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明不喜歡罵人,這并不等于馬曉明就沒有罵人的沖動。一營與二營的表現讓馬曉明心里面大大的質疑正在軍醫院里面的團長胡行至到底是怎么建設這支部隊的。
“三營已經開始進攻了!”負責指揮的政委聽到消息之后稍微松了口氣,看來他對部隊的表現也不是滿意的。
“我去三營那邊看看。”馬曉明對團政委說了一句,帶著警衛員就出了指揮部。
野戰指揮部大概都是一樣的模式,一個適于防御并且靠近前線的位置上布下警衛部隊,拉幾根繩子扯起一個迷彩帆布,團部就開始在帆布下營運起來。在部隊摩托化之前,團部就是這么一個模樣。摩托化之后,團部的空氣中汽油的味道濃了一些。那些散發著汽油味的摩托車就停在距離團部沒多遠的位置上,隨時為通訊員和其他軍人人員提供運輸。
腦海里放電影般回放著所見到的戰斗,馬曉明下意識的繃著臉。有空軍的幫忙,偵查工作容易了許多。這股南下的敵人數量在兩千左右,他們脫離了美國由西向東匯集的大方向,轉而由北向南,看樣子試圖避開被光復軍占領的德盧斯,從南邊找到逃出生天的道路。
二團則是由南向北與美國佬正面撞上,一營正面攔住敵人,二營三營兩翼包抄。見識了一營的表現之后,馬曉明就決定不再看下去,而是去開始戰斗的三營那邊瞅瞅。
三輪摩托在還算平緩的河邊行駛,剛過了一道凸起的山巖,就見山巖后面停滿了卡車。守備部隊正在依托山勢鋪設鐵絲網,布置陣地。下了摩托,馬曉明上了山巖看下去,鐵絲網在山巖前面,山巖上方設下了頗有梯次的防御陣地。雖然只有兩個排的部隊在這里防御,馬曉明堅信以自己的指揮能力,敵人也只有在光線不好的時候重兵實施突襲,否則根本破不了這道防御陣地。
繼續向前走,三營的防御陣地設的很是符合地形地貌,用少數兵力和大量設備構架成敵人需要重兵和相當長時間才能突破的陣地。馬曉明對胡行至的評價轉而變高,看來胡行至手里也不是沒有能人。
再向前,地形已經到了摩托車都沒辦法通行的地步,那里也是戰斗進行的最激烈的所在。馬曉明帶著警衛員直奔前線,24軍一個營下轄五個連,這五個連的重裝備沒有全部給齊,兵力已經給補足,步兵武器也都很整齊。
馬曉明看得出,三營的戰線上已經布置了兩個連,此時三營長指揮的位置上只有兩個連的兵力,聽槍聲,三營已經把另外一個連遠遠派出去和敵人進行戰斗。這和其他兩個營的作戰模式頗不相同。
營長韋建軍的長相在馬曉明的腦海中印象挺深,這位新任營長臉上貼了一條長長的紗布,看來受傷不輕。對于韋建軍極為簡短的回答,馬曉明也沒有計較。讓一個臉上受傷的人長篇大論實在是太過份的要求。
韋建軍的命令簡潔明快,部隊正在向兩個高地發動進攻。營里面的所有野炮、迫擊炮、重機槍都在為實施進攻的部隊提供火力支持。馬曉明抬頭看了看很快就要進入傍晚的天空,又看了看那兩個高地上騰起的炮彈炸出的煙霧。他沒說什么,只是冷靜的看著韋建軍營長的戰斗指揮。
西弗吉尼亞州是個以山區為主的地區,在南北戰爭的時候弗吉尼亞還沒分裂,當時的州政府立刻就加入南方邦聯一邊。然而西弗吉尼亞山區并不適合奴隸制度,當地各縣以自耕農為主。這些縣的地方勢力立刻宣布脫離弗吉尼亞州,加入北方聯邦政府。一場戰爭導致了弗吉尼亞的分裂,這也是為何李將軍痛心的說,“我不得不對弗吉尼亞老鄉拔出劍”來的緣故。
南北戰爭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那些舊日恩怨對現在的戰爭影響有限。至少西弗吉尼亞聯邦部隊的指揮官面對中國軍隊的時候,腦海里根本沒有出現與南北戰爭有關的任何念頭。他的最大感覺就是“要固守待援”。
