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彪的長槍直直的殺出,渾鐵點鋼槍勢若穿石之箭,招式明了卻裹著夷非所思的疾速。
“當!”三尖叉觸碰到了點鋼槍上,可長槍去勢卻紋絲不變,車牙臉色劇變。他已經認出,眼前的漢將就是自己久久不能忘懷的那個人,可心頭的喜悅剛剛涌上就立刻煙消云散,自己的雙手如遭劇震,虎口喇喇淌血,對面這個當初還不如自己的漢將卻連槍身都沒晃動一晃,這怎么可能?
四十多斤重的三尖叉高高的蕩開起來,就像被萬斤力砸中了一樣,高高向上抬起露出了咱家戰甲包裹胸膛。祝彪不會跟他客氣分毫,這個當初陣上險些留下了自己性命的大敵,長槍瞬息沒入車牙胸膛!
車牙猛虎一樣的怒吼立即化作了窮途末路的嚎叫。
點鋼槍抽出,鮮血噴射。
車牙的叫聲嘎然而止,他睜大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望著策馬而過的祝彪,氣絕身亡。
一個金環胡將啊,在北漢乃至北隅戰場上,陣斬金環一人都是絕大的功勞。但對于祝彪,比車牙更有吸引力的是烏維馱的右大都尉,延東軍民十年來的老對手——稽陬。
車牙的牙兵瘋狂地殺過來。彎刀飛舞,吼聲如雷,可又是一碟小菜而已,送到祝彪嘴邊。長槍一卷,刀光立收。
戰爭不是祝彪一個人打的,在落后他三十余丈的另一路兵鋒,賀崎的大刀兇狠地劈入對面銀環胡將的脖頸,刀鋒劃下連著戰甲都砍作兩半,銀環胡將斜斜半邊身子果凍分離一樣從另外半邊上滑落。
可還沒有等賀崎收出大刀,得意一下,一支冷箭突然射中他戰馬的眼睛。戰馬劇痛下仰首半立一陣嘶鳴,措手不及的賀崎揚身從戰馬屁股上滾翻下去。
報仇心切的銀環胡將的牙兵,不顧賀崎身后漢軍的威脅如狼似虎的就沖下殺到,彎刀、狼牙棒、鐵骨朵,劈頭蓋臉地向著胡騎剁下。
緊隨其后的親兵來不及反應,再急切也只能先帶開戰馬,不能讓戰馬踏著了賀崎。甚至有的親兵求人心切,不顧自身安危,直接策馬撞向胡騎牙兵。
賀崎的樣子狼狽不堪,頭盔也掉了,連滾帶爬地站起來,順勢拔出佩劍。
親兵的戰馬與牙兵的戰馬兇狠地撞在一起,結果當然是兩敗俱傷,戰馬的高大身軀就失去了平衡,斜飛著摔倒在地。馬背上的牙兵很措手不及,早有準備的親兵卻敏捷地飛身躍起,逃脫了被戰馬壓倒的命運,但隨即自己也陷入了敵人的攻殺下。
當賀崎再度翻身上馬,大刀翻飛的時候,那糾纏的一片地方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到了幾十具尸體。
“稽陬,休逃!”
一聲霹靂大喝響起戰場。
稽陬?!
一瞬間戰場都寂靜了!
所有人都看向稽陬的中軍所在處,漢軍是無比的激昂,胡騎是眼睛充血一般的憤怒。對面的漢狗手上染滿了親族的鮮血,你稽陬兩次在萬軍面前,在族人和尸山血海面前發誓,要誅殺祝彪,殺滅漢狗,現在你敢逃么?
祝彪大喝出聲,就是要看稽陬逃不逃?
他要敢逃,那胡騎士氣比一落到底;而他要不逃,更好,自己直接斬殺了他,對胡騎是一樣的效果!
“將士們,漢狗雙手染滿了我們親族之血,我稽陬絕不臨陣脫逃,貪生怕死!你們怕死嗎?
不怕死的就隨我殺,殺盡漢狗,殺盡漢狗——”
不愧是與武恒飛斗了十年的老對手,稽陬軍事、機智,真的不凡!
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讓稽陬借機鼓舞起了胡騎的士氣!祝彪暗自氣的咬牙。“哼,士氣高漲起來了,老子再給你打壓下去。”
“稽陬老賊,拿命來——”
“殺,殺盡漢狗,殺啊…”
“將軍威武,殺盡胡狗,殺盡胡狗…”
戰場上本就激昂的呼殺聲又往上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連遮過明月的一縷云煙都被這沖天的廝殺聲給激的煙消云散。
稽陬率領牙兵誓死奮戰著,他知道祝彪的武功高強,車牙都一個照面死在了祝彪手中,這武功完全無敵了!他身邊是有一些高手,但連一個絕頂層次的都無,那高手留在樓煩城坐鎮了。而只只是成名一級的人物,如何能擋得住兇焰滔滔的祝彪?
在抵擋住了漢軍鐵騎第一輪犀利地攻擊后,手下的牙兵折損近半,牙將在瘋狂的大吼著援兵。但是又一個漢軍高手上來了,一個人就拉走了三個紅袍法師!
賀崎心中有種感覺,事實這種感覺他之前就有了,不過出兵以來沒打過硬仗,都是偷襲,沒什么可比性,體現不出來。但今晚不一樣了!胡狗雖然中了計,但是士氣高昂,是真正的在拼死廝殺,可是,似乎反被殺的更多的還是胡狗他們自己。
自己手下的將士,按實力不應該如此犀利的,但是這戰斗力就是比之前時候高了好一截!
