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洪秀全認為“上帝”這個“帝”字不能僭越,所以太平天國中只有“王”爵,沒有皇帝。東南西北四王以及翼王都是王爵,就連洪秀全也只是“天王”。天王洪秀全是萬歲,東王楊秀清是九千歲。僅僅這一點,就能明白楊秀清在太平軍中的地位。
南王馮云山帶著韋澤進了東王楊秀清的府邸。除了侍衛之外,東王府里面還有女官與侍女。見到南王馮云山進來,女官們就上前見禮。南王馮云山讓韋澤等在外面,他自己徑直進了楊秀清所在的客廳。韋澤就簡簡單單的站在了院子中,他視線微微下垂,對那些女性們完全視而不見。這倒不是韋澤矯情,太平天國在1851年實施“永安建制”,天國頒布了一系列制度措施。對于韋澤來說,這大部分措施倒是能夠理解。例如圣庫制度,軍功制度,男女分營。在戰時都是非常重要的措施。
只是農民起義的本色在這些制度中也一覽無遺,例如洪秀全命令部隊男女分營,他卻在永安建制中宣召,“后宮稱娘娘,貴妃稱王娘。”即天王的后妃總稱“娘娘”,東、西、南、北、翼五王的妃子通稱“王娘”。此時洪秀全與五王都有妻妾,他們倒是和妻妾住在一起。
在小農制度中,有沒有特權代表了地位的高低。上位者若是沒有特權,只會讓下面的人笑話。韋澤能理解這點,但是不等于他能接受這點。而且韋澤好歹是在北方的大型船舶企業所在城市成長,當地的美女身材高挑,娥眉杏目,鼻梁挺直,皮膚白皙。這才是韋澤喜歡的類型,諸位王爺家的女性,韋澤是真的不忍睹視。
韋澤不知道的是,他這么神態自若的站在院子里面,反倒引起了屋內的東王楊秀清與南王馮云山等人的注意。原本馮云山與楊秀清說完了韋澤劫糧的事情后,就準備出門叫韋澤進來。結果從窗戶看出去,卻見韋澤就那么簡簡單單的站著,完全放松的姿態,對院中不時出現的女性視若無睹的態度。這讓馮云山頗為訝異。
19歲的青年,即便是害羞,也只會刻意避開女性。韋澤這等視而不見的態度,有著異樣的成熟感。馮云山一直負責傳教工作,見得人成千上萬,這等從容平淡的青年卻是沒有見過幾個。
發現了馮云山的異狀,楊秀清也朝外看去。稍微看了一陣,楊秀清輕笑一聲,對侍衛說道:“叫外面的韋澤進來。”
韋澤跟著侍衛進了客廳,就見到屋內有三名身穿黃袍的王爺。其中一位自然是馮云山,居中的那位目光明亮的青年正是東王楊秀清。坐在楊秀清另外一側的則是翼王石達開。楊秀清今年28歲,而石達開更加年輕,只有21歲。與成熟強勢的楊秀清相比,石達開無疑稍微稚嫩些。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把出鞘的寶劍般鋒芒畢露。
等韋澤上前行禮完畢,楊秀清開口就吞噬詢問北上的道路情況。
“回稟東王,滿清封鎖了所有通行道路,屬下是避開了道路,穿山越嶺走過去的。”韋澤直言不諱的說道。接著把這次出擊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聽完韋澤介紹完他們是靠走毫無人煙的地方才繞到清軍背后,楊秀清與石達開都稍顯的有些失望。清軍圍困永安的支點就是南北大營,若是能派遣大部隊沿著韋澤出擊的道路繞到清軍背后,等清軍北大營出動的時候從后面猛攻清軍營寨,就很有可能打破北大營。北大營一破,清軍的包圍圈也會徹底瓦解。可韋澤說的清楚,他避開了清軍大營外布置的哨卡,選擇了荒無人煙的地區。即便是派遣了大部隊沿著韋澤開辟的道路走,想偷襲清軍大營,還得先擊破清軍的外圍哨卡。
即便韋澤說的明白,石達開依舊忍不住問道:“沒辦法派遣大隊人馬從清妖背后埋伏么?”
