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孟蜀最在意的,就是皇帝的心思。堂堂二品大員,能夠決定他屁股底下這個位置的只有皇帝一個。即便是內閣首輔,想動一省巡撫,沒有皇帝的點頭也是萬萬不能。孟覺曉居然帶著一塊如朕親臨的玉佩,又不點名自己的是欽差。這其中究竟有什么門道?
“確鑿無誤!”周師爺很肯定的回答。
孟蜀的臉上閃過一道果決,站起身子走了走,沒等他做決定,門房來報布政司大人來了。
布政司張珂與孟蜀之間的關系頗為微妙,從理論上來說,布政司不是巡撫的下屬,但實際操作過程中,掌握兵權的巡撫就是布政司的上司。
“張珂這個時候來會是什么事情?”孟蜀自言自語的問,周師爺在邊上低聲道:“據說張珂乃是張威的族兄。”
一句話便讓孟蜀的屁股底下如同被扎了刺,一陣哼哼之后孟蜀冷笑道:“且看看他想說啥。張威彈劾本撫,他這個布政司也脫不了干系。”
說起來張珂與張威長的還真像,兩人都是高大的個子,按照現在人的尺寸,能在一米九左右。人長的也不錯,話說話來當今以貌取人的年代,長的差的想做官很難。首先科舉就很難中。
孟蜀出來的時候,張珂連忙站起來拱手道:“孟大人!”
“張大人來此有何見教?”孟蜀很不客氣的問,不滿的表情露在臉上。
張珂見了面不改色道:“河間府呈報,流民約六萬人,且有逐步增長的勢頭。新任知府孟覺曉請求支援。”
“別處為何沒有上報關于流民的事情?”孟蜀擺出上官的架勢,對待這個覬覦自己屁股下位置的布政司,一點好臉色都沒有。張威彈劾孟蜀,很自然的孟蜀就會懷疑有人看上自己的位置,最大的嫌疑人沒過于張珂。
“這個屬下不知,各地府縣也無呈報。”
“哼哼!身為一省布政司,這個不知道那個不知道,你知道什么?心思還是放在正經事情上吧。”孟蜀冷冷的刺了一句,這一下張珂的臉微微漲紅了,憋著氣又不知道從哪里反駁好。流民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不過他抱著讓孟蜀出頭的態度不聞不問。再說雄州的耿釗與他乃是同年,兩人的私交不錯。耿釗來信暗示想整一下孟覺曉的意思,他倒是知道的。孟蜀下令支援河間府,布政司這邊一直遲遲沒有動靜就是這個原因。當然了,流民生出事端來,京城里有人策應的張珂自保不成問題,所以樂的希望出點事情來。
人心里有鬼,底氣就不足。張珂來這是因為耿釗送了錢,希望他到孟蜀跟前游說一二,對于河間府的救援拖一拖,爭取攆走孟覺曉。同時京城里也有人來信稱,孟覺曉道河間府,可能會影響大家的收成。
“別處都沒有流民,就河間府有,難道大人不覺得奇怪么?”張珂想了想問道,那意思很明白,提醒孟蜀流民潮形成的原因。
孟蜀雖然也是官僚,對百姓的死活看不太上眼。但是流民出現在本省之內,已經成為了御史彈劾他的根據。出現與自身利益沖突的矛盾,孟蜀當然不會坐視。
“你看看這個!”孟蜀一揮手,把一份報告啪的丟在桌子上。張珂疑惑的接過一看,頓時臉色微微一變。這份報告出自監理司,上面關于河北流民匯聚河間府的成因寫的很清楚,邊境及周邊府縣,對于流民采取驅趕的手段逼著流民往河間府去。這份材料無疑要放在皇帝的桌子上的,皇帝看見了這份報告會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
孟蜀是怎么得到這份報告的張珂不清楚,不過既然拿出這么一份報告來,就等于在敲打張珂,陛下有另外的渠道得到消息,有人要整孟覺曉未必能吃到好果子。
“現任左都御史張威張大人彈劾本撫,本撫在給陛下的自辯上會寫清楚曾下令援助河間府一事。”孟蜀又刺了張珂一句,這一下張珂顯得有點尷尬了,坐在椅子上不斷的微微的扭著身子,好一會才道:“以大人之見?”這話的意思是問,孟蜀是什么態度。
“本撫起身,前往河間府。限三日之內,救濟河間府流民的三萬石糧食運抵,否則張大人就等著彈劾吧。”孟蜀說罷端起茶杯,本意是提醒孟蜀不要幫孟覺曉的張珂,算是碰了一鼻子灰,站起身子灰溜溜的走了。
孟蜀目送著張珂走掉后,回頭對周師爺道:“孟覺曉要的省軍校尉的名額,給他,另外寫信派人快馬送到河間府,告訴孟覺曉,本撫二十六日準到河間府。”
砰!德裕皇帝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御案上,震的桌子上的茶杯都在跳了起來,當值的太監宮女嚇的當即跪了一地。捧著一杯參茶進來的李柔也嚇了一跳,笑著上前撒嬌道:“父皇,您就這么不高興看見女兒啊?”
