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明山,韋澤坐在桌前看著一摞稿紙沉思。左宗棠在旁邊勸道,“陛下,天色已晚。明日還有視察工作,今天你就別繼續寫了。”
身為韋澤的秘書,他見韋澤就以這樣的發呆開始,然后開始伏案疾書,接著就是一夜過去。如果從行動安排上來講,韋澤在視察期間的確不合適這么做。
“也是。”韋澤說完就拿起鉛筆,在一張紙上刷刷點點的寫下了他思路的大綱。
經驗科學應該服從一種證偽主義。證偽主義至少存在兩個優點。
第一,科學理論的表達一般為全稱判斷,而經驗的對象是個別的。所以,經驗如果用來證實理論,那么它將是無法窮盡一般的理論的。比如,再多的白羊也不能證明所有的羊都是白的,而只要一只黑羊就能證明所有的羊都是白的這個理論是錯誤的。所以,經驗的真正意義在于可以證偽科學理論。
第二,證偽主義可以避免對錯誤理論的辯護和教條。如果堅持實證主義,那么一旦出現與理論相悖的經驗,人們便會做出特殊的設定或限制以使得理論能滿足經驗。但實際上這樣的設定往往是極不科學的。證偽主義使人們相信所有的科學都只是一種猜測和假說,它們不會被最終證實,但卻會被隨時證偽。
最后韋澤寫下“真理分絕對真理與相對真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看完這些內容,左宗棠問道:“陛下,你難道真的不擔心有人學了你的東西之后謀奪江山不成?”
“謀奪江山?”韋澤一愣。
這個問題困惑了左宗棠太久,韋澤與王明山的談話中,韋澤除了強調一番理論知識之外,更是建議王明山作為廣東黨委書記要強化黨內的思想教育,讓大家能夠理解到事實的世界。只有讓同志們能夠理解到社會的真實營運,所講的其他內容才能被同志們理解接受。
當然,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實踐的基礎之上。
“陛下,您將所學都教給黨員。若是有心懷不軌之徒學著您教的東西,做著謀逆的事情,陛下就不怕么?”左宗棠把這個問題一氣說完,心里面大有舒爽的感覺。
韋澤笑道:“你這么問,就說明你的理論認知沒有把基礎打撈。政權的更替不是因為理念的不同,理念不同導致的是內部紛爭。政權更替是雙方的經濟基礎不同,經濟利益不同。俗話說斷人財路勝過殺人父母,如果說地主們反攻倒算,我想大家都能理解。如果說工人們起來要謀奪江山,你不覺得很可笑么?這是個階級問題。對了,左宗棠同志,我建議你好好看看《宣言》,那里面講述的非常清楚。”
左宗棠最不解的就是韋澤為何不藏私,“陛下,學了你講的東西,我是覺得眼界大開,思路也大開。所以我很奇怪,陛下為何一定要把這些教給全黨上下。至少我所見到的人,對這些東西可都是一定要藏起來的。”
這個問題還真的把韋澤給問住了,至少在韋澤經歷的21世紀,政治上有主動或者被動的欺騙,政治理念上有近乎歇斯底里的對制度的恐慌性攻擊,有根深蒂固的對毛zhu席思想的恐懼,但是還真的沒有哪個思想流派是玩“敝帚自珍”的。
所有的政治流派都要大聲的把自己的理念講出來,宣傳出來,以期待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所以韋澤也從來沒有想過對自己的政治理念藏私。面對左宗棠的問題,韋澤先皺著眉想了好一陣,他突然面露喜色,“左宗棠同志,你這個問題問的好。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的這個問題,我之所以沒有藏私的原因,是因為新中國的政治已經不再是帝王政治,而是政黨政治。政黨政治要求各個政黨有清晰明確的理論與理念,所以我必須將我的理念拿出來,給大家講清楚。從而讓更多接受這種理念的同志加入到我們光復黨中來!”
