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天京城街頭再也沒有了出來亂走的人。在1854年,中國的夜生活本來就不豐富。黑燈瞎火的,誰沒事出來玩呢?
除了這非常正常的因素,另一個阻擋人們外出的則是太平軍在全城實施的軍事管制。巡邏隊在各個街區間穿行,固定崗,流動崗,以及口令,即便是想蒙混過關的人也根本沒有辦法通過層層的警戒措施。違反宵禁而被抓住的人,下場是很慘的。這種強力的管制措施實施了近兩年之后,再也沒有人嘗試著打破這種宵禁。
就在巡邏隊經過之后,太平軍軍人的住宅區內,臨近的兩扇門靜悄悄的打開了不大的門縫。一個黑影從一扇門里頭竄出來,閃進了另外一扇門里頭。接著,兩扇門又靜悄悄的關上。
跑出來的那位直接進了另外一間屋子的內廳,里面等著的兩個人都站起來,為首的那位低聲問道:“葉參謀,沒人看到你吧。”
葉參謀低聲答道:“放心,這里住的都是太平軍的兄弟,前來巡查的人不是太嚴。”
1854年4月,楊秀清終于允許太平軍戰士們夫妻相聚。野戰部隊里頭的官兵還沒能享受這樣的待遇,守天京城的官兵們近水樓臺先得月,總算是能夠在天京城內購買房屋,與妻子家人同住。私自出們的乃是張應宸部隊中的前作戰訓練科科長參謀葉山,他跑到的鄰居家是張應宸部隊中的前后勤科科長呂海家中。這兩人都是太平軍老兄弟,在湖南加入的韋澤的部隊。他們帶了家眷投奔太平軍,此時也享受到了夫妻團聚的政策。與呂海一起迎接葉山的乃是韋澤的警衛員楊燦。
呂海這可是冒了非常大的風險的,如果楊燦被抓住的話,立刻就是大麻煩。但是他此時根本顧不了這么多,見到葉山到了,呂海立刻說道:“東王奪了兵權之后,立刻安插了很多人到部隊里面。原本的軍官們被擼掉了一大半,我們參謀部更是立刻解散。現在參謀們都被降到了小兵的位置上。”
呂海的憤怒并非他一個人的憤怒,而是部隊里面全體參謀部人員的憤怒。經過這兩年的經營,總參謀部體制終于被部隊認同了。統一的制度,統一的訓練以及選拔標準,每一個官兵都知道這支部隊的體制營運。當然,任何體制營運都會帶來各種矛盾,可這種矛盾是人民內部矛盾。當參謀體制被徹底砸碎的時候,至少參謀部人員被極為有效的全面動員了。
葉山的觀點與呂海一樣,身為作戰訓練科科長,葉山更能看出傳統的太平軍訓練以及組織模式到底有多么落后。“那些被派來的人根本不懂打仗,他們覺得自己是老爺了,部下都是他們私人的手下。對各種訓練不管不顧,只是拉幫結伙。對于他們覺得不是他們自己人的官兵,這幫人就找各種借口狠命打擊。正常的軍事訓練已經完全中斷了一個多月。再這樣下去,咱們這支部隊就真的完了。”
楊燦聽著兩位前參謀大發抱怨,他心里面也終于安定下來。韋澤與張應宸的部隊脫離聯系四個多月,韋澤并不知道部隊里面真正的情況。雖然這兩位前參謀提供的消息中有大量個人情緒在里面,不過他們所說的也描述出了部隊里頭的大概情況。
發了好久的牢騷,葉山終于問道:“楊兄弟,總參謀長有什么要我們兄弟們做的?”
楊燦掃視了兩人一圈,這才說道:“總參謀長要你們維持住參謀部的兄弟,不管他們現在多糟糕,但是總參謀部的這個體制不能徹底沒了。大伙只要再堅持幾個月,總參謀長就有辦法把大伙給重新聚集起來!那時候若是大伙自己就沒了心氣,那可不行啊!”
“我們還能歸隊么?”葉山興奮的說道。他并沒想到楊燦能帶來如此給力的消息。只要部隊重新回到韋澤的麾下,那自然要重建參謀部體系。那時候這些前參謀們自然會官復原職。
呂海臉上也出現了光彩,不過他同樣有擔憂,“可是東王管的如此之嚴…”
楊燦并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么,不過韋澤既然命令他帶話,他自然需要按照韋澤的安排行事。楊燦信心滿滿的說道:“總參謀長既然這么說,那就一定能把大家給要回去。你們想,總參謀長乃是齊王,東王怎么都不可能駁了總參謀長的面子。我覺得眼下的當務之急在于,大伙得讓參謀部的兄弟們有信心才行!”
“這個放心,只要有總參謀長的話,我等兄弟自然不會丟了咱們參謀部的人!”呂海語氣堅定的答道。
葉山也態度堅定,“沒錯,還請總參謀長放心,我葉山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參謀部真正散了架!”