上午時分,這支部隊西進的時候得知前面有中國軍隊擋道的消息。號稱千湖之州的明尼蘇達風景秀麗,湖里有魚,岸上有鹿,作為游覽地倒是不錯。但是明尼蘇達州的北方防線依托了山地,湖里的魚和岸上的鹿可以當作偶爾的食物補充,卻沒辦法成為穩定的糧食來源。
西弗吉尼亞州的聯邦軍隊撤退的比較晚,沿途之上的鎮子已經被之前撤退的各州聯邦軍隊肆虐過一番。能“強行征收”的糧食都被數次征收刮的干干凈凈,妹紙們也被各州部隊禍害的不敢露頭。至于沿途鎮子上的酒館,指揮官進去之后發現那里已經一片狼藉空空蕩蕩。
糧食匱乏,西弗吉尼亞州聯邦指揮官從其他部隊要不到糧食,他決定帶領部隊南下。若是與其他部隊窩在一起的話只可能越來越餓。
然而部隊南下沒多久,就遭到了突然冒出來的中國佬的迎頭痛擊。中國佬以極快的速度實施了包圍。其他平坦地形的中國佬從容不迫的展開兵力,那些處于較為多變地形的中國佬正在瘋狂的奪取制高點。
西弗吉尼亞州山區眾多,即便是很多年沒有過戰爭,當地人出身的聯邦部隊對于山地作戰自有一番基于實踐的理解,指揮官知道想固守到援軍抵達,他必須得和中國佬爭奪兩個關鍵高地的控制權。中國人的行動遠比美國聯邦陸軍要來的快,而且中國人來的如此突然,聯邦陸軍的指揮官總覺得中國是深謀遠慮。從聯邦陸軍的角度來看,既然很有可能落入中國人的陷阱,若是讓中國人在威脅到聯邦陸軍撤退的必經之路的高地上架設起重機槍來,聯邦陸軍的軍事行動就要面臨全面崩潰的地步。
“前進!前進!為了聯邦,為了我們西弗吉尼亞州!前進!”聯邦陸軍的中級指揮官命令旗手揮舞著聯邦陸軍的軍旗以及州旗,試圖鼓舞起士兵們的戰斗意志。
“士兵們,你們面前的就是白人的敵人,你們面前的是教會的敵人,你們面前的是邪惡的異教徒,是魔鬼的信徒,是基督的敵人!”隨軍牧師們扯著嗓門喊道。這些天牧師們也召開了一些會議,對于如何進行戰爭宣傳,牧師們普遍傾向于走圣戰的套路。閃米特三邪教其實都差不多,最好的就是整出世界末日這口。越是絕對的結局就越能煽動起絕對的情緒,而在戰斗的鼓動中,激昂到失去理性的情緒沖動遠勝冷靜細密的理性思考。
聽到了故鄉,聽到了熟悉的有關上帝,那些大頭兵們也的確覺得對戰斗的接受程度高了許多。他們要么摸著攜帶的十字架,或者在胸口劃了十字,然后拎起步槍,在軍官的驅使下直奔高地而去。
西弗吉尼亞州的聯邦陸軍有兩千多人,指揮官并沒有冒失的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攻克高地的軍事行動里面來,超過一半的兵力都在勉強維持此時的戰線,大約三成多些,也就是六百多人與中國軍隊爭奪著高地。
“基督的信仰會化為鎧甲…”牧師們對著那幫猛撲向戰線的聯邦陸軍念叨著千余年前的老前輩就念叨過的禱告詞。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也有些聲線優美的牧師對那些拿著武器的聯邦軍人念動更有鼓動情緒作用的標志性詞匯。如果不是此時湊不起唱詩班,想來牧師們大概會演唱宗教場合中保留經典曲目,來自《彌賽亞》中的“哈利路亞”。
美國聯邦陸軍這里想盡辦法提高戰斗力,光復軍這邊就沒有沒那么多花樣。美國佬兵力有優勢,地形上也有優勢。他們面對的是緩坡,光復軍則是一個急坡。要不是有航空地圖,單從地面上走過去的話,步兵指揮官很難生出要走難以行走的道路去奪取高地的念頭。可現在光復軍也是騎虎難下除了與敵人爭勝之外也沒任何辦法。一旦美國佬奪取了這兩座高地,他們就能構架一個防御陣地。對敵人有利的必然對我方不利,此時除了爭勝之外別無他途。
