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軍接到撤退的命令是8月10日。在此之前,24軍想前線司令部態度強烈的請求允許他們離開芝加哥地區。得到允許他們撤退的命令之時,芝加哥大火徹底摧毀的鐵路根本就沒人去修復,部隊立刻乘上已經修正完畢的卡車出發了。
也有人回望芝加哥,更多的人根本沒有回頭看。7月25日晚上的芝加哥大火之后,24軍參與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救人,一部分美國人無處可去,到處亂跑。24軍只能把他們都給抓起來,關進了鐵絲網圍成的集中營里面。
第二件事自然是摧毀,美國佬行軍不快。經過密西根州前去援助蘇圣瑪麗的10萬聯邦陸軍撤下來,24軍參與到圍殲這支聯邦陸軍的戰斗里面去。
殘酷的仗一氣打到了8月6日,不僅在包圍圈內消滅了這十萬人。24軍還參與圍殲另外兩支前來救援的美國軍隊。在這樣的激烈戰斗之后,整個24軍再也沒有絲毫的戰斗意愿,部隊從上到下只有一個愿望,那就是趕緊離開戰場,回到后方去。
參謀長祁睿面無表情的坐在卡車上,同車的都是司令部人員,大家與祁睿一樣都是面無表情。部隊里面強化各種文化教育,北美的軍隊中很多人都在軍事訓練中看到過飄渺的極光。那種如同神仙降臨的夢幻美景也會被用冷靜的科學來解釋,大家就不會認為能夠被拍攝下來的那道芝加哥大火的火龍卷是什么神的意志。更何況這若真的是神的意志,也是神要通過這直通天際的火焰巨柱來告訴美國人,對抗中國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當然,這并不是說這種怪異的現象對大家沒有印象。對于24軍的官兵來說,戰爭就像是不停吃下大量味道濃烈的食物。而芝加哥大火以及之后的戰斗就是份量最大味道最強的一道超級大菜,當這道大菜被強行灌入大家的胃里之后,所有人對“進食”這種行動本身都沒有絲毫的興趣。所有人的共同想法就是逃離“餐桌”。
部隊先返回了麥迪遜,然后無數請求退役的申請就學片般飛來。不僅是基層的官兵,甚至有四分之一的參謀部軍官在把大量退役申請遞交上來之后,又掏出他們自己的退役申請放在了成摞的申請最上面。
面對這樣的局面,祁睿只是翻了翻眼睛,用冷漠的語氣說道:“急什么?現在還沒評功呢!等評完功勞,升完級,我決不會攔著大伙!”
參謀長說的合情合理,同志們也覺得能夠接受。更何況此時24軍正在離戰場越來越遠,只要是在逃離戰場這個令人受夠了的場所的路上,什么都好談。
祁睿自己當然沒有退役的打算,然而他卻感覺到此時并不反對退役的念頭。這不是某種理性的考慮結果,而是主導他當下想法的感性層面中滿溢著這樣的情緒。
“我現在只想回家,看看父母。”
“我想回家和老婆生個孩子。”
“我們安徽人多地少,氣候也不如北美,我倒是想留在北美。不過我準備把家里人接到這里來,既然咱也立下了功勞,家里人在這邊的農場上班,想來也不會受欺負。”
“我只想歇歇…”
“我想回去拿了軍隊助學金,上學去。”
“我想考軍校…”
祁睿一路上在部隊里面巡視,防止部隊太過于渙散固然是祁睿巡視的目的,與這些年齡相差比較有限的普通士兵們一起聊天交談,祁睿卻發現這些士兵的態度對他而言有種莫名的安撫。經歷了激烈的戰斗之后,祁睿覺得自己內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例如想起楚雪來,祁睿第一次生出一種強烈的占有欲,他只想帶著部隊殺回南京,把楚雪強行變成自己的人。雖然知道自己僅僅是想象,然而這種沖動感太多次,也讓祁睿油然生出對自己的不滿來。
聽了戰士們平凡的心聲,祁睿自然而然的感覺到了心平氣和。這些普通的念頭對于祁睿來說并不陌生,即便自己的老爹是韋澤,即便自己的母親素來逼迫的很緊。但是祁睿覺得此時能看望他們的話也挺好。現在的祁睿相信自己能夠自如的應付面對父母時候的局面。至于安家么,祁睿并非沒有幻想過和楚雪過上“你織布來我耕田,夫妻雙雙把家還”的田園牧歌生活。與戰士們的期待一比,祁睿突然發現自己其實比戰士們更加不切實際呢。
24軍把全部摩托化裝備以及重裝備都交給前來接收裝備的友軍,全體部隊只攜帶輕武器離開麥迪遜。一路又是乘坐火車又是坐船,花了四五天的時間終于抵達了出發點,蘇必利爾湖北岸的城市。看到幾個月前的出發點,部隊都忍不住歡呼起來。
沒有口號,沒有發言,只有歡呼。祁睿能理解這些戰友的感受,當他從船舷跳上碼頭的那一刻,祁睿心中冒出兩個字“回家”!幾年前,祁睿無論如何都不會認為那時候已經劃歸民朝所有的蘇必利爾湖的北岸地區是中國的領土,更沒有認為這里是家園。對那時候的祁睿中尉來講,蘇必利爾湖以北就是個片徹頭徹尾的荒郊野嶺。然而離開美國的時候,祁睿就覺得這片蠻荒之地變成了親愛的故鄉。即便覺得很滑稽,祁睿依舊感受到自己此時誠懇的心情。
