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號堡壘的大門口處倒了一大片人,在爆炸的核心處大多數是中國人與黑人部隊的傷亡者,靠外一圈倒地的多數都是外地人。更外圈的那些傷亡者們并沒有失去行動能力,就見他們跟沒頭蒼蠅般亂跑,或許是大門處慘烈的爆炸現場,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往堡壘里面跑,而不是往外跑。
就在沒人動彈沒人靠近的爆炸中心,一個趴在地上的警衛身體突然猛顫抖了幾下,隨著幾聲輕微的骨頭碰撞發出的聲音,警衛發出猶如溺水之人恢復了呼吸時發出的痛苦喘息聲,那名警衛終于喘上這口氣。不過只大聲喘了幾口氣,警衛就咳嗽起來。
肋骨折斷的窒息與痛苦,靠憋口氣忍痛還有機會讓斷裂的肋骨暫時復位。然而咳出來的鮮血卻開始堵住呼吸道,讓垂死的警衛感受到了在陸地上活生生被溺斃的痛苦。他嘗試喊人幫忙,他嘗試自己掙扎著爬起。可警衛能從爆炸的劇烈沖擊下勉強恢復呼吸,實際上已經是回光返照的垂死掙扎。現在他體力已然耗盡,只能痛苦的等待著。
在這強烈卻無法擺脫的痛苦中,警衛的意識越來越混亂,諸多情緒諸多影像在他腦海里瘋狂掠過,其中一張就是方才爆炸的那張。一個穿著屠宰場工作服的阿拉伯人,也就是說他那阿拉伯樣式的衣服外面外面套了一件屠宰場的深藍色大圍裙。
那個男人身邊有個全身穿裹在黑色罩袍里面的女人,就在大家讓這些人按照先后順序離開堡壘的時候,走到堡壘大門口處的男人猛的把那個渾身裹在黑色罩袍里面的女人推到了一眾警衛中間。警衛們一愣,那女人被推到警衛中間的時候,大家發現那女人黑袍里面有根繩子,一頭隱沒在罩袍里面,另外一頭在那個家伙手里。大家不知道屠宰場的那個阿拉伯人要干啥,再然后,就見那個男人高喊了一嗓子什么,然后用力拉動繩子。接著就爆炸了。
窒息的痛苦在窒息的最后開始消失,警衛只覺得自己的人生經歷開始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倒著播映,那聲呼喊此時他居然想了起來,“安拉阿胡阿克巴”。
“安拉…咳咳…安拉…阿胡阿克巴…呃…!”在爆炸中心靠外一點,倒在地上的屠宰場工人戈西姆邊咳邊喘邊念誦道。
拉響綁在他老婆身上的炸藥時,戈西姆嘗試著往人群里面躲一下,希望能靠別人的肉體來抵抗炸藥的威力。不過這些烈性炸藥依舊讓戈西姆覺得自己仿佛被大鐵錘擊中,整個人一時完全失去了知覺。
等他恢復過來之后,覺得渾身劇痛,耳朵嗡鳴,幾乎動彈不得。費盡了力氣,好不容易支起了上半身,戈西姆就看到了周圍這一大片尸體與重傷者。即便身體劇痛,即便一只眼睛看到的世界籠罩在紅霧之下。可戈西姆卻歡喜的笑出聲來,甚至在他手臂的力量再也支撐不了身體,整個人再次倒地不起。在戈西姆渾身劇痛,甚至連體力都衰弱到不足以發出笑聲的時候,戈西姆依舊感到了強烈的幸福與滿足。
能在一瞬間造成幾十人的傷亡,這無疑是戈西姆人生的巔峰之作,不過這些還不足以讓戈西姆如此歡喜。身為馬赫迪大人的信徒,戈西姆堅信堡壘外面那些馬赫迪大人的部隊即將沖堡壘。堡壘內部所有的中國人都會被信眾殺死,彰顯真主的威能。
“安拉阿胡阿克巴”,戈西姆已經發不出聲音,只能在心里面念誦著。在內心默念的時候,戈西姆清楚的感受到了一件事,是否贊頌真主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自己的行動真的非常自豪。
“安拉阿胡阿克巴”,戈西姆心里面繼續念誦著。不知何時,他只覺得周圍完全黑暗下來,而戈西姆自己則沿著一條黑色的甬道直奔而去。沒有恐懼,戈西姆只覺得自己對甬道盡頭有種期待。果然,當黑暗走盡,光明出現的時候,那些光當中出現了他的父母,兄弟,家人。
時間流逝,戈西姆突然知道自己參與奴隸販賣活動的兄弟在于中國人的作戰里面被殺了。戈西姆只能認了,他和兄弟之間的關系也沒有親密到非立刻報仇不可的程度。