中國人打仗靠理智更多,所以中國步兵們閉著嘴,跟在基層軍官身后行動。排長、班長們如何攀爬過那些難以攀爬的地方,戰士們也有樣學樣的攀爬。敵人子彈攢射的間隙,排長和班長們從隱身之處躍出,以最快的速度閃到前進的下一個隱身之處。戰士們也會學著軍官們對敵人射擊節奏的頻率把握,也在差不多的時間里,在排長或者班長的命令下把自己的身形在最短時間里面暴露在敵人的槍口下。
雙方的步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馬曉明雖然沒看到美國佬的步兵,卻能看到光復軍的步兵正在接近高地的關鍵制高點上。后續部隊也以最大的力量扛著重機槍向高地運動,只要前面的戰士控制了要害,扛著重機槍的戰士們就能安全的向高地移動。所以在最后的決定性局面出現之前,這幫機槍手們只能在相對安全的位置上等待。之所以不能繼續前進的理由很現實,假如是敵人率先占領了高地,這些重機槍就要對敵人進行猛烈掃射,幫助部隊發動奪取高地的戰斗。
馬曉明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經典的步兵高地奪取戰了,事實上馬曉明這一生見過的奪取高地的戰斗中最高的比例是演習。在橫掃美國西海岸的戰斗中,部隊大部分都是巷戰或者針對農村的房屋實施的戰斗。
所以馬曉明師長一言不發的看著戰斗,這位韋建軍營長之前是政工干部,馬曉明對此很清楚。政工干部在光復軍中絕非無能的代名詞,不過政工干部沒有親自帶領部隊沖鋒陷陣也是有年頭的事情了。
終于有光復軍的戰士身體一顫,然后向后倒去。在戰場上廝殺過的軍人在上百米外自然看不太清那些戰士是哪里受傷,不過是中彈倒地或者不小心自己滑倒的,卻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看來敵人與光復軍之間在各占了高地的一部分,正在山地上進行對射呢!
有過了不到十分鐘,電話鈴響了。營參謀接起電話說了兩句,然后就把電話交給韋建軍,“營長,山上的五連打來的電話。”
“我是韋建軍。”韋建軍的聲音聽起來極為冷漠,這是他面無表情,采用盡可能不牽動臉頰傷口發音的方式導致的效果。
聽了幾句之后,韋建軍還是用這種超級冷漠的語氣問道:“敵人數量是你們的兩三倍?他們的主力都上了高地么?”
馬曉明靜靜的聽著,他甚至從容的掏出根煙點燃。如此冷淡的聲音不僅沒讓馬曉明對韋建軍失望,反倒讓馬曉明對韋建軍的信心大增。馬曉明抬起頭,從光復軍的角度來看,通向那個高地的道路非常崎嶇,電話員拉著電線跑到高地上建立起通訊線路,真的是不容。
“敵人的大部隊也在開始進攻?”韋建軍的語氣聽起來仿佛是指責晚餐里的肉不夠多一樣冷淡,“你們頂住。增援部隊馬上就出發。”
放下電話,韋建軍對參謀說道:“讓三連跟我走!”
說完,韋建軍從指揮部的槍架上抄起了步槍,轉頭對馬曉明說道:“師長,我上一下前線。”
“…小心!”馬曉明也只能說這么一句話。
韋建軍身影很快就混進了進攻的部隊,而這支部隊并沒有沿著前面的部隊開辟的路線直奔高地,而是沿著更遠的方向繞了過去。馬曉明的眼睛微微瞇縫了片刻,這個韋建軍實在是很有意思么。先是采取搶占高地的軍事行動,把敵人的主力吸引的向高地移動。在敵人的大主力與光復軍實施爭奪的時候,韋建軍帶著部隊從側后方包抄。這么一個戰術很普通,但是能把很普通的戰術用在適合的局面下就是指揮官能力的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