒家會翻天。

  否則,以漢景帝的能耐,可以一只手廢掉列侯,也可以一只手捏死黃老學派。

  曹時就做到了,一腳踹開擋住他去路的黃老學派,雖說他也屬于黃老支脈的一股新興勢力,但是他所秉持的國策可沒有黃老無為四個字,或許基層家都會繼續保持黃老無為的框架,但是到了三公九卿執政帝國的層面是沒有的黃老無為多少事的。

  他的強悍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他的作為讓新的權力空檔出現,頓時被列侯派和親皇帝的外戚、忠臣占據。

  多少人得知消息時捶‘胸’頓足長吁短嘆,儒家就有許多人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得是多好的機會,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二千石高官只要呆在朝堂,就有機會躋身最高權力的幾十個人名單之內,可是純儒各大派系里壓根就沒有這樣一個人。

  最有機會的王臧、趙綰大敗虧輸,生生被踢出朝堂永遠不得錄用,好端端的政治生涯就此結束,那可是秩比二千石的太子少傅,稍進一步‘混’個真二千石的左右內史輕而易舉,運氣好說不定一步邁過幾道‘門’檻,幾十個候補者的位次成為中二千石的上卿。

  儒家后悔的腸子都青了,可他們沒有辦法反抗,原本有心助力孔安國的也沒下文,只有腦袋進水的奇葩才會支持他,傻子也看得出情況不對,曹時的地位如日中天,個人威望通過擊潰三公九卿建立起來。

  曹時已然天下無敵。

  竇嬰很無奈,他并非純儒出身,得不到純正儒家大派系的支持,學術上的影響力永遠只有那么高,哪怕他曾官拜大將軍。哪怕他是外戚竇家的人,哪怕他位列太子太傅領受真二千石俸祿,對于高傲的純儒而言。所謂的高官厚祿不值一提,他們到皇帝面前只有一個念頭。

  大展所才,治國平天下。

  純儒求的是功名,利祿反而不重要,所以儒家眼里功名利祿排序不同,朝廷發放的俸祿擺在最末尾,于人于己的利益排在倒數第二。名聲是儒家非常重視的,他們認為儒家應該比道家更優秀,實乃冠絕百家的最上等學說。應當被頂禮膜拜的鎮國寶器,孔子應當封一個堪比周公的圣人之位。

  最后也是最高的是是功勞,治國之功、輔國之功、中興之功,所謂名聲的極限莫過于有大功。文圣周公。武圣呂尚(姜子牙),兩位的名聲之大如山如海,無非是有開國、輔國、治國之大功加身,開啟大周八百年的兩位超級功勛,在大周王朝是名副其實的神靈,祭祀他們的社就等同于神廟。

  但是眼下不同了。

  因為孔安國的傲慢和愚蠢,儒家遭受重大打擊,就連一向安分守己的孔家也被殃及池魚。曹時并不是個心‘胸’寬廣的真君子,在他的號令下孔家被迫離開時代居住的祖庭。前往趙國邯鄲暫時居住,但是孔家并不甘心受到牽連,他們依然想返回魯國的祖庭,那里有他們的根。

  所以,最優秀的繼承者,被稱為完美的儒生,新一代儒生的領袖,頂著無數光輝燦爛的稱號,肩負著無數人的殷切期盼的年輕人,孔家嫡長子孔武,離開邯鄲來到長安城。

  忽然孔武雙‘腿’支撐,正姿起身行下頓首禮:“驚聞吾弟莽撞說了不該說的話,對大農令多有得罪,在下代吾弟向大農令道歉。”

  “大農令大可不必多心,孔武是孔家最知書達理的年輕人,他父親是個難得的開明之士,比起孔家那些老頑固好說話的多。”轅固生笑瞇瞇的說道。

  竇嬰放下心來,溫和地一笑道:“孔生無須多禮,我與孔安國沒有‘私’怨,只不過是理念不同起了些爭執,事情過去就不用再多提了。”

  “我孔家也早有意接觸雜學之道,家父差遣在下就為了向大農令學習雜學。”

  “孔生,莫不是在說玩笑話?”

  “在下從不打誑語。”

  竇嬰駭了一跳,所謂雜學是儒家學派以外所有書籍總稱,儒生們對其他學派保有藐視的心態,所以無論是黃老無為的道家,還是申韓霸道的法家,兼愛非攻的墨家,白馬非馬的名家,攻城略地的兵家等等學派都屬于雜學。

  另一個比較中‘性’的詞是諸家學說,本意也是遠遜于儒家的學說之稱,在高傲的純儒眼里,孟子和荀子也屬于諸家之列,并不能位列孔子、曾子的儒家排序之內。

  竇嬰不太明白孔武的意思,純儒都是驕傲的,心里塞滿優越感的,已經優越到歧視所有自己人以外的同胞,認為自己說的才是真正的治國之言,其他人說的只是日常‘交’流的無用話,以及狗屁不通的雜學廢話。

  孔家是純儒里最驕傲的,他們擁有最高貴的血脈,那是來自孔子傳下來的‘精’神,為了發揚孔子的學說,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扶持資助各地來求學的窮苦學生,因此孔家上下素來不太富裕,被趕到邯鄲城支族鬧著分家置產的孔家更是大不如前。

  以孔家的驕傲,就算丞相親自來請,也很難說服孔家家主離開家鄉出仕,唯有天子才有能力請出他,可眼下的情況惡化到無法滿足孔家正常生活的地步,孔家家主也是個非常有主見有決斷的人,很快下定決心讓孔武出來走一走。

  竇嬰開動腦筋瞬間聯想到的可能,或許孔家已經不愿意繼續保持沉默,于是笑道:“我原以為,孔家只是派孔生出來了解點情況,在長安城走一遭就返回邯鄲。”

  孔武搖搖頭。

  “為了適應這個新時代,我們孔家必須做出一些改變,我聽說少府曹時曾經說過一句話,物競天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我不認同他的大部分看法,但是這句話說的非常有道理,適應時代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適者生存。

  轅固生閉著眼慢慢咀嚼四個字,過了許久又搖搖頭,萬萬沒想到孔家的人繼承人是個儒家改良派,他一直以為孔家人的腦袋是四四方方的,那么保守傳統的世家也忍不住做改變,或許孔家的危機已經大到無法忍受的地步,否則孔家那幾個老頑固絕不會同意讓嫡長子孔武去學什么雜學。

  “好吧,希望你會對外儒內法感興趣…”

  竇嬰沒有打愣的答應下來,他又不傻,焉能看不出孔家的含義,或許這是一種雙贏的新方式,對他對孔家乃至對整個儒家都是好機會,孔家賭的是竇嬰的身家前程了不得,竇嬰又何嘗不需要有一大助力支持自己,孔家做背書再請儒生入府做‘門’客就容易多了。

  大雨停了,一陣六級大風從東南吹拂而來,強烈的勁風吹的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婦’衣袂飄飄,許多‘女’子漂亮的印‘花’裙子被吹起來,‘露’出兩條纖細修長的小‘腿’上的彩‘色’絲襪,孔武正巧轉過頭看個正著,臉一紅連忙轉過臉放下簾子,口中默念:“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梨樹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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