韋澤認真的答道:“凡是好走的地方,屬下大多都已經試過。北邊的確是無法通行大軍。屬下這次劫奪了清軍的運糧隊,想來清軍也會加強防備。再次走的話,只怕那些道路上就會遇到清軍。”
石達開看來并沒有被韋澤說服,只是韋澤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石達開也暫時沉默下來。
楊秀清并沒有急著插話,他下意識的微微抿著嘴,思索了片刻,他就詢問起大瑤山的山勢。幸好在山中穿行了數趟,韋澤才能比較有條理的回答楊秀清的問題。從楊秀清的問題中,韋澤聽得出,楊秀清對地形有著異常的敏感。雖然不知道在辨別方向的能力上東王楊秀清與韋澤的部下張應宸到底誰更強些,韋澤能確定的是,論利用地形排兵布陣,指揮作戰,楊秀清絕對可以超出張應宸十條街去。
對答不過是十分鐘左右的事情,韋澤已經用盡了自己的所能。由于沒有指揮過大部隊作戰,楊秀清的好幾個問題頗讓韋澤為難。好不容易應付完楊秀清的提問,韋澤覺得比打一場小仗都要吃力。
楊秀清問完之后卻也不做什么評價,他對韋澤說道:“韋司馬還有什么要說的么?”
這擺明了是準備讓韋澤走人了,韋澤連忙說道:“屬下奉東王命令出擊,現在向東王復命。”
“我知道了,韋司馬辛苦了。”楊秀清正色答道。
韋澤繼續說道:“屬下查得了兄弟們的辛苦,所以請東王將此次出擊的兄弟們中不是伍長的兄弟提拔為伍長。”
“哦?”楊秀清對韋澤的這個要求頗為驚訝,他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南王馮云山也對韋澤這個奇怪的要求甚是奇怪。倒是翼王石達開神色如常,只是緊緊盯著韋澤。
楊秀清開口說道:“韋司馬,若是論起軍功,這些兄弟只怕未必都能提升伍長。”
韋澤認真的答道:“啟稟東王。屬下自請繼續帶兵騷擾清軍糧道。此次請東王提拔兄弟們,一來是安了兄弟們的心,二來是能夠提升為伍長,出兵之時也能多支領些糧草。”
太平天國實行的一種公有共享制度。圣庫即公庫﹑國庫﹐太平天國以一切財物為上帝所賜﹐初時又規定惟上帝得稱圣﹐故稱公庫為圣庫。將領士兵的生活需要﹐由公庫供給。其供給種類和標準﹐糧﹑油﹑鹽大致不論老少﹐一律等量供應﹔食肉供給﹐天王以下每天份額各有等差。韋澤他們出兵之時,依照軍中級別,伍長可比普通戰士多支領些糧食。
楊秀清沒有立刻回答,他盯著韋澤看了一陣,才開口問道:“韋司馬只提拔兄弟為伍長,卻沒有說誰可任司馬。不知韋司馬覺得你手下伍長的功勞可有出人之處。”
聽了這頗為嚴厲的話,37歲的馮云山倒是沒說什么,21歲的翼王石達開忍不住輕笑一聲。楊秀清的意思很直白,這是很含蓄的指責韋澤是不是想要給自己升官。韋澤這一見到東王楊秀清,立刻急急忙忙的要官,石達開很明顯覺得有些好笑。
韋澤絲毫不為所動,他正色答道:“啟稟東王,伍長是否該晉升司馬,那是東王您所掌管,屬下身為司馬,自然不能對此說什么。屬下的部下都是廣西老兄弟,沒了他們,屬下這仗就打不好,所以屬下也不想他們走。現在離除夕沒幾天日子,屬下覺得清妖的大頭目們為了犒賞部下,會運送不少糧餉。此時若是趕去伏擊,只怕還能有機會得手。此次行軍,屬下從圣庫支領的糧草沿途用盡,若是部下能升為伍長,就可多支領一些。更何況部下殺敵賣力,屬下覺得以他們的功勞與行軍跋涉搬運的辛苦,卻是可以晉升伍長。”