不少的士兵自己也有這種感覺,殺胡狗好像變得容易了。一些勇士一直殺到現在,倒在刀下的胡狗都好幾個了,自己似乎只收了點輕傷。自己的力氣變得更大了,一刀劈下去胡騎都抵擋不住,兩下、山下,就搞定了。
可是沒有人為這一點去感覺疑惑,他們只會感覺更加的興奮,只會兇猛的撲殺向另一個敵人。
稽陬的牙將不在叫嗥著援兵了,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他身邊的牙兵基本上已被全部戰死。沒有死的,也是傷痕累累,難以再戰。血肉之軀根本就沒有辦法抵擋像洪潮鐵流一樣洶涌撲至的漢軍鐵騎。
“退…快退…”牙將高聲叫喊著,率先撥馬向后跑去。他看到援兵到了,一支后面待命的千騎來到了。在他的身后,十幾個逃脫沖殺的牙兵歪歪倒倒地騎在馬上,竭盡全力打馬跟上。
祝彪哈哈大笑著,笑聲中飽含著無盡的嘲諷。繼續追上,戰馬呼嘯著,像一個個永不停歇的機器,窮追不舍。
斜刺里突然沖出一彪人馬,飛速射向牙將一行逃兵,把他們牢牢地堵住了。牙將帶兵與祝彪廝殺了這么長一段時間,賀崎帶兵已經趕上來了。這斜刺里沖來的一彪人馬就是賀崎手下的一個軍侯。
牙將還不想死,求生的占據了他全部的身心,情急之下的他,一刀戳向戰馬的后臀,妄圖依靠痛極發狂的戰馬強行沖出漢軍地堵截。一名正在高速飛馳的漢軍騎兵首當其沖,被連人帶馬撞個正著,人飛到空中似石頭一樣拋射出去,戰馬打橫著轟然倒地。
作為稽陬的牙將,他坐下的戰馬品質當然勝過漢軍一小兵的坐騎,再加上一主動一被動,牙將的戰馬愣是沒到底。雖也是撞得頭破血流,痛嘶不已,但這更增加了它的瘋狂。龐大身軀略微滯了一滯,隨即就再度躍起。
祝彪嘴角掛起了冷笑,長槍戳下地面一撥,一把鋒銳的彎刀疾旋著就向著跳躍的戰馬飛去。明晃晃的刀刃在半空中急速旋轉飛行,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疾旋的嘯叫淹沒在戰場上巨大嘈雜的殺聲中,牙將半點沒有人發現它的存在。
就像是隱沒在草叢中的一頭餓狼,突然露出獰猙的嘴臉,無情的從戰馬的右后腿撫過,霎時斬下了一條健壯的馬腿。
牙將戰馬立即失去平衡,躍起騰空的身軀伴隨著痛苦之極的嘶叫,重重地砸落到地上。牙將在戰馬跳起時侵死死地抓住馬韁,抱住馬頸,兩腿夾緊馬腹,現在驟變生出,雖然沒有從戰馬上飛出去,卻更加倒霉的被緊緊地壓在馬腹下,一時動彈不了。
祝彪飛馬而至,沾血的長槍做刀,掄起劈下。
牙將躲無可躲,也心如死灰,就睜眼看著槍刃奔向自己。連叫聲都沒有來得及發出,一顆頭顱就離開了脖子,帶著一蓬鮮血飛到了半空。
祝仝帶著自己親兵,輪番沖擊一伙胡騎結成的陣型。雙方一陷入重圍,另一要破開敵人的疙瘩,為本軍掃蕩胡塵創造最好的條件,沒有半分的可妥協性,集中在一個相對狹小的空間內,舍命相搏,血肉橫飛。
“擦——”一汪半月如瑩的彎刀擦著祝彪左臂肩甲滑下,青戎戰袍像薄紙一樣被刀鋒穿過,護肩獅面吞口下綴著的那方型圓頭甲片,也被整個斬落,但是對于明光鎧下還有一層金絲軟甲的祝彪來說,稽陬的這一刀就是再重上一倍的力,也傷不了分毫!
而他刺下的這一槍,槍頭鉆進了稽陬的腰肋,大半個槍頭都沒入了進去,那除非是天上神仙下凡,不然誰也救不了他!
戰將不是江湖客,有厚重結實的鎧甲在身,那就要充分利用鎧甲的優勢。比如祝彪現在!
江湖拼殺中遇到這種情況,江湖客要是沒有護身軟甲防身,那一下一條胳膊就沒了,就是真正的兩敗俱傷了。可是沙場戰將,就是沒有明光鎧下的金絲軟甲,祝彪也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如此。
稽陬的彎刀明顯不凡,但獅面吞口下的披膊也不是作假的,明光鎧不是牛皮甲,并且祝彪也運集了內力,稽陬的這一刀絕對砍不下祝彪一條胳膊的。
一點小傷換取稽陬如此人物的一條性命,祝彪怎會猶豫呢。早殺稽陬一刻,就早一刻凋落胡騎的士氣,戰爭早一刻立下勝利的基石。這是是戰爭的需要,個人的傷亡在這一點面前,是無足輕重的。
ps:披膊:古時作戰所穿的甲胄,用以保護肩膊的部分稱“披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