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時一行人出了東闕甲第進入城區的主干道,發現城中大道既寬又平,疾馳的駿馬甚至帶不起半片塵埃,即使里巷之間也沒有讓人作嘔的糞便臭味,更沒有污水橫流的餿臭味,以上古時代如此落后城市治理水平,城市的整潔程度卻令人瞠目。
京師長安流傳一句話,如果想知道長安的主干道到底有多寬闊,可以架著戰車橫向排列試試,讓長安人感到自豪的城內干道與通往城外的馳道級別相同,可以容納十二輛戰車并排前進,這等于雙向六車道的古代版高速公路。
京師長安規模宏大構造復雜,即使拿掉規模宏大的宮城不算在內,長安城內尚有由一百多個民巷組成的城東居民區,在居民區西部的商業區周邊分布著九個市場,最著名的要數東西兩市,兩市坐落于長安城的西北部,距離渭河只有一里之遙,位于長安城的西北部。
城東居民區的北部,毗鄰渭河的一塊土地是手工作坊區,從城西北的商業區到居民區再到手工業區,形成一條依托渭河而生的經濟帶,城外鱗次櫛比的碼頭渡口是這條經濟帶通往關東的主要通道。
樊它廣策馬而行,指著一條城市主干道劈成兩半的市場:“長安有九市,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東,凡四里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門,夾橫橋大道,市樓皆重屋,東市是商賈云集之地,西市則密布著各類手工業作坊。”
“被分成兩部分的市場到挺有意思,先去西市看看咱們的生意。”曹時興致盎然的左轉進入手工業區,長安西市的手工作坊又不同于東北的手工業區,有本領在西市開設工坊的商家背景都不簡單。
缺乏背景的普通匠戶在西市激烈的競爭中生存困難,只有極個別技藝精湛到令人敬畏的匠師不畏懼競爭也不怕逼迫,反而是各大商家著力拉攏的火熱人物,普通匠人在西市混不下去,要么選擇進入少府為皇家工作,要么遷到城東民巷北部的手工業區,無為而治下的西漢經濟遵循自然發展,這是非常公平合理的選擇。
平陽侯府在西市有一塊屬于自己的作坊,此前一直以主要打造鐵器為主,自從曹時制出三樣鐵器以來京師的工坊規模擴大數倍,專門開辟出門臉銷售鐵爐、鐵鍋、鐵壺,初步掌握鍍鋅技術的鐵器非常好賣,潔白的鐵器大方美觀兼具防銹功能,一經推出受到各地商賈熱捧。
“拜見君侯!”
“杜意,不必多禮,說說銷售情況。”
杜意是侯府委派到長安掌管人事和帳房的家監,滔滔不絕地講道:“君侯從平陽發來的鐵器到工坊里不到半日就被搶購一空,為此不少熟客要提前預定下一批鐵器的進貨,催貨的單子排到明年的十一月,君侯要不再把產量提高一點吧?”
曹時暗自撇嘴,想不到京師照貓畫虎的本事挺快,他在平陽侯國創制訂單不到一個月,遠在京師的店鋪就已經開始廣泛流傳,不用想也能猜到京師里的商賈不會放過抄襲的機會,訂單的專利算是白白貢獻給廣大勞動人民了。
低頭掃視作坊里新進來的一匹鐵器,敲擊鐵壺里鐺鐺的清脆響聲:“銷售額有多少,純利潤是多少?”
杜意眨眨眼笑著說道:“銷售的鐵器總量超過兩千件,純利潤二十三萬七千余錢,如今長安人無人不知侯府的造鐵工藝,好些勛貴夸贊君侯工藝獨到呢!”
“兩千多件,純利潤二十三萬七千,竟然有這么多?”曹時放下鐵壺狐疑地抬起頭,他還記得在平陽縣時近三千件鐵器純利潤只有十三萬,每批運到京師的只有這個數目的領頭,積少成多竟然仍有這么大的利潤。
“君侯有所不知,去平陽求購的商人為了有利可圖會刻意壓低價格,而京師城內的勛貴富人們為了享受卻不在意貴出百十錢,仆特意把制作精良的鐵器挑出來定上稍高一倍的價格,在長安城內仍然供不應求。”杜意昂首挺胸得意極了,利潤高過平陽侯國本部非常光榮,證明自己的能力是遠超侯國里那些榆木疙瘩的同僚。
“不錯不錯,再接再厲。”曹時點點頭沒有繼續說話,低著頭打量平陽侯府送來的新鐵器。
受到曹時開放性啟發的工匠有不少,不僅僅是愛動腦子的魯不害一人,還有整日傻笑像個笨蛋的連季,他的鍛造天賦堪稱驚世駭俗,只要曹時能夠畫出正確的三視圖模型,他就能夠打造出幾乎一模一樣的鐵器。
鐵爐,鐵鍋,鐵壺的初胚是連季用雙手敲打出來的成果,新進來的一匹鐵壺里造型明顯擺脫中規中矩的大肚子水壺造型,類似橢圓形肚子扁扁的鐵壺,甚至還有造工精致上面繪有云彩百鳥的黃銅壺,產品種類之多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見到君侯盯著新來的鐵器發呆,杜意心里著急起來:“聽說侯國里的產量一直增補上去,我們西市里還有十幾號鐵匠和幾十個鐵匠學徒,君侯就把侯國里的生產訂單也分給我們一些打造任務來完成吧?”