又說了一陣之后,葉山偷偷離開了呂海家,溜回了他自己家。楊燦就在呂海家住下。
第二天天亮,在一眾兄弟們都趕緊去上工的時候,楊燦混在眾人里頭離開了呂海的家,偷偷回到了齊王府。
聯絡上了張應宸部隊里頭的參謀部,韋澤終于放了心。他最擔心的是楊秀清先清洗參謀部,一旦參謀部垮了,各個部隊的指揮官就成了一個個孤立無援的小山頭,很容易被分化瓦解。而東王楊秀清很明顯沒有弄懂參謀部制度,他按照傳統的做法猛烈打擊指揮官。這反倒能夠強化看似被解散的參謀部的力量。歷史證明,往往是在野的最有理想。在現實的重壓下,在野的這幫人更容易以某個理念而聚集起來。
這只是韋澤做的努力之一,他很快的就按照楊秀清的命令出城,帶著楊秀清的外甥陳得隆趕上了在城外的大部隊。韋澤也沒有立刻就走,他與陳得隆又與兵部糾纏了好幾天,把部隊的糧草問題解決了,這才向常州出發。
把陳得隆這個信任副參謀長向參謀部的將領們介紹之后,大伙表面上都很客氣。得知陳得隆是來韋澤這里學習的,根本不用韋澤來動手,韋昌榮立刻就建議陳得隆到參謀部第一個環節,文化教育部門去考察學習了。
韋昌榮口若懸河,把參謀部人員基本學習內容吹了一通。陳得隆對這些知識根本沒有接觸過,被韋昌榮給唬的一愣一愣的。其他總參謀部的將領聽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內行坑外行,那從來都是一坑一個準。韋昌榮說的沒錯,這些知識都是參謀部成員必須了解的知識。但是,掌握這些知識與掌握大權之間屬于風馬牛不相及的關系。把陳得隆攆去學習,并且許諾他一旦掌握,就立刻把更多權力交給陳得隆。但是參謀部這幫將領們為了掌握這些知識,都曾經被累的要吐血。靠了韋澤以及文化教育部門理論聯系實踐的玩命訓練,大家學了兩年多才勉強過關。韋昌榮卻根本不提實踐,只讓陳得隆學理論。將領們對自己都是頗有信心的,除非大家看走了眼,陳得隆乃是不世的天才,否則他根本學不到任何東西的。
輕描淡寫的處置了陳得隆,總參謀部排除了外人干擾,就繼續開會。雷虎笑道:“看來東王這是要把手伸到咱們總參謀部來了!齊王,你到底怎么想?”
“首先,我接下來要說的話,誰都不能透露出去。你們記住了么?”韋澤說道。
“記住了!”看韋澤的動靜,將領們都繃緊了神經,他們很清楚,韋澤接下來要說的定然是大事。
“東王要自封萬歲了!”韋澤把這個最大的消息拋了出來。
每個人都呆住了,即便是最沒文化的老百姓,也知道萬歲代表的是皇上。總參謀部的將領們都更是清楚自封萬歲是什么意思。東王楊秀清現在是九千歲,天王洪秀全乃是萬歲。韋澤在軍中不止一次的大肆抨擊天王洪秀全的無能,有了這樣充分的思想準備,東王楊秀清自封萬歲的意思已經無須討論。
韋澤的視線在眾人臉上掃過,韋昌榮的濃眉緊皺,若有所思。胡成和微胖的臉上則是一股子嘲笑的感覺。柯貢禹、阮希浩那年輕的面容中滿是不解。林阿生干瘦的臉上則是完全的震驚。其他幾個將領則只有訝異,卻沒有太被觸動。
韋澤接著說道:“我不用再說東王這么干的話會不會出事。在這個時候,我等兄弟必須緊密的團結起來。只要我們心在一處,總是不用擔心我等自己會遭遇什么不測。”
這話里面暗示著未來中潛伏的各種可能,卻沒有讓將領們感覺意外。自封萬歲這么大的事情,出事很正常,不出事才是不正常。韋昌榮濃眉一聳,大聲說道:“總參謀長,東王是一定要干到底了?”
“反正是一定要封萬歲的!”韋澤答道。
“那我等也沒有別的可選,自然是跟著總參謀長!”韋昌榮立刻表態。
胡成和到沒有這么強硬,雖然很清楚韋昌榮突然用總參謀長來稱呼韋澤,是在明確表示對這個小團體的強化,他也不去說破。先是左右看了看,胡成和才說道:“總參謀長,這件事一旦成了,那可就是大事。我等現在總得拿出個章法出來吧。”
“要拿出的章法多得很,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個,那就是總參謀部制度絕對不能受影響!”韋澤早就確定了自己的想法,現在來參加會議的基本都是韋澤已經放心的部下,所以他再也不想掩飾什么了。
站起身,韋澤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幫兄弟,環視了一圈之后,韋澤看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這才大聲說道:“諸位兄弟今天能和我坐到一起,是因為大家都起來造反了。兄弟們都曾經說過,相信小天國能夠建成。那我想問兄弟們一句話,你們覺得小天國到底好在哪里?我先說個話,我覺得如果小天國真的能夠建成,那也是因為在小天國里頭,誰都不能欺負人!我覺得諸家兄弟們之所以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造反,就是因為咱們被欺負的太久,咱們受夠了!咱們再也不要被人欺負!”r1058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