德裕皇帝見來的是女兒,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女大不中留,你看這份呈報了更怒。”
李柔把參茶放下,湊進了看桌子上的監理司送來的呈報,看完之后柳眉倒豎,氣呼呼的罵:“這些貪官污吏,沒一個好的。”
德裕皇帝揮揮手笑道:“朝廷的正經事別插嘴,來人,去把周大人請來。”
李柔一聽這話,心里擔心著孟覺曉的情況,便決定賴著不走。德裕皇帝似乎也沒有趕走她的意思,讓李柔留在邊上看著自己處理奏折。
沒一會周致玄進來了,見禮之后德裕皇帝道:“太師的身體如何了?”
最近茅調元生病了,兩天都沒上朝了,所以德裕皇帝由此一問。不過問的明顯有點不是對象,周致玄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了。皇帝這是在提醒自己,別以為茅調元生病了,在內閣里就可以做老大。
“太師生病不能坐班,臣等有事先商議好了,然后每日差人送到太師府請太師決斷,最后才會呈報陛下。”周致玄的答案德裕皇帝滿意的笑了笑,拿起監理司送來的呈報道:“周愛卿看看這個。”
周致玄不動聲色的看罷,平靜的抬頭道:“陛下把孟覺曉放到河間府果然是英明的手段,那些利益受損的人紛紛跳了出來。可惜孟覺曉終究年輕了一點,不說能否順利達成陛下的目的,但就眼下的數萬流民,就夠他忙活的了。”
周致玄絲毫不帶感情色彩的話,也不提那些驅趕流民的官員,單單說孟覺曉處境艱難一事可謂煞費苦心。果然德裕皇帝了這話,冷笑了一聲道:“孟蜀有奏報上呈么?”
“暫且沒有,倒是御史上官云上奏,彈劾河北糧道的官員虧空巨大,偌大的河間府糧倉竟無一粒糧食可用于賑濟流民。”
“左都御史彈劾河北巡撫孟蜀一事,愛卿怎么看?”德裕皇帝的話題跳躍性很強,一轉眼話題又落到孟蜀的身上,這是一種習慣了站在全局看問題的思維慣性。
“這個臣不好說,還是等孟蜀的自辯折子來了再看吧。”周致玄謹慎的做出了回答,德裕皇帝又哼了一聲道:“河北運河只通到大名府,朕一直想疏通運河至雄州,愛卿給孟覺曉發個文,問一下此事的可行性。”
周致玄想了想道:“此事臣倒是有所耳聞,運河不通,北去的商隊必須在大名府上岸。這一路往北,河北各地對于修繕運河,自然不會那么熱心。”
“昏聵!”德裕皇帝猛的一拍桌子,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道:“現在是太平光景不假,一旦北地有事呢?”
周致玄默默的往后退一步,微微的彎下身子不說話。德裕皇帝發了一通火后,站起身子走下臺階,慢慢的來回走動了一會,陡然抬頭道:“擬旨,著河北巡撫孟蜀,全力援助河間府救濟流民。另外御史上官云,勝任都察院經歷司。”
周致玄飛快的到邊上的小桌子前坐下,刷刷的寫好圣旨,小心的吹干遞給太監。德裕皇帝接過用了印后,看看邊上急的小臉蛋都已經漲紅的李柔,淡淡的笑道:“愛卿給孟覺曉寫封信,告訴他凡事只要有利于朝廷的大膽去做,朕不會怪罪于他。”
周致玄從御書房出來時,李柔快步從后面追了上來,小聲的叫道:“先生!”
周致玄站住回頭笑著看看道:“公主有何事?”
李柔露出小女兒的扭捏態,低聲問道:“最近他有信來么?”
周致玄楞了一下反問:“怎么?孟覺曉沒給公主來信?”
“有是有,但是少的很。到現在才兩封信,而且什么都不說。”
周致玄看看御書房的方向嘆息一聲道:“無事臣告退了。”周致玄多少有點憐惜李柔,誰讓她生在帝皇家?感情上的事情,由不得自己做主。關鍵是孟覺曉已經成婚了,做妾?這想都不要想。
李柔站在原地望著周致玄走遠,眉頭皺著慢慢的轉身,一抬頭看見德裕皇帝正笑瞇瞇的看著自己,不禁臉騰的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