左宗棠原本覺得自己提出的問題是一個頗為私人化的問題,這牽扯到韋澤個人的德行,操守,甚至是韋澤個人的秉性。沒想到韋澤一陣苦思冥想之后硬是拿出了一套極為政治化的回答。有些左宗棠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暫時解開了,例如韋澤與別人有什么不同,以前左宗棠認為韋澤是個人品行與別人不同,現在看來,韋澤是一個高度政治化的人。
如同方才的問題,在左宗棠看來這是個人利益問題,可在韋澤看來,這是一個高度政治化的問題。這種與眾不同的觀念,的確創造出了一個與眾不同的韋澤來。左宗棠心中感嘆道。
韋澤卻沒有這種感嘆,左宗棠的提問讓他突然理順了不少思路,此時感覺心中大爽。韋澤笑道:“我們為什么要互稱同志,就是因為同志是政黨政治才有的組織模式。在基本理念上如果沒有有共同想法共同認知的人,就不能到同一個政黨里面來。”
這并非是韋澤第一次提出有關同志的理念,但這是韋澤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不是單純模仿21世紀的政治,而是把這種制度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這個口子一開,韋澤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看左宗棠比較復雜的神色,韋澤覺得左宗棠大概是沒有理解到這些。他笑道:“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去視察呢!”
第二天韋澤在廣東省黨委的歡迎會上做了一個講座,把廣東到現在為止十幾年的斗爭做了一個小總結。通過這個總結,他把舊土地制度,純粹的資本主義制度,以及社會主義制度給講述了一遍。
這是韋澤之前不太敢直接說明的內容,不僅僅是因為缺乏工業的中國無法理解到資本營運,韋澤非常擔心有那么一批人會直接試圖把自己轉變成資本家。左宗棠昨天的提問讓韋澤豁然開朗,一部分人有這種轉變的企圖是必然的,韋澤自己根本擋不住。如果光復黨之前從一個勝利走向另外一個勝利的原因是韋澤帶領著大家采用了科學的態度,政策執行上堅持了公平公開的原則,現在就更沒有理由因為擔心一部分人政治立場變化。
那不是靠擔心就能解決的問題。
到了這個時候,韋澤沒了任何擔心,講述起社會制度來可以說是鏗鏘有力。王明山、龐聰聰等人早就服氣韋澤的能耐,廣東中低級的黨員干部其實沒有直接在韋澤手下工作過,這些同志只是聽說過太多韋澤的大名,但是對韋澤本人的能力都是從各個側面得到的。他們知道自己所學所用的簡體字與漢語拼音都是韋澤指導人弄出來的。他們知道自己現在學到的科學知識,那些課本都是韋澤主導編撰的。除此之外,韋澤更多代表的就是命令,就是在紙上存在的那些讓人有些不太容易理解的理論與理念。
直到現在,韋澤親自和他們講述起了政治,講述起了政治理念。中低級的同志們突然發現自己面前的這位光復黨的領袖并非是紙上與各種報告中那種種片段的總和,這位活生生的領導者正在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話語把大家聽過的那些政治理念的片段給非常有序的穿到一起。
以前的政治理念很多都是在推行各種政府制度的時候附帶提出的,例如土改的時候就抨擊舊土地制度的罪惡,抨擊地主士紳們的反動。對內戰爭的時候就抨擊滿清的腐朽墮落與罪惡。對外戰爭的時候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自古以來”。
這種標簽化的政治宣傳的確能夠提出一種解釋的觀念,但是在光復黨的很多黨員以及政府的干部看來,這些都是簡單的文字游戲罷了。
聽了韋澤真的開始講述系統的理論,黨員們突然覺得這些看似簡單的文字游戲好像不是那么簡單,在里面還真有些大家以前忽視的門道在里面。
左宗棠越聽越是感覺意外,他發現韋澤不僅沒有對自己的政治理念有任何隱藏,更把自己到底怎么思考問題的方式拿出來向黨員們開始講述。在傳統的帝王時代有句很經典的話,“臣不密喪其身,君不密喪其國”。從低俗的角度來講,這講的是保守個人的秘密。從比較政治的角度來講,就是得把有關利益沖突的內容給好好藏起來。斷人財路勝過殺人父母,任何行動都難免有利益受害的一方,這屬于無可調和的矛盾。
韋澤倒是好,一句階級斗爭就把本該藏的嚴嚴實實的各種內容撂到大家面前來。光復黨與地主斗爭,與滿清斗爭,與洋鬼子斗爭。這所有的內容都可以用“階級斗爭”來做出相關解釋。
左宗棠甚至有些懷疑韋澤是不是在于左宗棠慪氣,不過轉念一想,韋澤還真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人。左宗棠的觀念左右不了韋澤的想法。
觀察著聽課的那幫廣東光復黨的黨員代表,左宗棠在他們臉上看到的是解開了不少困惑的人特有的興奮。一次次的熱烈掌聲無疑能夠證明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