角落里,樊它廣盯著鐵器搖頭晃腦:“杜家監熱心府中大事,難得有一副熱心腸,鐵器銷售策略非常靈活,為侯府立下不小的功勞。”
“不敢居功,仆從一介奴婢走到今日的地位,全憑君侯的恩寵信任,為侯府做點事也是應該的。”杜意連忙作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店鋪里不時有客人登門購買鐵器,杜意陪著小意伺候一會兒就被打發出去做事。
樊它廣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個杜家監有點熱情過頭了點,要不要查查他的底子是否有不干凈的東西。”
“不必了,只要他不做出危害侯府的事情就隨便他,鬧出禍事也不必咱們來管。”曹時打開一口大號蒸鍋,摸到中間可拆卸的金屬籠屜隔層滿意地點點頭,連季看似愚笨的腦袋里充滿了鐵器打造的天賦,不同于魯不害整天琢磨高深的金屬鍍膜工藝,連季只需要拿著鐵錘在燒紅的鐵片上敲敲打打弄出好玩的東西即可,這也是兩名匠人最大的區別。
“君侯的想法很好!京師為天下重地,惹出事端的確不用我們管,當年受到平陽簡侯恩惠的人們會搶著為君侯解危除難,君侯不聞不問還可以展示實力,此乃兩全其美的好計策呀!”樊它廣一拍腦袋滿臉驚喜,好像中了頭彩的模樣。
曹時無語地嘆口氣,文師一驚一乍的模樣好不淡定的很,他只是想表示自己初來乍到不熟悉的地方太多,盡量少生是非避免被中尉寧成、廷尉趙瑕之流鷹犬攻訐,在京師里有陽信公主在也不用他過分擔心,被樊它廣解釋出百般花樣好似真的非常有意義似的。
離開自家店鋪,在西市里左逛右逛看到的無非是陶罐,鐵器,麻布之類的尋常用品,鐵器里已經出現幾家偷偷仿制侯府鐵器,大概是擔心得罪平陽侯才把鐵器放在不顯眼的地方,這些工坊還沒琢磨出“白鐵”的工藝,這批仿制品只能算作失敗之作。
出了西市前往一條街之隔的東市,這里是純商業的商賈們聚集之地,他們囤積南北貨物分散經銷是天下貨物批發運輸的總經銷商,踏入東市明顯察覺到與西市迥異之處,幾家大店鋪的門臉前擺放著侯府特制的白色鐵器,標價竟然比西市自家出售的還要貴一些。
東市正中心是東市令的辦公地,正對面一塊空地卻少有人靠近,樊它廣解釋道:“這里是京師處決犯人的地方,每年秋后問斬都要把囚犯押解到這里斬首。”
“在這么繁華的地方殺人,殺雞儆猴的意思有點太明顯了。”曹時搖搖頭,他知道商人最忌諱與死、災相關的東西,當著大商賈的店鋪門臉斬首死刑犯也只有漢家天子能做出來,商賈們除了認命也沒有其他辦法。
行到東市里面突然行人稠密起來,靠過去才發現這里是東三市里生意最好也是名聲最差的人市,販賣奴隸歷來是大漢帝國著重打擊的焦點,奈何每年失去耕地交不起稅被迫賣身為奴的農民還在增加,朝廷當然不會免去窮人的人頭稅。所以漢帝國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事。
曹時一行騎士威武雄壯操河東口音,頓時吸引不少人伢的注意,才走不遠就碰到幾波人來詢問是否購買奴隸,能干貨的青壯勞力最貴,能生孩子的年輕女子其次,老人孩子可以作為添頭白送過去。
孫起按劍呵斥,嚇的人伢們抱著頭倉皇鼠竄,曹時不忍的瞥見瘦弱的農民呆愣的站在原地,搖頭嘆道:“我還以為奴隸制早在戰國時代就被逐步淘汰了,沒想到京師重地還有販賣奴隸的勾當,這些人太可憐了。”
“君侯無須太過憂煩,這些奴婢日子過的苦了些,所期望的只是免交沉重的人頭稅,只求吃飽飯性命無憂就安心了,他們的生活比起春秋時代還要好一些。”樊它廣勒住韁繩感嘆著,漢律的嚴酷遠超想象,若被人舉報殘殺奴婢的行徑,即使貴為諸侯王也逃不掉坐罪而誅,不少諸侯王就栽在這條重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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