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郡治善無縣,烈日高照氣溫卻比半個月前降低一截,來自漠北寒冷的西北風漸漸壓過溫暖的氣旋,這是天氣轉寒的開始也是一年中草原最后的狂歡節,秋天到了。
左賢王帳下二十八個部落從右北平,漁陽,上谷,代,雁門,云中等多出關口發動入侵掠奪,旨在入秋時從漢地掠走足夠的人口糧食等物資,已備挨過接下來幾個月的嚴寒。
每個部落出兵在二三百到五六百人之間,分部在幾個郡里的匈奴入侵者加起來也就一萬二三千上下,幾乎每年都有類似的小部落入侵,左賢王對此聽之任之。
中元五年漢使曾去匈奴斥責匈奴人背信棄義,左賢王竟然恬不知恥地說,大漠苦寒小部落生存困難,如不去漢地打柴亦難熬過大漠的苦寒季節,一副蠻橫無賴的強盜嘴臉讓漢使憤怒而又無可奈何。
善無縣太守府外聚集著一千幾百號人馬,他們裝備著亂七八糟的武器,放眼望去無一人著甲,旗幟不一歡呼聲也是亂哄哄的。
太守郅都就站在府外最最后動員:“匈奴人就是貪得無厭的大漠狼!他們貪婪狠毒,無時無刻不惦記著漢地的大好河山,我等漢民日復一日躬耕阡陌辛勞半載,豈能容這些大漠狼搶走辛苦得來的糧食,我們必須反擊!擊潰兇狠貪婪的大漠狼,保護我漢家江山永固!”
“趕走匈奴人,保護家園!”
“殺光胡狗,為父報仇!”
“俺要匈奴人的腦袋,誰也別跟俺搶!”
陳掌興奮的揮舞著彎刀吶喊,他也不知道自己胡亂叫嚷著些什么,想到馬上要上陣殺匈奴人,他感覺胸口就像一團火在燃燒,不喊幾嗓子心里不痛快。
縣城外,一騎傳令兵策馬疾馳而來:“一個時辰錢,匈奴人越過口子,直奔本縣而來,打著四面旗號,至少有一千五百人。”
“四個部落,一千八百人。”召孟握緊刀把,對商隊的兒郎吩咐道:“一會兒出擊,跟著我到城外十里的樹林埋伏,沒有我的命令不可擅自行動。”
沒過多久太守郅都發號施令,以天子賜予的虎符號令一千五百名郡國兵向北進發迎擊匈奴人,雁門郡內的自發鄉黨與商隊的雜牌軍隨行,戰后統計可憑首級到太守府交割錢糧,郅都則親率五百郡國兵在善無守住后方,提防匈奴人分兵襲擾劫掠郡內各縣,尤其馬邑最為緊要,除了郡治善無之外,就屬馬邑重要性非同尋常,馬邑卻被劫掠他的腦袋就要搬家。
軍隊出征,郡國兵由都尉統率,材官蹶張為主的一千五百地面部隊,商隊雜牌軍則是以車騎為主的高速機動部隊,但是兩邊并非一伙人,雁門都尉根本不甩那群亂糟糟的人,帶著郡國兵直奔北門而去。
商隊的雜牌軍雖然是堆烏合之眾,但是他們的性質卻屬于雇傭軍,想撈錢就得用命去拼,雖然沒有軍紀戰術卻有血氣之勇,還有大漠上橫行無阻煉就的殺戮技巧。
馬隊分散成幾十股從東西兩座城門涌出,召孟帶著人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一路飛奔疾馳漸漸把后面隊伍甩開,趕在所有人發現之前鉆進預定的樹林里。
看著太陽才日上三竿,召孟就下令所有騎士下馬,給戰馬解開韁繩吃東西休息,這個樹林是召孟很早以前就知道的秘密藏匿點,面積不大位置不顯眼而且密集灌木叢生可以遮掩聲音和身影。
又過沒多久,商隊的大批人馬陸續經過樹林,他們并沒有注意到道路旁的一片密林,像這樣的樹林在雁門郡內至少有數千處,從此處往北就有幾個更大的樹林可以藏身,馬隊果然一刻不停的掠過。
“召叔,我們還要等多久?馬兒卸下束縛一會兒就會打盹休憩,一兩個時辰內就不能出擊了。”
“陳家小子休要擔憂,這種陣仗頭領經歷的多了,你就放下心思好好休息吧。”
召孟取出狐皮在雪亮的鋼刀上反復擦拭著,認真的勁頭仿佛在呵護心愛的事物一般,放眼左右商隊里的老人不是披著羊皮打盹,就是在吃干糧,他們精神放松絲毫沒有新人們的緊張情緒。
“我帶你們出來,不是去立功受賞,更不是讓你們去送死,現在隨著馬隊去前線的人里有一半不能活著回來,所以我才把你們帶到這里安歇。”
陳掌頓時急了:“召叔不可呀!我們出來前受到太守的囑托,如果做一個逃兵會被人們恥笑的。”
衛步廣正喝著水,一下笑噴出來:“恥笑?我們是兵嗎?漢軍刑罰嚴酷,失期當斬,逃兵當斬,我們又不是兵,逃什么兵?恥什么笑?”