時間繼續,戈西姆參了村長召集的會議。村落周圍曾經毫無意義的土地此時被開辟成了廣袤的苜蓿田,這些綠色的植物帶來了奶和蜜,村長希望能夠分到其中的一部分。這場抗爭持續了一段,當中國人最后用暴力逼迫村里人接受土地分配,他們按照中國人的命令耕種土地,飼養牛群,改良土壤。
村里面的村長以及戈西姆家這種人多勢眾的家族當然被打得落花流水,而那些原本就沒什么能耐的村民們卻沒有在這樣的對抗中失去什么,所以中國人占據了上風,獲得了所有土地的管理權。
戈西姆已經開始進入老境,在蘇丹這片土地上,超過40歲的人就是黃土埋胸口的年齡。戈西姆受到了此生最大的打擊。他的侄女,也就是那個因為販奴而被中國人打死的兄弟的女兒,居然看上了一個在城堡里面中國手下工作的黑人。不得不說,戈西姆也覺得那個小伙其實挺帥。在那個黑人的勾引下,戈西姆的侄女就自作主張的要嫁給那個黑人小伙。
這種行動在阿拉伯人看來實在是大逆不道,可在中國人那邊,這種行動就是“合法”的,是受到中國人保護的。當戈西姆的侄女自作主張在城堡里面領了“結婚證”之后,戈西姆憤怒的帶著家族成員去實施“榮譽處決”。然而那對奸夫淫婦已經在中國人的安排下跑的無影無蹤。后來村里面輾轉得到的消息是,那個黑人小伙本來就是遠方來的曬鹽工人家庭出身,他到喀土穆這邊的村子,是來服兵役的。現在黑人小伙帶著戈西姆的侄女到了距離這里上千里外的蘇丹港去生活了。
然后,戈西姆覺得自己的人生終于崩潰了。戈西姆感覺中國人到了蘇丹差不多有十年了,十年,看似漫長又看似短暫的時間里面,戈西姆感受到的有不少幸福。他再也沒有經歷饑餓的折磨,甚至能夠大口吃肉,大口喝蜜。然而更強烈的痛苦卻在折磨著他,隨著中國人在這里生根發芽,戈西姆習慣的世界崩潰了。
村子里的話事權曾經被幾個大家族瓜分,戈西姆家族就是其中之一。現在那些零散的小家族甚至是家庭都能靠著中國人活下去。
戈西姆曾經依照傳統對于家庭成員有著絕對的統治權,戈西姆侄女的事情讓他感受到了人生最深刻的一次絕望與無奈。
而新的打擊發生在不久前,戈西姆帶著兒子在屠宰場工作。他兒子按照鐵錘砸牛頭的傳統手段完成工作,然而天知道他兒子當時怎么想的,一邊說笑一邊干活。結果那頭被砸中腦袋的非洲黑水牛不僅沒死,反倒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掙脫了木欄。一牛角就挑死了戈西姆的兒子。
悲痛之余的戈西姆曾經認為自己的兒子死了,他大概是可以用這個向中國人索要眾多的好處甚至是特權。然而中國人只是給了些撫恤金,同時以戈西姆兒子案例強化“安全生產”的教育,并且改進了生產模式…
馬赫迪大人一直派遣人在這些地方傳教,戈西姆曾經對此頗為抵觸。因為村里面的教權被村長的叔叔給奪走了。這對于戈西姆來說甚至是有害的。而戈西姆突然沒有了對這種問題的興趣,他在乎的只剩下一件事,誰肯去殺了中國人,戈西姆就會與之合作,為之效力。
一聲所遇在極短時間里面流過,那遍地尸體的景象再次出現在戈西姆眼前,讓他心中滿是歡喜。“不能從這個世界中榨取歡樂,就在這個世界上散播痛苦!不能擁有這個世界,就來摧毀這個世界!安拉阿胡阿克巴!”
就在戈西姆帶著歡喜咽下最后一口氣之時,把自己裹在阿拉伯人服裝里面的英國人麥克斯用突襲的辦法刺死了一個看著有些身份的中國人。
在一片混亂中,麥克斯把刀插回刀鞘里面。他扭回頭,就見到有著統一裝扮,也就是說把大圍巾般的頭巾蓋在頭上,然后用個布圈把頭巾固定在腦袋上。身上則是寬大的布袍。托了這袍子的服,把步槍綁在身上都不會被發覺。而頭巾還能很好的遮蔽面容,隨時發動突襲。
一面搜索中國人,英國軍官麥克斯一面覺得中國人好怪。在英國人征服世界的歷史中,他們對于城寨的防御都是非常嚴肅的。城寨周圍是允許當地人經商的,但是這些經商的范圍必須在核心城寨一定區域之外。而中國人就這么大大咧咧讓當地阿拉伯人在城寨旁邊存在,簡直是嫌命長的典型。
“難道中國人不知道,他們沒有能力,會遭致毀滅。他們過于富有,同樣是毀滅的根源么?”英國軍官麥克斯對中國人在殖民方面的無知感到訝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