蘇必利爾湖以北也沒什么像樣的居住點,部隊又上了火車,用了一個多禮拜的時間才從前線回到新鄉。這些疲憊的戰士,特別是前途光明的祁睿大校回到新鄉,讓在新鄉的北美戰區政委沈心非常高興。至少在未來的幾個月里面,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
這次撤退也揭開了大退役的開始,總數超過200萬的光復軍將開始編入預備役,在未來的三年中,光復軍現役與預備役的總數將達到空前的500萬之多。日本方面已經明確表示愿意提供100萬的仆從軍,高麗政府拿到了中國給的錢之后,也爽快的表示愿意提供20萬仆從部隊。總數超過600萬的軍隊,而且是能夠有效指揮的600萬軍隊,民朝無疑創造了歷史。這是中國歷史上已知的規模最大的軍隊。
這支規模最大的軍隊名義上的指揮官沈心難免不會胡思亂想,他當然不會妄想搞出什么奪取這支軍隊最早指揮權的把戲。甚至不用講那些無線電報與有線電報的存在,僅僅是光復軍的以黨領軍制度,沈心就沒機會奪取這支軍隊的指揮權。北美戰區的黨委成員們是要靠吞并北美的大功來建立他們個人的豐功偉業,放著這樣即將到手的好處不管不顧,反倒是冒著殺頭的風向去對抗大家真心敬佩而且從未失敗過的韋澤都督?這些黨委成員對于提出造反建議的人,大概會第一時間就去報案吧。
沈心想象的是自己未來在歷史上的聲望,歷史會記載那些在第一線活躍的軍人。例如幾天內就要晉升少將的24軍參謀長祁睿,這位年輕人一路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包圍芝加哥的第一晚,芝加哥被大火焚毀。那些火龍卷的照片沈心也看到了,宏大的氣魄甚至有種宗教級別的味道。
但是作為最高指揮官的沈心一支在幕后指揮,后世又會怎么描述沈心呢?沈心對此又是好奇,又是期待。
與這些浪漫主義情緒爆發的部下和子女不同,韋澤都督還是用一副唯物主義者特有的冷靜與恩叔聊著天。兩人都很喜歡這種交談,從對方那里獲得智慧固然很有價值,感受對方所有用的那種唯物主義的思維模式跟讓兩人感覺到一種滿足。對這樣的兩個家伙而言,知識與見識都已經不是他們所缺乏的,這兩個人人生中缺乏的就是對非常高品質的思維模式的感受。
“閣下不過是把部隊撤下來,然后要對美國發動更強有力的進攻。您覺得這就算是撤退了么?”恩叔問韋澤。
韋澤看來有些注意力不集中,與恩叔說話帶來的輕松感往往能促進他有些思維的活躍,至少能得到真正的放松。所以他倒是給了回答:“對現在來說,撤退就是撤退。以后進攻開始,自然按進攻來算。很多年前我年輕的時候倒是有過壞事就是好事的借口。現在我是不會再說著等話。”
恩叔當年明白不同的兩碼事不能用詭辯的辦法來混淆,他只是想試探一下韋澤是不是有些糊涂。見韋澤沒糊涂,恩叔就問了個他很在意的問題,“我本以為美國人會掀起人民戰爭,但是中美戰爭的結果讓我很意外。不知道閣下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恩格斯先生,如果你讓我去這么打歐洲,我肯定是不會去打的。歐洲人民在那片土地上有千年歷史,我打進去之后自然要遇到人民戰爭。如果讓我越過阿巴拉契亞山脈打進美國東海岸,我也是不會干的。殺進去的話,就會遇到人民戰爭。可是在北美的西部,美國人只比我們早到了幾十年甚至是十幾年。他們依托的是據點,只要消滅美國的據點以及距離據點很接近的零星農場與牧場,那些地區就基本沒剩啥美國人。不是說美國人在那些地區搞不起人民戰爭,而是美國在那些地區頂多是移民,而不是人民。”
恩叔之前對此也有些想法,經韋澤這么一說,他也沒有反對。思忖片刻,恩叔問韋澤,“那么閣下認為移民和人民的區別在哪里?”
“移民,他們的目的是擁有更好的土地,更方便的交通,以及更好的生活。而人民,不管那塊土地多么貧瘠,交通多么艱苦,他們認為自己屬于這片土地。所以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在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見識過中國人民對土地的感情,也掀起過中國的移民大潮,韋澤說起這兩者分別的時候并沒有絲毫遲疑。
恩叔聽完這樣的評論后沉默不語,并沒有提出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