“陳家小子,你還以為那群馬隊是去沖匈奴人嗎?我敢說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正面對抗匈奴人,他們和咱們一樣找個樹林躲起來,趁著漢軍和匈奴人打的激烈再伺機對匈奴人咬一口。”
“少年人還是太年輕!歷練不足就要多看多聽多想,我們這些老行伍能把你們這群娃娃兵帶到絕路上走嗎?好好休息莫要多想。”
新手們壓下心中的緊張心緒,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干糧,隔著樹林只能聽到官道上不時路過的馬蹄聲,乍聽起來仿佛來往的商隊在押送貨物,緊張感隨著時間一點點消失,等待久了新人們也熬不住打起瞌睡。
“快醒醒!該我們行動了。”
“不要睡了,趕快起來給坐騎上馬嚼子,數好各自的兵器給養莫要少了,給你們一百息時間!”
陳掌條件反射的跳起來,披在身上的羊皮襖落在地上,胡亂搓搓臉撿起裝備拍打戰馬做熱身準備,類似的備戰訓練近半個月做了幾十次,即使新手也已經駕輕就熟,善無縣北的幾條土路通道溜過好幾次,野營訓練時還在附近的開闊地扎過營盤。
不過八十息,馬隊里所有人精神抖擻的坐在戰馬上整裝待發,召孟策馬呼哨著沖出樹林,百十余騎魚貫而出直奔官道往北而去,沿著官道向北緩緩奔跑十余里地,聽到北邊隱約可聽見漢軍的戰鼓擂動殺聲震天。
翻過山丘向下眺望,只見匈奴騎兵從西北方向擁塞過來,圍著漢軍的大陣遠遠的兜起圈子,匈奴騎兵以騎射兜圈子射殺漢軍士卒,而漢軍的蹶張射吏也以威力更強的步弓還擊,雙方你來我往打的有聲有色。
另外一個戰場在匈奴人的兩側爆發,商隊的雇傭軍率領騎兵不斷騷擾匈奴人,碰到大股匈奴人折身就逃,不幸逃不掉的也抽出兵器沖過去短兵銜接,雇傭軍人數不少奈何缺乏指揮,純粹是各自為戰的瞎打,對匈奴人的牽制力也不大。
看到戰事膠著,衛步廣遲疑道:“要不要再等一等?我看漢軍和商隊都在留力氣,大概是不想在今天分出勝負了。”
召孟搖搖頭:“戰馬慢跑十余里正是馬力最佳的時刻,再歇一會兒戰馬的興奮盡頭過去就不好說了,兄弟們跟著我并肩沖下去,目標就是那面最大旗幟下的人,殺了他我們有太守的重賞!”
眾人大喝一聲順著山坡往下沖,奔馳的戰馬踏地聲隆隆作響,很快引起匈奴人的注意力,一對七八十人組成的匈奴騎兵隊迎上來,距離五十步時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所有匈奴人變換方向朝著馬隊的兩翼迂回,同時撒開韁繩彎弓扣箭。
這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就仿佛錘煉過千百遍的技巧,在奔馳的駿馬上兩條腿懸空夾緊馬腹,手握彎弓并沒有隨著坐騎起伏而晃動,顯示出出類拔萃的控馬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