聽完韋澤的自辯,石達開這次倒是沒有再笑出聲,他只是看了看韋澤,又看了看楊秀清。
韋澤其實心里面也有些緊張,但是他所說的都是心里話,此時是伏擊的好時機,若是放過了這個時間段,的確非常可惜。
楊秀清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的想著什么。就在韋澤覺得楊秀清會拒絕的時候,就聽楊秀清說道:“韋司馬,既然我頒布了軍功制度,你作為司馬自然得把有功的兄弟稟報上來。只是你要所有兄弟都晉升伍長,卻是不行。既然你已經走過那條道,我就升你為卒長,明日給你補充齊人馬。這些日子你就專心向北探路,若是能找到供大軍通過的道路自然是最好。若是找不到,至少也狠打清軍的糧道,讓他們食不安寢。你這次出兵若是能再搶回東西來,我便將你此次所提的兄弟盡數升為伍長。”
見楊秀清之前,韋澤心里希望接下的就是打擊清軍糧道的差事。不管如何,韋澤都希望自己能夠盡可能的獲得行動上的自由。此時得到楊秀清的命令,即便提升兄弟們官職的努力沒有立刻達成,卻升了韋澤的官。韋澤作為卒長,是可以安排部下職位的。當然,這也是楊秀清的最終命令,韋澤也不再說什么,他躬身行禮,“遵東王旨意!”
韋澤正準備退下,卻聽馮云山問了一句,“韋兄弟,你既然能立下如此功勞,我記得你先前也有過連奪八座炮臺的功勞才升任的司馬。既然是咱們太平軍的豪杰,不知你對擊敗清妖有何看法?”
韋澤心中咯噔一下,馮云山方才路上沒有對韋澤在軍事上的建議發表意見,這確不等于馮云山沒把韋澤的話聽進去。這是明擺了要韋澤把方才說過的話重復給楊秀清聽。
太平天國現在的能戰之士大約有一萬人。按照太平天國的軍制,五人為伍,伍長統之;五伍為兩,以兩司馬統之;四兩為卒,以卒長統之,至卒始有屬吏,一卒有一百零四人。韋澤這個剛被任命不到十分鐘的卒長也不是統領眼下百分之一武裝力量的軍官。這么一個級別的軍官,參與到決定太平天國大戰略中來,韋澤很清楚這么指點起江山純粹是自找不痛快。
可此時若是裝傻充愣也是不行。所以韋澤心一橫說道:“屬下見到清軍如此逼近永安,也是心中焦慮。方才忍不住對南王說了些話。只是屬下有感而發,并非深思熟慮。有什么不對的,還望東王南王與翼王指教。”
很明顯,這態度得到了東王楊秀清、翼王石達開的認同,甚至南王馮云山也沒有覺得韋澤的態度有什么不妥。楊秀清說道:“若是有何策略,直說就行。”
見沒有引發諸王的不滿,韋澤這才把方才與馮云山說的話重復了一遍。
聽完韋澤的話,楊秀清與石達開的臉色都沒有什么變化,楊秀清點點頭,“韋卒長你先下去休息,明日接收了部下之后盡快出擊。若是能再搶奪清妖的運糧隊,對守城會大有幫助。這件事你一定要辦好!”
“遵東王旨意!”韋澤答道。
“若是再能搶奪到清妖的東西,務必先運回火藥與鉛子。韋兄弟你可切記此事!”楊秀清最后忍不住叮嚀道。
所有的交代都是針對韋澤襲擊糧道的事情,楊秀清對韋澤把清軍拉出去打的戰略構想完全不置一詞。